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者：二十多年了，你是否一直都相信自己还会站起来？
郭晖：以前我一直这么想，瘫痪对我来说只是暂时的，阶段性的，根本不会伴我一生，最差也是拄着拐杖可以走路。
笔者：什么时候你才真正接受自己可能要在轮椅上生活一辈子这个现实的？
郭晖：我用了十多年时间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以前做梦，我都是在走路，在跑步，在跳舞，在骑自行车。慢慢地开始梦见自己走着上楼梯，下来的时候，楼梯就突然不见了。只是这几年，才断断续续地开始梦见自己坐着轮椅，两只手使劲儿地摇，路好远啊，手好累啊。看来，我在心底深处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的命运。
笔者：你今天还希望自己有一天会站起来吗？
郭晖：如果有可能的话，就是干细胞移植。报纸上多年前就有过这方面的材料介绍，爸爸一直在搜集和关注这方面的信息。但这仅仅是科学发展的方向，还处在实验室阶段。我现在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科学的发展对人类是一个怎样的恩惠。
……
——摘自笔者与郭晖的对话
16，我要上大学
●有人帮她联系到民政部门下属的殡仪馆去画骨灰盒。画一个可以挣两毛钱，按件计酬。
●上课的时候，她小便失禁了，裤子里湿腻腻的。她忍耐着，忍耐着……
门外的路千条万条，可哪一条属于自己?
对常人来说，选择是多种多样的，而对她来说，自己就像一个井底之蛙，周围都是陡峭的绝壁。
她已经20岁了，同龄的伙伴们或考上了大学，或参加了工作，都走上了自己的路。过年过节时，大家寄来贺卡，祝她早日康复，可她心里清楚，自己是永远也没有希望康复了，想着想着，泪就下来了。泪水淹没的视野，海面一样的迷茫。
那个时候，国家教育和卫生主管部门有明文规定，像她这样生活不能自理的重度残疾人，大学拒绝招收。所以，高中文凭，是他们最后的奢望。
纵使自学完中学的全部课程，也根本无法参加考试。
上大学的念头，不得不葬埋心底。
那就就业吧。
但是，像她这样连小学文凭都没有的残疾人，能干什么呢？
终于有一家制衣厂答应让她上班，每月工资60元。60元就60元吧。可是，父亲侧面得知，这家工厂只是想假借她和别的几个残疾人的名义，去向国家申请免税手续。父亲问将来能不能转为正式工，对方不允。只得作罢。
还有人劝说，现在什么年代了，干个体户最赚钱，干脆跟人合伙开一个缝纫铺，你心灵手巧，跟裁剪师傅学一年，保准没问题。可问题是她双腿不能站立，怎么给客人量尺寸呢？还是不行。
那就修鞋吧。在街头摆一个小摊，一天也不少挣钱。可她又无法端坐啊，而且医生明确告诉她，每隔一个小时必须要躺下来，缓解胸椎疲劳。还有，在街头摆摊，上厕所的问题也无法解决。看来，她真是一个没用的废人了。
她呜呜地哭了。
后来，几经周折，终于联系到了一份工作：到民政部门下属的殡仪馆里加工骨灰盒，即用一种烧热的铁铬，在骨灰盒上烫出各种图案和花纹，加工一个盒，可挣五毛钱，按件计酬。她从小爱好画画，美术方面很有基础，看来这是一条最有前途的出路了。
虽然这份工作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但她似乎真是有些动心了。
家里积债如山，她要为父母分担啊。
父母经常推着她户外散步，晒太阳。
阳光明亮亮，可在她眼里却是黑色的。天空中、地面上都堆满了沉重的煤炭。
1990年5月的一天傍晚，在学校的大操场上，她又见到了生命中的另一枚太阳——哲学女教师张明。
张老师是北京人，前毕业于河北北京师范学院哲学系，后来下放到邯郸，是一位洞透世事的中年人。晚饭后，她出来散步，迎面碰到郭晖一家人。她同情郭晖的境遇，也了解她的情况，问她最近正在干什么。
“初中、高中课程都自学完了。”
“还自学了什么？”
她说正在看文学书，订了几份杂志，《小说月报》、《诗刊》等等。还在学习写诗，准备参加邯郸市里的诗社活动。
张老师笑着说：“要当一个残疾的林黛玉吗？林黛玉患的也是结核病。”
郭晖不好意思地笑了。
张老师想了想，对郭晖说：“文学艺术作为一种爱好可以，但不适合谋生。尤其像你这样的身体状况，不如自学一门实实在在的专业，这才是终生的依靠。”
可是自己能学什么呢？能干什么呢？她想起了打算去殡仪馆上班的事，想告诉张老师，却又没有说出口。
张老师帮着郭晖父母推着轮椅，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说着：“语言类专业比较适合你，如果能自学精通一门外语，搞搞文字翻译，等将来电脑普及了，你不用出门，只在家里就可以工作了。而且国家越来越开放，外语类人才的需要量会越来越大。”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嘿，小晖，你可以上大学了。”
“我怎么可以上大学呢？”郭晖纳闷儿了。上个月，父亲还去附近的中学里，询问像她这种情况有没有希望参加高考。该中学一位负责人说，现在高考之前要进行预选考试，预考之前还要体检，国家教委和出台的《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体检标准》里明文规定，生活不能自理的学生是不允许参加高考的。
“这个大学可好了，是一所没有大门的大学。”张老师继续说：“国家成人自学考试对残疾人没有限制，同样可以学知识，可以拿文凭。咱们学校已经开办了一个英语大专自考辅导班，你不妨去参加这个班。”
郭晖眼前一亮。
黯淡的夜空中，浮起了一轮亮晶晶的月牙。
……
人生的路，悄悄变向了。
只是这一次，她踏上的是一条芳菲之路。
是的，这条路，将芳菲她以后的整个人生！
辅导班就设在父亲任教的这所大学里。
但要参加英语专科自考，以她的基础，还是困难啊。她只在小学三年级时学过26个英语字母，后来就停止了。在病床上自学时，只是通过录音机认识了音标，又依靠《英汉词典》学完了初、高中课本。虽然做了大量的练习题，但她从来没有接受过老师的指导，也从来没有参加过正规考试。程度到底如何，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数。
辅导班已经开课一年多了，她只是一个插班生。老师所教授的都是第二学年的课程，能听懂吗？
她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辅导班上课时的情景。
教室在五楼，她怎么上去呢？只有借助父母的后背了。父亲已年近六十，多年的心力交瘁，营养不良，瘦骨嶙峋，体重只有五十公斤。瘦骨嶙峋的父亲弓着身子，把她背到二楼，再将她转到母亲的背上。母亲就更加瘦弱了，还不足九十斤。母亲背上三楼后，父亲又接过去。两人交替着把她背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涔涔了。
教室里都是单凳单桌，她根本无法就坐。父母与任课教师协商后，用四张课桌把她的身体夹在中间。但由于两腿悬空，身体仍是端坐不稳，只得用双手紧紧地抠住四周的桌沿。
几十双圆圆的眼睛盯着她。她浑身燥热，脸白如纸，虚汗直流……
老师几次停下讲课，关切地询问：“有没有问题？”
她咬着牙说：“老师，您讲课吧，我没问题，我没问题。”
其实，由于紧张过度，她已经小便失禁了，裤子里湿腻腻的。她忍耐着，忍耐着。
那一节课，老师讲授的内容她根本没有听进去，也没有记下一个字的笔记。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母亲匆匆地跑过来，背起她，向厕所里走去……
今天早上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整个梦境被一股悲凉和无力感笼罩，梦共有三个场景，后面两个场景居然是在第一次醒后又睡着了继续做的梦。
第一个场景，突然失忆，记不起自己家在何方。
梦一开始自己翻箱倒柜地找家庭作业，因为明天就要开学了，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累得想先睡一觉，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的家在那里，心里只记得小时候外婆的家位置，就想走去外婆家找个地方睡一觉，身边有人就劝我说外婆家的老房子早就没有了，就要带我上楼睡觉，到了楼上我却始终不敢进门，心里十分难受，抓住门外的楼梯护手不进屋，他们怎么劝说我也不听，我对这一切感到非常陌生，心里也非常恐惧，我怎么连自己家在那里都忘了，我知道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我就想回家睡一觉，或许睡一觉就好了，但是我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的家在那里。
第二个场景:一群熟悉的陌生人
实在是折腾得太累了，就找个把椅子坐下，后来有人就推着我坐的椅子在路上走，原来我坐的是轮椅，来到一个地方，看见六七个人坐在一个房间里热闹的聊天，有说有笑的，但是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是明显他们都认识我，我就问其中一个人，你是邓某某吗？（我现在的和上学时候的一个朋友），他笑着说不是，其他人听我这样问，都在哈哈大笑。我又问他现在几点了，他回答10点了。我心里嘀咕:晚上我还在找作业，想去外婆家，怎么突然就到上午十点了。他们又都笑了起来，说已经是下午4点了。这个时候我才完全意识我的脑袋不好使了，记忆也出了问题，也没有了时间概念，我只记得自己才40岁，我突然非常伤感起来，给那个我以为是邓某某人说，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的家在那里了，也记不得你们都是谁谁，能不能我带我回家，他们又哈哈大笑起来，貌似那个地方就是我的家，我实在是太累了，就想找个床躺一会儿，可却怎么也找不到床，我想睡一觉醒后或许自己的记忆就能恢复吧。
因为这个梦实在太过伤感，我居然醒了，醒后还在思考，难道这是老天在给我什么暗示吗？不多一会儿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次梦还在继续，但是梦里我已经知道自己老年痴呆了。
第三个场景，全家外出游玩。
这次的场景是很多人坐个小火车去游玩，傍边的女人带着个小女孩，我以为她是我的姐姐和她的孩子（但是我又心里又清楚姐姐她小女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这个女人和小女孩很有可能是我的儿媳妇个孙女，也有可能是两个陌生人），我把她当着姐姐讲起以前的事情来，回忆起过去，此时又莫名伤感起来，我说对不起，我实在是想不起来所有的事情，记不得这些人都是谁。我这样给大家添麻烦了，说着说着，自己又控制不了自己，居然伤心地大哭了起来，显然我又是犯病了，不光老年痴呆，还有精神病，这一哭闹自然是破坏了大家游玩的心情。
过了一会，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已经接受了自己老年痴呆，间歇性失忆的事实，不能再总患精神病了。这一次，我看见路边一个女人，虽然我不认识她，但是看她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她是我老婆，而且从她眼神中能感受到我的病状给她带来了多大负担，这一刻，我只记得自己40岁，我走到她身边，很礼貌的问她，我出现这种症状是在多少岁的时候？（我是指自己间歇性失忆和精神病）她回答，我在45岁的时候，那段时间用脑过度，又经常喝酒，后来就出现了失忆的症状。
在这个场景里，我十分自责，愧疚和伤心，一方面是因为我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给家人带来了巨大的负担；另一方面，我知道我已经七老八十了。
我悲伤不已，又伤心得醒了过来。
继母的爱完结。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20年后父亲再婚并迎来了自己的儿子，我们家庭迎来喜气。但是这时继母却带来了一个噩耗：她得了绝症，而且已经进入晚期。当时我在外地打工，很少有机会去看望继母，直到她过世的那一天我才有空回去守灵。
当我在灵堂守灵的时候，我突然梦见了继母。梦境中我看到了她坐在轮椅上，面容苍老，眼神却异常温柔。我知道这是继母在向我告别，她告诉我她的宝宝已经长得很可爱了，让我放心。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把梦境当回事。
几天后我的父亲打来电话告诉我继母已经去世了，我感到非常的难过和愧疚。因为我知道我应该在灵堂守灵的时候回去看她。我向父亲询问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到她。父亲告诉我，据传统的习俗，在继母过世后的半个月我们必须去算命看去世的人是否影响了在世的人。
于是在爷爷的指示下我们去找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告诉我们继母现在已经非常虚弱，走不了路了。他建议我们给继母送一个轮椅，希望她可以平安康复。我听了爷爷的话立刻回家告诉了我的父亲。他听了之后也很感慨，于是他决定给继母送一个轮椅，希望她早日康复。
这件事情后来也被奶奶知道了，她是个迷信的人，但是她并没有过于担心。她认为只要我们诚心诚意地祈祷，神灵一定会保佑我们。奶奶悄悄地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了一个让我十分意外的消息。当时我听完只觉得是一个巧合，并没有太在意。
然而一个月后的除夕夜，我在前一晚的梦中再次梦见了孤独和寂寞。梦中我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欢度团圆饭。继母穿着一身白色的寿衣坐在我的旁边，我不禁好奇地侧过头想要看清她的脸。
然而就在我凝视的时候，寂寞的脑袋突然转向了我，那双瞳孔就像豆子一样大，与蛇的瞳孔相差无几。我惊呼一声从床上坐起，我的声音吓了一跳，儿子也被我的惊呼声吓哭了出来。妻子看着我疑惑的眼神，并没有解释，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没事。
我起床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左右，因为爷爷奶奶已经早起开始准备晚上的团圆饭。爷爷看到我心情不对，询问我为什么一脸不自在。我纳闷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当晚，所有人都到齐了，我们也正式进入了晚饭时间。全部人入座后，我看着身旁的空凳子，纳闷地问：这个位置怎么还没有人坐啊？爷爷看了看空座位，告诉我第一年继母给她留个位子，让她和我们一起吃，免得他一个人寂寞。
我听了这话，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感受到了家族的温馨和亲情。然而，在这美好的团聚时刻，寂寞的脑袋却在我脑海中浮现。那时候，瞳孔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直到傍晚，家里的叔叔婶婶等人都到齐了，我们也正式进入了晚饭时间。
全部人入座后，我纳闷地看着身旁的空凳子，我指着空凳子与桌上的一副碗筷纹的，还有谁啊？这顿团圆饭突然出现，让我不禁感到惊喜。我吃饭的速度变得飞快，连一句话也没顾得上说。等我吃完饭，便迫不及待地对着家人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接着，我感到有些不舒服，于是提前离开了餐桌，跑向了客厅，躺在沙发上，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我看到了继母穿着白衬衣，陪着家人吃饭。他的眼神让我感到有些格格不入，仿佛我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就在我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时，继母站起身来，看着客厅的方向，朝我缓缓走来。他的目光让我感到温暖，就像一股泉水一样，流进我的心里。我突然感到自己不再害怕，心里也变得温暖起来。继母坐在我身旁，默默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一直在关注着我，即使我是一个外来人，他对我的好，我一直铭记在心。
即使我看不清父母的脸，听到他们的诉说，但我知道我有继母这样的一个家庭。继母抚摸着我的脸，轻声说道：嗯嗯。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的母亲，但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孩子，你对我最好，我真的非常感谢你。继母说完，便缓缓站起身来。我听他说话的口气，感觉他的内心比外表还要温暖。继母拍了拍我的头，又坐回在我身旁，继续默默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推动着我，让我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向着楼上走去。我打开了新衣柜，发现里面有一个盒子。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个粉色的小梳妆盒。这个礼物让我感到无比的温暖和感激。
我知道，继母对我的好不是偶然的。我默默地打开了信，信上只有一行字：风。这是你结婚时我准备送给你的。我心中有些惆怅，不知道该把这份礼物送给她什么意义。于是，我把首饰盒放在她的面前，轻轻地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够喜欢。
她接过了首饰盒，惊讶地看着盒子里的四件金首饰，然后问道：这些是什么？你们送的这些是什么？我笑着回答：这是一枚戒指，一条项链和一对耳环，是我为你准备的结婚礼物。我希望这些东西能够让你想起美好的回忆，让你永远幸福。
她微笑着看着我，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要送这些金首饰给我？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我决定坦诚地回答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送这些金首饰给你，可能是我觉得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有一定的象征意义，能够让你更加美丽，也更加自信。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将项链戴在了脖子上，将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将剩下的耳环戴在了右耳上。她看着我，微笑着说：谢谢你的礼物。这些金首饰真的很漂亮，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我心中有些欣慰，因为我知道我的礼物已经带给了她幸福和感动。
我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戴上这些首饰，仿佛时间都停止了。那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她的来信，信中她说，她已经了解了这三件金首饰的来源。非常感谢我的礼物。她还告诉我，她一直把这些首饰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只有自己才能使用。如果有一天，她不再需要这些首饰了，她会把这些礼物送给我。
我读完信后，心中感到非常温馨。虽然这些首饰只陪伴了她四年，但它们却成为了她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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