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术，现在许多人都认为这是故弄玄虚的封建迷信，很多的江湖骗子也打着"相术"的名号招摇撞骗，于是人们就更加不喜欢它，一提到相面、看相不是敬而远之就是嗤之以鼻。但实际上，相术是一种古老的文化，它诞生于氏族社会，完善于春秋战国时代，通过察看一个人脸部的某些特征，来判断对方的命运吉凶及身体状况。
《荀子·非相》中就有"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也。"的句子。相术在封建社会十分流行，官方的《汉书·艺文志》中就有《相人》二十四卷，民间更是有《麻衣相法》、《水镜神相》等非常有名的相术书。
相术复杂而且可谓是玄之又玄，其中的相人术尤其，真正精通的人不多，而姑布子卿就是那少数人中最顶峰的存在，他相术精明、影响力大，后人奉其为相人术之祖，因为他，相人术也称姑布子卿术。这位相术大师看人极准，《史记·赵世家》中有一则他看相的故事。
晋定公十二年(500年)，姑布子卿见赵简子，简子见到这位相术大师十分高兴，于是叫来了自己的所有儿子，想要让姑布子卿看看，点评一下。子卿也看了一遍后直说："您的这些儿子没有一个可以做将军的。"简子一听就着急了，立刻问道："难道我们赵家就会这样衰落吗？"子卿摇了摇头，说："刚刚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孩子，那也是您的儿子吧？"赵简子仔细一想自己还有一个庶子毋恤，于是派人叫来。
毋恤到场，子卿一看就说："这才是真正的将军之相！"赵简子却不能认同，因为毋恤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不过是庶出，而且是一个地位非常低微的婢女所生。子卿却不这么认为，他说："这是天意，出生低微又怎样？他未来一定会飞黄腾达。"后来毋恤果然如子卿所言，成为一代英才，和他的父亲并称为"简襄之烈"。"
姑布子卿的相术精湛可见一斑，而且他不仅是能够令有所求的王公贵族心服口服，哪怕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孔夫子都十分尊重他，被说丧家犬没有生气，反而体会到了其中深意。《史记·孔子世家》中记载了有人为孔子看相，但并没有指明是谁。记载姑布子卿为孔子看相的是《韩诗外传》。
这天，孔子从卫国的东门出发将要远行，正巧姑布子卿的马车也迎面过来。孔子一看就明白了这人的来意，于是让弟子们回避，他说："你们二三个人赶车回避一下，有人要过来。他一定是为我相面而来的，你们要记住他说的话。"此时姑布子卿也对自己赶车的弟子说："你们几个人赶车回避一下，有位圣人要过来了。"
孔子下车走向子卿，子卿迎面看他走了五十步后又让孔子走回去，从后面望着他走了五十步。这实在不像是在相面，于是孔子以为这时戏弄他，碰巧政治失意，又来了这么一个故弄玄虚的人，他十分郁闷，回到了车上。但子卿并不是戏弄，反而十分认真，他问子贡说："这人是谁？"子贡回答："他是我的老师，就是那位鲁国的孔丘。"子卿又说："是鲁国的孔丘吗？我听说他好久了！"
子贡看这人显然是听说过自己的老师的，于是就问道："您看我老师的相到底怎么样？"子卿说："他有尧那样的额头，舜那样的的眼睛，大禹那样的脖子和皋陶一样的嘴巴。从前面看器宇轩昂，有王者之气，从后面看却是两肩高耸，脊背瘦弱，只有这一点是比不上四位圣人的啊！"自贡听后叹了一口气，显然是不满意。
子卿没有离开，他反而对自贡说："你担心什么呢？他不过是面上黑了些，并不是本身内部的的表现，除此外就是嘴长了点，不过这都不是相面最主要看的部分，仅仅是从远看像丧家之犬罢了，你在担忧什么呢？"说完子卿便离开了，自贡回去将这番话原封不动传达给了孔子。在听完后，孔子基本上是认可的，唯独对"丧家之犬"这一形容表示了不敢当。子贡十分不解，这不是在说不好吗？为什么老师却在说自己承担不起。
孔子解释道："你难道没见过丧家之犬吗？主人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棺椁，祭品都已经摆好了，狗却还四处寻找着主人。狗不得志，然而却还不停寻找，意志坚定想要有所作为啊！现在上无明主，下无贤才，已然是王道衰微，政教失和，倚强凌弱、以众欺寡，百姓随心所欲不遵守纪律。他觉得我还想承担改变时局的重任，这我怎么敢当？"
任谁被说是丧家之犬都不会开心，但姑布子卿和孔子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的言语中和思想中有着更高层次的理解。丧家狗的形象也不是不堪、狼狈，而是为正道、为天下的无畏殉道者。这就是当世佼佼者的气量，只有到达那个境界才能理解彼此，才能做到不当面交谈而是心灵沟通，在精神上获得共鸣。
相术，现在许多人都认为这是故弄玄虚的封建迷信，很多的江湖骗子也打着"相术"的名号招摇撞骗，于是人们就更加不喜欢它，一提到相面、看相不是敬而远之就是嗤之以鼻。但实际上，相术是一种古老的文化，它诞生于氏族社会，完善于春秋战国时代，通过察看一个人脸部的某些特征，来判断对方的命运吉凶及身体状况。
《荀子·非相》中就有"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也。"的句子。相术在封建社会十分流行，官方的《汉书·艺文志》中就有《相人》二十四卷，民间更是有《麻衣相法》、《水镜神相》等非常有名的相术书。
相术复杂而且可谓是玄之又玄，其中的相人术尤其，真正精通的人不多，而姑布子卿就是那少数人中最顶峰的存在，他相术精明、影响力大，后人奉其为相人术之祖，因为他，相人术也称姑布子卿术。这位相术大师看人极准，《史记·赵世家》中有一则他看相的故事。
晋定公十二年(500年)，姑布子卿见赵简子，简子见到这位相术大师十分高兴，于是叫来了自己的所有儿子，想要让姑布子卿看看，点评一下。子卿也看了一遍后直说："您的这些儿子没有一个可以做将军的。"简子一听就着急了，立刻问道："难道我们赵家就会这样衰落吗？"子卿摇了摇头，说："刚刚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孩子，那也是您的儿子吧？"赵简子仔细一想自己还有一个庶子毋恤，于是派人叫来。
毋恤到场，子卿一看就说："这才是真正的将军之相！"赵简子却不能认同，因为毋恤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不过是庶出，而且是一个地位非常低微的婢女所生。子卿却不这么认为，他说："这是天意，出生低微又怎样？他未来一定会飞黄腾达。"后来毋恤果然如子卿所言，成为一代英才，和他的父亲并称为"简襄之烈"。"
姑布子卿的相术精湛可见一斑，而且他不仅是能够令有所求的王公贵族心服口服，哪怕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孔夫子都十分尊重他，被说丧家犬没有生气，反而体会到了其中深意。《史记·孔子世家》中记载了有人为孔子看相，但并没有指明是谁。记载姑布子卿为孔子看相的是《韩诗外传》。
这天，孔子从卫国的东门出发将要远行，正巧姑布子卿的马车也迎面过来。孔子一看就明白了这人的来意，于是让弟子们回避，他说："你们二三个人赶车回避一下，有人要过来。他一定是为我相面而来的，你们要记住他说的话。"此时姑布子卿也对自己赶车的弟子说："你们几个人赶车回避一下，有位圣人要过来了。"
孔子下车走向子卿，子卿迎面看他走了五十步后又让孔子走回去，从后面望着他走了五十步。这实在不像是在相面，于是孔子以为这时戏弄他，碰巧政治失意，又来了这么一个故弄玄虚的人，他十分郁闷，回到了车上。但子卿并不是戏弄，反而十分认真，他问子贡说："这人是谁？"子贡回答："他是我的老师，就是那位鲁国的孔丘。"子卿又说："是鲁国的孔丘吗？我听说他好久了！"
子贡看这人显然是听说过自己的老师的，于是就问道："您看我老师的相到底怎么样？"子卿说："他有尧那样的额头，舜那样的的眼睛，大禹那样的脖子和皋陶一样的嘴巴。从前面看器宇轩昂，有王者之气，从后面看却是两肩高耸，脊背瘦弱，只有这一点是比不上四位圣人的啊！"自贡听后叹了一口气，显然是不满意。
子卿没有离开，他反而对自贡说："你担心什么呢？他不过是面上黑了些，并不是本身内部的的表现，除此外就是嘴长了点，不过这都不是相面最主要看的部分，仅仅是从远看像丧家之犬罢了，你在担忧什么呢？"说完子卿便离开了，自贡回去将这番话原封不动传达给了孔子。在听完后，孔子基本上是认可的，唯独对"丧家之犬"这一形容表示了不敢当。子贡十分不解，这不是在说不好吗？为什么老师却在说自己承担不起。
孔子解释道："你难道没见过丧家之犬吗？主人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棺椁，祭品都已经摆好了，狗却还四处寻找着主人。狗不得志，然而却还不停寻找，意志坚定想要有所作为啊！现在上无明主，下无贤才，已然是王道衰微，政教失和，倚强凌弱、以众欺寡，百姓随心所欲不遵守纪律。他觉得我还想承担改变时局的重任，这我怎么敢当？"
任谁被说是丧家之犬都不会开心，但姑布子卿和孔子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的言语中和思想中有着更高层次的理解。丧家狗的形象也不是不堪、狼狈，而是为正道、为天下的无畏殉道者。这就是当世佼佼者的气量，只有到达那个境界才能理解彼此，才能做到不当面交谈而是心灵沟通，在精神上获得共鸣。
《金瓶梅词话》有两处情节集中叙写了相面：
一是第二十九回“吴神仙贵贱相人，兰汤午战”中吴神仙为西门庆和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李瓶儿、孙雪娥、西门大姐、庞春梅等人相面；另一是第九十六回“春梅游玩旧家池馆，守备使张胜寻经济”中叶头陀为陈经济相面。
这两次相面断语有两大特征：
一是断语全是内行话，其中绝大部分是社会上流传的相术材料的照搬抄引；
二是虽然有相面者对被相者的吹捧或调侃之嫌，但从全书情节来看，它基本上概括了全书主要人物的命运及其与个人行为之间的因果关系。
本文就此两大特征，一考一辨，请教大方。
一、相面断语十之八九有出处
吴神仙与叶头陀的相面断语基本上抄自于宋以后流传十分广泛的各种相术材料。它们是：
《神异赋》《女人凶相歌》《麻衣秋潭月论女人》《纯阳相法入门第一》《鬼谷相妇人歌》《相目论》《麻衣相心》《女人歌》《识限歌》《银匙歌》等。
被抄引最多的是《神异赋》。
吴神仙相西门庆“天庭高耸，一生衣禄无亏；地阁方圆，晚岁荣华定取”；《神异赋》有“天庭高耸，少年富贵可期。地阁方圆，晚岁荣枯定取”，“三停平等，一生衣禄无亏”。
《词话》的作者只是稍作改动。
吴神仙又有“眼不哭而泪汪汪，心无虑而眉缩缩，若无刑克，必损其身”；《神异赋》有“眼不哭而泪汪汪，心不忧愁眉缩缩。早无刑克，老见孤单”。
吴神仙又相西门庆的手及脸相，“智慧生于皮毛，苦乐观乎手足。细软丰润，必享福逸禄之人也。两目雌雄，必主富而多诈；眉抽二尾，一生常自足欢娱；根有三纹，中岁必然多耗散，奸门红紫，一生广得妻财；黄气发于高旷，旬日内必定加官；红色起于三阳，今岁间必生贵子。又有一件不敢说，泪堂丰厚，亦主贪花；谷道乱毛，号为淫抄。且喜得鼻乃财星，验中年之造化；承浆地阁，管末世之荣枯”。
这一长段断语，《神异赋》中皆可查到，“智慧生于皮毛，苦乐观乎手足”（原注：手若细软润泽，足若骨肉圆肥者，其人必然逸乐），“两目雌雄，必主富而多诈”；
“眉抽二尾，一生常自足欢娱；根有三纹，中主必然多耗散”；
“奸门青紫，必主妻灾”；
“黄气发从高广，旬日内必定转官”；
“三阳火旺，必主诞男”；“眼堂丰富，亦主贪淫”；
“谷道乱毛，号作淫秒”；
“颏为地阁，见晚岁之规模；鼻乃财星，管中年之造化”。
《麻衣神异赋》
《词话》中“谷道乱毛，号为淫抄”中的“淫抄”一词一直未有确解。
《神异赋》原文有注解，疑团可释：“粪门多毛，皆由膀胱气之盛而生，此人必主多淫。”
这里的“谷道”、“粪门”即“肛门”。“粪门多毛”和“谷道乱毛”意指会的过多。“秒”一解“禾芒”。
此处与“毛”相对，指毛发之类，“淫秒”意即“淫毛”。可见《词话》的“抄”字有误，当是“秒”字。
再看“崇祯本”与“张评本”，皆删去此句，这是聪明一举，删定者已看出此句所指之相非当时可相之处。
吴神仙相吴月娘，有“娘子面如满月，家道兴隆，唇若红莲，衣食丰足，必得贵而生子，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发福”。
《神异赋》有“面如满月，家道兴隆；唇若红莲，衣食丰足”，一字不差；又有“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得食”，相差无几。
吴神仙相吴月娘“干姜之手，女人必善持家”，这与《神异赋》的“干姜之手，女子必善持家”无二。
吴神仙又说吴月娘“泪堂黑痣，若无宿疾必刑夫；眼下皱纹，亦主六亲若冰炭”，显然来自《神异赋》的“黑痣泪堂，子息恐云有克”和“山根黑子，若无宿疾必刑夫；眼下皱纹，亦主六亲若冰炭”。
吴神仙相李娇儿，“额尖鼻小，非侧室，必三嫁其夫；肉重身肥，广有衣食而荣华安享；肩耸声泣，不贱则孤；鼻梁若低，非贫即夭”，皆与《神异赋》相差无几，有的则完全相同。
《神异赋》有“额尖鼻小，侧室分居”，“身肥肉重，得阴相而反荣华”（原注：身体肥泽而肉不虚浮貌称女形者，主荣贵之相也），“肩耸声泣，不贱则孤”，“鼻若梁低，非贫则夭”。
吴神仙相孟玉楼，说她“三停平等，一生衣禄无亏；六府丰隆，晚岁荣华定取。平生少疾，皆因月孛光辉；到老无灾，大抵年宫润秀”。
《神异赋》也是这样的，“三停平等，一生衣禄无亏”；“六府高强，一生富足”（原注：六府若丰隆朝拱者，不贵必然定为富矣）；“平生少疾，皆因月孛光辉；到老无灾，大抵年宫润泽”。
吴神仙又相，其中有“发浓鬓重，光斜视以多淫”，《神异赋》则是“发浓鬓重兼斜视以多淫”，仅一字之差。
吴神仙又相李瓶儿，有“皮肤香细，乃富室之女娘，容貌端庄，乃素门之德妇”。
《神异赋》有“皮肤香腻，乃富室之女娘；面色端严，必豪门之德妇”。
吴神仙说瓶儿“只是多了眼光如醉，主桑中之约；眉靥渐生，月下之期难定。观卧蚕明润而紫色，必产贵儿”；《神异赋》有“眼光如醉，桑中之约无穷；媚靥渐生，月下之期难定”；“卧蚕明润而紫色，必产贵儿”。
又说瓶儿“常遭疾厄，只因根上昏沉；频过喜祥，盖谓福星明润”。
《神异赋》是“常遭厄疾，只因根上昏沉；频遇吉祥，盖谓福堂润泽”。
《金瓶梅词话》
《词话》“频过喜祥”中的“过”字显然有讹。吴神仙又相瓶儿有几桩不足之处，“山根青黑，三九前后定见哭声；法令细缠，鸡犬之年焉可过”。
《神异赋》是“山根青黑，四九前后定多灾，法令绷缠，七七之数焉可过”。
《词话》中的“法令细缠”一直未有确解。
《神异赋》原注云：“兰台之傍曰法令，又名金缕，又名寿带，宜显顺。若绷急而不显，缠曲而不顺，兼若螣蛇锁唇而入口者，皆不寿也。”这里将“法令”与“绷缠”都作了解释。
据《十三部位总要之图》所示，“法令”位于鼻翼旁（“兰台”即鼻翼），正是面与唇之间皱纹的上端，面部肌肉若紧，此纹不显；若缠曲不顺，又乱延入口，皆为不寿之相。
《词话》写成“细缠”，原因为二者其一：一是故意改“绷”为“细”，形容这根皱纹细而不显，缠而不顺，以断瓶儿早夭，二是抄误或刻误。
接下去，吴神仙相孙雪娥。说她“只是吃了这四反的亏，后来必主凶亡。夫四反者，唇反无稜，耳反无轮，眼反无神，鼻反不正故也”。
此也源于《神异赋》：“莫教四反，五六必主凶亡。”（原注：四反者，口无稜，眼无神，鼻无窍，耳无轮也。有此四反，其人主有凶亡之事。）
又相西门大姐，“鼻梁仰露，破祖刑家”；“面皮太急，虽沟洫长而寿亦夭”。
《神异赋》有“鼻梁露骨，名为破祖刑家”；“面皮太急，虽沟洫长而寿亦亏”。
吴神仙最后相春梅。说春梅“发细眉浓，禀性要强；神急眼圆，为人急燥。山根不断，必得贵夫而生子”；“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得禄”。
《神异赋》中有“发细光润，禀性温良；神紧眼圆，为人急燥”；“山根不断，必得贤夫；部位停匀，应招贵子”；“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得食”。
叶头陀相陈经济的断语，主要也是抄自《神异赋》。叶头陀说陈经济“印堂太窄，子丧妻亡；悬壁昏暗，人亡家破；唇不盖齿，一生惹是招非”。
《神异赋》有“印堂太窄，子丧妻亡；悬壁昏暗，人亡家破；唇不盖齿，无事招嫌”。
叶头陀又相陈经济，“头先过步，初主好而晚景贫穷；脚不点地，卖尽田园走他乡”；“面若桃花光焰，虽然子迟，但图酒色欢娱”。
《神异赋》有“头先过步，初主好晚景贫穷”；“脚跟不著地，卖尽田园而走他乡”；“神带桃花也须儿晚”；“眼若桃花光焰，但图酒色欢娱”。
吴神仙相面的断语诗，有抄自《女人凶相歌》的。如相孙雪娥的四句断语诗：“燕体蜂腰是，眼如流水不廉真。常时斜倚门儿立，不为婢妾必风尘。”
《女人凶相歌》中有“燕体蜂腰是，眼如流水不廉贞”；“闲向门边单脚立”；“不为婢妾也风尘”。
有的断语诗抄自《女人歌》。如吴神仙为月娘诵的断语诗：“女人端正好容仪，缓步轻如出水龟。行不动尘言有节，无肩定作贵。”
《女人歌》云：“女人端脸好容仪，缓步轻移出水龟。行不动尘言有节，终须约是贵。”
吴神仙给李娇儿的断语诗则是从两种相术材料上取舍合成，李娇儿是“额尖露臀并蛇行，早年必定落风尘。假饶不是娼门女，也是屏风后立人”。
《麻衣秋潭月论女人》有“头尖额窄鼻勾纹，雀鼠蛇行顾后频。头小露臀肩背耸，不为婢妾必风尘”。
《鬼谷相妇人歌》有“有媚无威举止轻，此人终是落风尘。假若不是娼门女，也是屏风后立人”。
给孟玉楼的断语诗的一、二两句“口如四字神清彻，温厚堪同掌上珠”则是照抄自《麻衣秋潭月论女人》。
《词话》还有一些相面断语抄自于别的相术材料。《纯阳相法入门第一》云：“相逐心生相术真。”
原注曰：“陈图南云：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逐心灭。”
《麻衣相心》云：“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灭。”二者相同部分仅一字之差，意思完全一样。
《词话》把它抄过来用在吴神仙嘴上：“夫相者，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往。”同《麻衣相心》相比，也仅一字之差，不过意思却不对，无心哪来往呢？有可能是作者笔误，也有可能是刻者刀错。
吴神仙相春梅的眼睛，“左眼大，早年克父；右眼小，周岁克娘”来源于《相目论》：“左眼为日，父象也；右眼为月，母象也。”
叶头陀相陈经济“八岁、十八、二十八，下至山根上至发。有无活计两头消，三十印堂莫带煞”则全抄于《识限歌》或《银匙歌》：“八岁十八二十八，下至山根上至发。有无活计两头消，三十印堂莫带杀。
”虽然“煞”与“杀”音同义不同，但在这里却无关紧要，都是凶狠之意。
《金瓶梅文化研究》
二、相面与相术材料
相面活动，相传始于春秋战国之际，《韩诗外传》有姑布子卿相孔子之事，《史记·赵世家》也记载了姑布子卿见赵简子的事。
荀子的《非相篇》为反相面理论。而《论衡》中的《骨相篇》、《潜夫论》中的《相引》，皆为相术理论的滥觞。汉代相术名家许负的相术流传到明清。
唐始，相术已有诸派，《唐书·袁天纲传》已载有袁天纲、张憬藏、乙弗弘礼、金梁凤等著名相面名家。
至宋，各种流派十分活跃，其时，凡陈抟所传，最为推崇，所谓《麻衣相法》即是。经元而明，相面先生或走家串户，或摆摊设点，在商镇河埠、京师府州，处处可见。
有的相面先生又结合卜卦、算命兼营，已成了市民俗众甚至政府官员的一种需要。
元杂剧、明传奇和话本、拟话本中，相面先生成为三教九流的人物之一。
《金瓶梅词话》一书的大段叙述相面活动，当是当时的社会实际。
在前文的对比中，我们已看到，《神异赋》被引用照抄最多，《神异赋》与《麻衣相心》、《麻衣秋潭月论女人》等，正是陈抟之学。
它们多以对句或韵文构成，或为赋体，或为诗歌，朗朗上口，便于记忆吟诵。下列《神异赋》中的一段（其间的注释略去不列）：
天庭高耸，少年富贵可期。地阁方圆，晚岁荣枯定取。
视瞻平正，为人刚介平心。冷笑无情，作事机深内重。
又如《麻衣秋潭月论女人》中的一段：
天地日月与星辰，江湖山石配山林。五行造化成秀气，三才应物合人伦。
头尖额窄鼻勾纹，雀鼠蛇行顾后频，头小露臀肩背耸，不为婢妾必风尘。
这些相术材料的相面标准，即相人的善恶、好坏、贵贱，皆以传统的伦理道德为规矩，故十分流行，也是《词话》作者选用抄引的原因。
历代统治者不仅不加以禁止，而且常常拿来为自己的政治服务。这是相面活动之所以发展流传的主要原因。
《神异赋》有序，现引于此，既可证明统治者与相术名家的关系，也可佐证《神异赋》产生与流传情况，括号中的文字为原文注释：
五代间有圣人陈抟，宋太祖赐其号曰希夷先生。（陈抟字图南，自号扶摇子。精相法。
尝相宋太祖，后乘驴入小路，闻宋太祖即位，大笑坠地曰：“天下定矣。”太祖召至。以野服见，服华阳巾。还山，赐号白云先生。）
师麻衣（乃仙翁也）学相谕。以冬深，拥炉而教之。希夷如期而往，至华山石室之中。（华山石室乃麻衣先生修道之地也，后希夷也隐于此。）
不以言语而度，与希夷隐而授之也。（但用火箸画字于灰之中，以传授此赋，又名《金锁赋》。又别有《银匙歌》，悉皆授之。希夷尽其学也。）
由于相术材料流传广且散，各代都有各种各样的抄本、刻本，又多为民间流传，很难确定各种相术材料的产生年代。
又由于相术本身具有神秘的特征，真正的作者也难以确定。比如《神异赋》序中说到本赋原出于“麻衣仙翁”（《湘山野录》又名为“麻衣道者”），但此人已具有虚幻色彩，也许就是陈抟及“麻衣相法”派的传人拉大旗作虎皮的虚构。
至于陈抟，《宋史·隐逸传》有传，不过没有讲他会相术，只是说他于后唐长兴中举进士不第，遂不求禄仕，以山水为乐，隐居于武当山九室岩。
入宋，宋太宗赞其高洁品行，赐号希夷先生。陈抟年龄逾百岁而逝，故有陈抟老祖之谓。
那么《神异赋》之类的“麻衣相法”有可能是后人伪托陈抟之名而作，不过，我们从《金瓶梅词话》的抄引情况来看，到明中叶以后，《神异赋》之类的“麻衣相法”已是十分地流行了。
《湘山野录》
三、《金瓶梅词话》相面断语的意义
不少学术前辈已经指出《词话》中多有“抄作”文字，这些抄作部分又是十分高明的，将人家的东西拿过来，或变换人名，或删增词句，竟与本书情节故事、人物性格浑然一体，真可谓是“点铁成金”之法。
对相术材料的抄引也具有同样的效果。当然，对于这种抄作，我们要研究的倒不是“抄袭”性质之类的问题。
在宋元话本、明清拟话本、章回小说及戏曲中，移花接木之事常有，如同小说中的诗词一样，有作者自己的创作，也有借用，听众、读者习以为常，作者也以此作为创作的方法技巧。
我们研究作品中的抄引，重要的在于这种抄引对作品的意义何在。
《词话》中抄引的相术材料组成的相面断语对于作品至少有两层意义。
首先是作者安排的这两处相面，对全书情节结构来说，是纲目所在，而抄引的相面断语则是对作品中主要人物命运及其因果关系的高度概括。
也就是说，作者十分巧妙地借相面对人生前途的预见，对人物性格、命运作了提示。
《词话》第一回到第十回，基本上是在《水浒传》故事中盘旋，寻觅自己的出路，形成故事的开篇。第十一回到第二十回，以李瓶儿进门为标志，完成了西门家庭全体成员的聚合亮相。
第二十一回到第三十回，在解决了西门家庭内部的第一大冲突（与宋惠莲的矛盾）之后，出现了全书的第一大高潮——西门庆生子加官。
第二十九回的相面安排在这种冲突的解决与高潮出现之间，使这次相面不仅有前因之据，又悬起了后果之念，其相面断语既对人物性格情状的描绘有前文的叙描为基础，又对人物命运前途的预测有直到全书结束的构思，恰到关节之处。
因此，作品在描写吴神仙时，毫无调侃戏谑之笔，却显庄重神圣之意：
……须臾，那吴神仙头戴青布道巾，身穿布袍，足登草履，腰系黄丝双穗绦，手执龟壳扇子，自外飘然进来。
年约四十之上，生的神清如长江皓月，貌古似太华乔松，威仪凛凛，道貌堂堂。
原来神仙有四般古怪：身如松，声如钟，坐如弓，走如风。但见他：能通风鉴，善究子平。观乾象能识阴阳，察龙经明知风水。五星深讲，三命秘谈。审格局，决一世之荣枯；观气色，定行年之休咎。若非华岳修真客，定是成都卖卜人。
如此“神仙”，其相面断语当然使人不得不信，更何况，吴神仙将人物的前因后果一一相出，虽不能说句句准，却是个个准。无疑，作者是颇有一番用心的。
吴神仙相西门庆的断语，除了未道出他将中年夭亡这一结局外，其他皆准。
所谓“必为享福之人”，“决是英豪之辈”，“一生衣禄无亏”，确实是对当时的西门庆的生动描绘。“必主伤妻”，此时西门庆已死了一妻一妾。“终须劳碌”，又是经商，又是做官。“必主富而多诈”，封建社会总是把商人同奸诈联在一起的。
西门庆“一生常自足欢娱”，“一生广得妻财”，“贪花”自不必说，“中岁必然多耗散”当是指他在纵欲和结官上花的钱财了。而“旬日内必定加官”和“今岁间必生贵子”都是立刻实现的真实。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吴神仙相吴月娘的断语多从封建妇道出发，这既是当时相术材料的内容特征，也是《词话》作者的创作动机。
“家道兴隆”，“衣食丰足”，“必益夫而发福”都是月娘当时生活的写照，“必善持家”也不过分，“必得贵而生子”虽然与月娘生孝哥时的惨景不符，仍有一半事实。
“若无宿疾必刑夫”暗示出西门庆有难，“六亲若冰炭”则写出了月娘性格的另一方面。
李娇儿的断语多贬词，正符合这个出身且三心二意的人物身份。“非侧室，必三嫁其夫”，西门庆死后，她是第一个出西门家而改嫁的妾，“广有衣食而荣华安享”。
孟玉楼的断语类似月娘，这是作者有意的安排，“楼月善良终有寿”。所以，她是“一生衣禄无亏”“平生少疾”。后嫁于李衙内，夫妻恩爱，“晚岁荣华定取”，“到老无灾”
。“威媚兼全财命有，终主刑夫两有余”，玉楼先后刑克杨宗锡、西门庆二夫，终与李衙内白头偕老。
的断语仅三两句，却已是将她的性格情态和悲惨命运全盘托出，“多淫”、“刑夫”，张大户、武大、西门庆都死在她手下胯下。“人中短促，终须寿夭”，亡年仅三十二岁。
吴神仙给瓶儿的断语十分巧妙地勾勒出这个女人矛盾的一生：道德与欲望，幸福与痛苦，光明与黑暗。“富室之女娘”是事实，“素门之德妇”终难成；“必产贵儿”，“必受夫之宠爱”，“频过（遇）喜祥”，但“常遭疾厄”，终于是“三九前后定见哭声”，“鸡犬之年焉可过”，二十七岁就夭折而去。
孙雪娥虽不是出身，但原本低贱，吴神仙给她相面的断语与李娇儿差不多。“虽然出谷迁乔，但一生冷笑无情，作事机深内重”，又“主凶亡”，“不为婢妾必风尘”，后来多受磨难终被逼上烟花之路，含恨死去。
西门大姐的一生也够坎坷，吴神仙的断语多贬意。“破祖刑家”，“家私消散”，“寿亦夭”，“处家室而衣食缺乏，不过三九，当受折磨”。
这是她短短一生二十四年命运中最后几年作为陈经济妻室的概括。“唯夫反目”，责任在于父母给自己配错了丈夫。
吴神仙最后相的是春梅，断语中的“禀性要强”，“为人急燥”，“常沾啾唧之灾”都是这个人物性格的真实表现。
而“必得贵夫而生子”，“早年必戴珠冠”，“益夫而得禄”，“三九定然封赠”，“一生受夫爱敬”，都是吴月娘等人当时惊讶不明白的，在春梅愤然走出西门庆家，进了周守备家之后，这一切都在她身上应验了。
第二处相面情节，虽说是直到第九十六回才出现，但对作为八十回以后才升为第一号男主人公的陈经济来说，其意义同前者一样，作者也是借叶头陀之口，用相面断语道出最后二十回中的男主人公的命运及其主要情节。
由于情节已经发展到第九十六回，所以有不少断语是带有回顾性的（在叶头陀看来，又都是相得准的），如“做作百般人可爱，纵然弄假不成真”，“一生心伶机巧，常得阴人发迹”，说的是他受西门庆和吴月娘重用，又与勾搭。
“子丧妻亡”，“人亡家破”“一生惹是生非”，“倾家丧业”，又点的是他近几年来，与吴月娘、西门大姐的矛盾冲突。起因当然在于他与的私通和买娼宿妓等是非之事。
而“初主好而晚景贫穷”，“卖尽田园走他乡”，说的是他当时无家可归的境地。“后来还有三妻之会”，预示出他通春梅、娶葛氏和会韩爱姐的情节。“图酒色欢娱”，“三十上小人有些不足”，则将他的结局托出。
由此而论，我们看到，相面不是目的，而只是一种手段。作品并不只是为了写相面而设计这两处相面情节，而是在反映这种社会真实的同时，借用这种情节用相面断语来道出情节发展和人物命运之谋篇布局的宏观框架。
这种构思，可谓是别出心裁。其精妥微妙之处，令人想到《红楼梦》中提纲挈领的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对全书的意义以及该回中太虚幻境、警幻仙姑和《金陵十二钗正册》《金陵十二钗副册》《金陵十二钗又副册》的判词以及《红楼梦十二支曲》的作用。
我们很难否定这样一种推论：曹雪芹也许正是领会了《金瓶梅》第二十九回相面情节和相面断语对全书的意义，而构思出他的第五回，编撰出其中的判词和曲词。
其次，结合上下文的对比和分析，《词话》如此照搬抄引相术材料，而这种抄引又是十分地内行，抄引的断语与作品中的人物、情节密切相吻合，进而必然地成为全书情节框架和人物性格命运的高度概括，令人难以相信作者会是“大名士”之流，倒是书会才人之辈，常与市民中三教九流相识，具这般本事，才会有此等独特而又俚俗的文心妙思。
《金瓶梅人物榜系列》
文章作者单位：南昌大学
本文获授权发表，原文完稿于1992年元旦，1992年6月在山东枣庄举行的“第二届国际《金瓶梅》学术会议”上宣读，后收入《陈东有<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出版。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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