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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秋
前不久,赶农贸大集,忽然遇到徐家村的乡亲,一番亲热的问候之后,我便向他打听老家的情况。
乡亲的话语中流露出惋惜的情感:“差不多都搬走了,先是年轻人到城里谋生活,接着老年人又投奔儿女,前些年计划生育,人口本来就少,几年工夫,那么大的山沟就走空了,唉。”
我听后皱了皱眉头问道“人都走了,咱徐家村的土地也不要了?”我忘不了那些肥沃的黑土地。
谈起现在的生活,乡亲的心情舒畅而惬意:“还种呢,现在种地简单,开春播上种子,撒上农药,只等上秋收获,其他时间就守在城里过清闲日子,比过去强多了。”
我对老家的关心更加急迫:“房子呢?徐家村那些房子呢?”
乡亲看了我一眼,很平静地说:“三婶还住在村里呢,她给大家看着房子,她是不会离开的,你也知道,她这辈子很不容易。”
乡亲提到了三婶,我立马问:“三婶,她还好吗?”
“是啊,她……”乡亲刚开口,来不及回答我,他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望着乡亲消失的背影,我仿佛又回到了我的故乡 ,那个群山环抱的山沟沟——徐家村。
听母亲说,有一年闹旱灾,连着几个月没下雨,山外面的庄稼颗粒无收,饿死了很多人,但徐家村却因为四面环山,水源充足,不仅没有挨饿,而且庄稼照样获得了丰收。
也是那一年,徐家村的光棍都娶上了媳妇,包括我的母亲也是那一年嫁到徐家村的。父亲比母亲大十岁,可是母亲总对我们说:她的命好,嫁给了你们的父亲,他虽然年龄大点,但毕竟是个正常人,可是你三婶的命就不好,她嫁给了傻子,想想都替她难过。
母亲说的三婶,就住在我家后院,我还吃过她的奶呢!
三婶是个长相漂亮的女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标致的身材,荡着两条大辫子,粉红的脸庞,走路可快了,打我记事的时候起,就没看到三婶笑过。她每天跟着公公婆婆去地里劳动,收工回家,在院子里洗脸,然后到厨房操持一家人的饭菜。晚上,不管有没有月亮,我们都能听到,三婶的公婆满院子追赶三婶的男人。
“窝囊废,不去你女人屋里睡,天天和我们挤,不嫌害臊啊!”三婶的公公说话尖声尖气的,像公鸡被掐住了脖子。
“我不要,她吓人,我害怕。”三婶的男人是个傻子,他能吃能喝,还能下河抓鱼,唯独害怕三婶,见了她就像见了老虎一样。
“我的傻儿啊,不和你老婆睡觉,咋给我们传宗接代,听妈的话,去你媳妇屋里吧。”三婶的婆婆是个慈祥的妈妈,她从不打儿子,只会哭着劝。
“我不去,你去,你去。”三婶的男人使劲把他妈推进了三婶的屋里。
后来,徐家村来了个收药材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姓商,大高个,冬瓜脸,进村后就住在了三婶家隔壁的空房子里,他挨家告诉他是收药材的,他又教村民认识山里的各种药材,什么芍药根,穿地龙,柴胡,五味子,党参……
当然这些药材都不值钱,穿地龙五分钱一斤,柴胡一毛钱,党参两毛钱,最贵的是野人参,当这东西太少了。
有一次父亲在山上挖到一棵四品叶的大人参,姓商的人看后,给了父亲二百块钱,这可是那个年月相当大的财富了,接过父亲手里的钱,母亲第一次和父亲撒娇,要买一身新衣服,“买,买,连孩子们的一起买,嘿嘿嘿。”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可是就在这时,村里辈分最高的六舅爷气哼哼地来到我们家。
“不像话,挖到人参也不和我说一声,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六舅爷气得直哆嗦。
“六舅爷,人参是我一个人挖的,又没找旁人,我懂规矩,总不能让我把人参分了,我分给谁好?”父亲和六舅爷据理力争。
“我不管,老二你这么做就是吃独食,我看不下去就得管。”父亲在家排行老二,但六舅爷依旧不依不饶,没办法,母亲只好把家里的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送给他,只想让他赶紧走。
可是不一会,六舅奶又把母鸡给抱回来,她把母鸡放到我家鸡窝里,隔着门和母亲说话:“老二媳妇,别听你六舅爷的,他倚老卖老,见不得别人家高兴事,鸡我给你送回来了,留着下几个蛋给孩子们吃,六舅奶可不是让人恨的人。”
家乡的人就是这样,有恨人的,也有让人敬重的。
三婶出事那天,我正跟着母亲在菜园里摘豆角,忽然听到有人喊:“抓住了,抓住了,这对狗男女在屋里快活呢!”接着就听到村里人纷纷向三婶家隔壁的房子跑去。
等母亲拉着我跑过去,只见三婶和那个收药材的男人已经被五花大绑地从屋里拉出来,三婶的公公和婆婆疯了一样对他们连打带骂,村里人是最恨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的,收药材的男人成了众矢之的,人们用最恶度的语言咒骂他,用最有力的武器打他。只有三婶的男人在一边高兴的手舞足蹈,见傻儿子不懂人事,三婶的公公更加用力地打那个男人,直到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最倒霉的是三婶,她被公公婆婆撵出了家门,按照六舅爷的脾气,三婶也要和那个男人一样的下场,但被六舅奶给劝阻了:“三傻子媳妇也够可怜的,明明嫁了男人,却一直守着活寡,她虽然不守妇道,可是搁在你们身上又能把持多久呢,饶了她吧,毕竟是咱徐家村的女人。”
三婶感念六舅奶的救命之恩,她从此喊六舅奶“亲舅奶”,六舅奶过世的时候,三婶给六舅奶披麻戴孝,像亲孙女一样,三拜九叩,哭的死去活来。
但三婶还是怀上了孩子,是那个收药材的种,村民们曾商议,让三婶生下孩子,然后过继给三叔,还让他们在一起过日子,可是三婶死活不答应,她宁可自己抚养孩子,也不进三叔的家门。
一晃我离开徐家村有二十多年了,听说现在只有三婶一个人住在村子里,我决定去看看她老人家。
三婶的家在村子的紧东头,三间砖瓦房,是他儿子前几年给她翻盖的,院子很大,一院子的鸡鸭鹅狗,听到我喊她,三婶利利索索的走出来开门。
“三婶,我是你家前院的四小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怕时间长了三婶已经忘了我是谁。
“记得,小四儿,走了快二十多年了吧,三婶记得,你还吃过三婶的奶呢,哈哈哈”已经快八十岁的三婶说话还是那么清楚。
说起吃三婶的奶水,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那年,我一个人跑到三婶住的地方玩,隔着杖子看三婶奶孩子,不知怎么回事,看着三婶雪白的,我竟不自觉的走过去,像做贼似的扑上去就吸了一口。
三婶倒没在意,还笑着告诉了我的母亲,“小孩子,想奶吃了,你可别打他。”
这件事一直被母亲和三婶说笑,因此我对三婶也格外的亲切,这次回来,我给她买了新衣服,营养品,我问她:“三婶,村里的人都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害怕吗?”
三婶看了我一眼:“三婶不怕,我不像别人,人家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可是三婶不行,孩子也让我去他那里,我不去,去了给孩子丢脸面。”
我知道,三婶是要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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