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的白墙上,挂着一杆秤,是那种老式的杆秤,提绳式的,木杆,铁钩,铜星。
若干年前,曾经一度满大街跑新闻的时候,跟着街道上的城管巡查,逮小贩。前面是城管的小车开道,另一辆货车跟在后面,边走边查边没收,跑一上午或半个晚上,就能拉满满一车,这里面有各种桌椅板凳,简易的两三层货架、煤气罐、炒锅、三轮车等等,这都是小摊贩的谋生工具。此外更多的是各种类型的秤,有电子磅,有手提电子秤,还有各种长短不一粗细不一,带盘儿的带钩儿的杆秤。
有一次,我从中挑了一支最新的杆秤。印象中大约是2003年左右,拿来后就挂在墙上了。有些富贵人家,会在堂屋里摆上一杆秤,用来“秤金量银”,喻义大福大贵。可这捡来的摊贩的杆秤,挂在自家的墙壁上能称量什么呢?
大约是称量时光的回响,称量一个人的职业良心,称量我这副臭皮囊下可怜怯懦甚至丑恶的灵魂。
在刚刚踏入记者这个职业的那几年,我是小摊小贩后面举起相机的追赶者,是所谓的“猫和老鼠“游戏的记录者,报道者。
恨小贩吗?不恨,只有同情。我既同情于他们的泪水,也同情于他们的努力与坚韧。他们在扮演着“老鼠”这个角色,但同样也有自己的家庭,或许上有年迈的老父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子女。大多摊贩都是人到中年,爬山到半腰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死扛的年纪,是底层生活的扮演者,这扮演过于真实,以至于活着就是尊严。
恨执法队员吗?不恨,只有同情。我既同情于他们良心的撕裂,也同情于为一个月的薪水而扮演“猫”的角色,他们和小摊贩一样的顶着烈日,冒着风雪,为人民管理城市。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酸甜苦辣,再到后来创建文明城市,出现第三方考评,一个摊贩就是一个扣分项,他们只有努力去劝说甚至驱赶,以确保自己的考评分数排名能够靠前,以保证工资奖金不被扣减。
恨我自己吗?不恨,只有同情。我只是在履行一名记者的责任,去记录下这个所谓的“猫和老鼠游戏”的演绎过程。再费尽心思在电脑上敲出一篇能够进入编辑法眼的稿子,努力拍出一张能够在版面上以主片安排的、有冲击力的、符合编审要求的照片,期待能够在考评中获取更高的分数,换取这个月的口粮,毕竟孩子辅导班的学费也年年见涨。
大家都不容易。
对一座城市的管理来说,这不是一场游戏这么简单,里面有民生保障,有城市运营,有职业操守,还有等等…… 相对城市的面子,需要考虑的还有市民的肚子。这像一杆称的现状,管理者 在何处提及,才能保证秤杆的平衡?这正是面子和肚子的博弈,是城市容貌和底层生存之间的一场较量。
犹记某年冬天,跟着城管队员出动。在北园高架桥下,长途汽车站不远处,中年摊子推着新买的三轮车,是批发来的一车车子,两方狭路相逢。此时一车的记者,相机,摄像机,对准了那个执法的场面。镜头调集到位,“一二三!”,巨型剪钳“咔嚓”一声,车链应声而断。
编织袋里装的橘子,被抛进了货车车厢,中年汉子死命抓住三轮车把手,链子断了还可更换,车丢了不一定有钱再买。好在,橘子被没收,三轮是保住了。
又经过一家小饭店,摊主将煮水饺的蜂窝炉子摆在了门口。一个蜂窝炉子的铝锅,煮的水饺,正开锅了,圆滚滚的水饺漂上来了,蒸气腾腾,这大概就是一桌酒席最后端上的团团圆圆。
“镜头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一二三!”,一锅开水浇在雪地上,炉膛烧得红彤彤的,蜂窝刚刚烧透,倒在雪地上滋滋作响,高温一瞬间蒸腾起的雾气,呈现一团小蘑菇云的形状,团团圆圆的水饺与积雪一起化成为污泥。
车辆又驶向下一处,那个中年男人的哭声,很快被抛在车后,听不见了。水饺店的一个员工盯着倒在雪地中的蜂窝炉,无息无声,只是呆呆盯着,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
再后来,执法就慢慢文明起来了,经常是这样的景象:执法队员们会客气地劝,劝不动了也会坐下来商量。因为还有一些是“惯犯”,慢慢地大家都熟悉了。有的执法现场是一条马路的两边,归不同的区管辖,马路东边,执法人员看见了,会说“兄弟,请你到马路对面去摆吧。“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马路对面是另一个区的,不归我管。“
等跑到马路西边,西边的执法队员看到了,又会客客气气地说:“兄弟,你到马路对面去摆吧。“
“好好好等会儿,等马路对面的队长走了可。”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队员是这样的好脾气,有一天经过洪楼,一个推自行车的卖冰糖葫芦的,就被几名队员推搡,在推搡中自行车倒地,冰糖葫芦全沾了灰土,眼看只能扔了。
当时我已不在写稿一线,热血冲动见义勇为(好像这个词也不合适,正常执法怎么能说是见义勇为呢?“大声喝止,几名执法人员出示被挠出了血印子的胳膊,愤愤地说:”妈的!你看!把我胳膊都挠破了! “
我估计那个卖冰糖葫芦的汉子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因为指甲也劈裂了。他扶起自行车,扶正了绑在车后座上插糖葫芦的草垛子,忿忿地走了。老兄赶紧跑吧,若要再纠缠撕打,一定要是会犯妨害公务罪。
这杆秤在墙上一挂就是近二十年。时间久了,杆上的铜星就会发乌,用砂纸仔细地擦一擦就又变亮,但铁钩还是有了氧化的锈迹,原本一柄新秤,放着没有动,也有了沧桑的感觉。仿佛时间也有它身上施展了某种神奇的力量。确实,时间是一股神奇的力量,它可以让你记忆深处的某件事越来越刻骨铭心,它也会抹去你的记忆中的某些片段。
秤,衡器也,称的是天下的公平,也称的是人间的道义。
眼下,地摊又火起来了。此一时彼一时,都是城市发展的需要。地摊从城市文明的绊脚石,文明城市创建的痤疮,又演进成人间烟火的新经济了。
赶上互联网+的风口,猪也会飞起来,此次“地摊+“,飞的又是啥?相信很快就会有经济学家进行专业的论证,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讲一个漂亮而又完美的经济发展模式,像一支名叫小商品城的股票,从连拉五个一字板涨停,从三块多涨到五块多,至于下一步还能拉多高,就不好说了。
职业成病,总想给人讲一个温暖的故事,只是,这杆秤背后的芸芸众生,这个故事又该再怎样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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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班有些晚,走出单位大门的时候,天已黑麻麻一片。一个人走在夜幕下,寂寥的街头处处行色匆匆。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煤气灶上的软管用了好几年了,早该换了,便到五金店转了一圈。
五金店老板很热情,说:“煤气软管可不敢太长了,不安全!你先回家量一下尺寸,戥当好了再来买。”
丈量尺寸
老板口中的“戥当”,是山西人经常说、却不会写的方言字常用字,它不仅表示“测量大小” “丈量尺寸”的意思,还有着普通话词汇无法表述的其它内容和含义。
什么是“戥”《红楼梦》第五十一回有一段很有趣的描写,说宝玉房内的丫鬟晴雯偶感风寒,便请胡庸医草蛇灰线地开了个方子。等到支付一两银子的诊金的时候,可把麝月愁坏了,她“拿了一块银,提起戥子来问宝玉:‘哪是一两的星儿?’”
宝玉是个公子哥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花钱也从不亲自动手,他哪懂得怎么秤量银两,就说“拣那大的给他一块便是了。”
《红楼梦》插图:宝玉和麝月不识戥子
麝月听了,放下戥子,拣了一块银子,随手掂了一掂,道:“这一块只怕是一两了,宁可多些好,别少了,叫那穷小子笑话,不说咱们不识戥子,倒说咱们有心小器似的。”旁观的婆子忍不住笑道:“那是五两的锭子,夹了半边,这一块至少还有二两呢。”
你看,“不识秤花,难以当家”,老话说得一点没错。
那么,这个戥子究竟为何物呢?
戥,读作děng(音同“等”),是一种精密的计量工具,最大单位是两,小到分、厘、毫。一般用它称量黄金、白银、珠宝等贵重物品,也用于称量药品和香料等分量较小的东西,多称之为“戥子”。
戥子
戥子,其实就是一个微缩版的杆秤。戥杆既短又小,跟一根筷子差不多,红木制成,也有用上好的象牙琢成,阔气得很。戥盘,巴掌来大,也就两三寸的光景。戥砣极小,拿在手里都感觉不到它的重量。
有一种戥子,叫线戥,也称“分厘戥”。这种秤的杆极细、极长,跟麦杆差不多,所以也有人叫它为“麦杆秤”,多为当铺或钱庄所用。
麦秆戥
旧时,出入当铺的,大多是穷困潦倒之人,所当押之物多为家中戒指、耳环之类小件金银器,重量多在一钱左右,很少有超过一两的大件,所以当铺用的这种线戥,最大秤量也在一两之内。
由于戥子的秤杆极为纤细,一不小心就会折断,必须精心加以保护。平常不用时,一定要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放在小盒子里的戥子
这种盒子,像个琵琶,木质,很轻,一片厚,一片薄,厚的部分掏空挖出杆、盘、砣的凹槽。薄厚两片之间,底部有一个金属转轴,起到固定作用;头部安有铜质的开关,以免小砣落失。
戥秤装在木盒子里,携带起来就特别方便。商人可以将其放在兜里,放在褡裢里,走南闯北做生意,或收购贵重物品。
直到今天,药房抓药还用戥子
用的时候,左手持戥杆,拇指和掌心扣住砣弦以固定戥砣;右手取物放入戥盘,依据称量需求选择头毫或后毫,然后提起称毫,将戥杆举至与双目平齐,左手将砣弦移至欲称量的戥星刻度上,放开左手并检视平衡,这就是所谓的“齐眉对戥”。
传统婚礼上,新郎用戥杆掀起新娘的红盖头
戥子不但可以称量金银珠宝,还可以称量“心上人”。古代传统婚礼上,新郎要用戥杆,或如意挑起新娘的红盖头,取意“称心如意”。直到今天,广府俗话还用“戥穿石”来戏称伴郎,言之年龄不小了,也该娶媳妇了。
戥子始用于何时戥子,是一种在杆秤的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称重工具。文献中明确记载杆秤的,最早见于三国时代人韦昭注《国语》:“衡,称上衡,衡有斤两之数。”是说秤的衡杆上可读出斤两之数,这毫无疑问就是杆秤的特征。
《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中的杆秤
关于实际使用杆秤的记载,最早见于东晋裴启《语林》:“孟业为幽州,其人甚肥,或以为千斤。武帝欲称之,难其大臣,乃作一大秤挂壁;业入见,武帝曰:‘朕欲试自称,有几斤?’业答曰:‘陛下正是欲称臣耳,无烦复劳圣躬。’于是称业,果得千斤。”
东汉时有一名叫孟业的人,肥胖异常,传说重若千斤,光武帝出于好奇,很想亲自称一称孟业的体重,便下令特制了一杆大秤,孟业上秤称后,果然重千斤。
汉代的一斤,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半市斤,也就是说孟业的体重高达250公斤,的确是个超级大胖子。
元代“卖鱼图”壁画中的杆秤
除了文献记载,杆秤在考古上也有很多实物出土,只是由于古代衡杆多用木头作为原料,极易腐朽,迄今所见杆秤,年代多在明清以后,而“权”,即秤锤,多为石质,或铁质,则相对较多,几乎历代都有遗存。
值得注意的是,1984年陕西省眉县上尧上村东汉墓出土一件铁秤砣,当时的发掘报道说:“秤砣与长6厘米呈倒W字型铁杆钩,和大约长30厘米圆柱状木质朽痕放在一起”。
元代铁权
时至今日,仅凭这段文字资料,很难证明这个杆秤的木质朽痕的真假,但是东汉时期杆秤的制造和使用已经相当普遍,这是毋庸置疑的。
杆秤由于量程大、易于制造、使用简单、携带方便,很快就得到推广和普及。但是杆秤也有一些不足之处,如感量不够灵敏、精确度不是很高等等。一般情况下,杆秤只适合于称量重量较大的日常生活用品,或用于征收粮草赋税等,而称金银、珠宝、药材等贵重物品,仍离不开天平。
古代天平及砝码
但是,天平使用起来,有时候不太方便,比如放不平不行,砝码还得带好几个。所以,到了宋朝端拱元年(988),时任内藏府崇仪使(掌管皇族内府库藏的官吏)的刘承珪(guī,音同“规”),奉诏校量太府寺旧铜式(砝码),发现“轻重无准”,即这些器具本身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便追本溯源,参照历代的记载和实物,重新制定了权衡标准,并以一两为基数,精心研制出“一钱半”和“一两”两支小杆秤。
明刊本《金瓶梅词话》中使用天平的插图
刘承珪用来校准这些标准器而制造的小杆秤,很快传到民间,为大众所接受并推广,成为称量金银珠宝和贵重药材等小量高值物品的常用衡器。为了区别于一般杆秤,当时的人们送给它一个雅号——戥子。
什么是戥当虽然戥子在宋朝就发明制作出来,并在民间得到了广泛使用,但宋代文献中并无“戥子”“戥秤”等记载。
戥子,在宋元时期的文献中,叫“等子” “等秤”。
清代赵翼就说:“元丰以后,乃有等子之名。”元丰是北宋神宗赵顼的一个年号,从1078年到1085年,共计8年。
戥子
元代乔吉《水仙子·为友人作》云:“税钱比茶船上欠,斤两去等秤上掂。”
明代冯梦龙纂辑的白话短篇小说话本集《古今小说·新桥市中韩五情》:“(吴山)踱到门前,向一个店家借过等子,将身边买丝银子秤了二两,放在袖中。”
直到明代末期,典籍中始有“戥”字出现。
如,成书于明朝崇祯年间的小说《石点头·贪婪汉六院卖风流》:“内中或有戥秤轻重,银色高低不一,尽要补足。”
戥子
又,成书于清朝乾隆年间的小说《儒林外史》第四六回:“厉太尊因贵县当铺戥子太重,剥削小民,所以托弟下来查一查。”
“戥”字的出现,非常令人费解,没人能说得清这个字是怎么来的。
清人钱大昕说:“等子以称物者,俗作‘戥’。”
清人翟灏《通俗编》干脆说:“流俗所用‘戥’字,近人妄造。”
俗字,是指在下层社会流行、且字形不合规范的字体,多为民间为书写方便,减省或变化笔划,甚至借用别字而成。
清代戥子
“戥”字不但“俗”,而且来路不明、无根无源,就连“凡字皆收”的《康熙字典》,都对它视而不见,不予收录。
但就是这样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生造字,从“近人”之后,很快便风靡全国,并逐步取代了“等子”,成为清人及其后世书写的通用形式,这也真是一桩少有的怪事。
戥,本是个名词,后来活用作动词,用戥子称量的意思。
戥子的外包装
如,宋代李廌(zhì,音同“志”)《师友谈记》记载:“子之文铢两不差,非秤上称来,乃等子上等来也。”是说你(指秦观)的文章一丝一毫都没有差错,不是秤上称上来的,是用精密度很高的等子称来的。这句话中最后一个“等”字,就是动词,意思是用等子称量。
在晋方言中,“戥”作动词的时候,经常与“当”连用,这种语法现象叫“同义复用”,也叫“同义连用”。
所谓同义复用,是指两或两个以上同义词的连用,比如隐藏、美丽、光明、教育等等,这些词前后两个字的意思基本相同。
古代典籍
当,繁体作“當”,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当,田相值也。”意思是两块田相当、相等。这个意思今天我们仍在使用,比如门当户对、旗鼓相当的“当”,就是这个意思。
戥,意为使物品的重量与衡器标准相当、相等,与“当”字的意思基本一样。
传统沪剧《借黄糠》中就出现过“戥当”这个词:“迪个是零碎驳戥当,整数要存钱庄。”
传统沪剧《借黄糠》剧照
与晋方言“戥当”类似,在吴方言中有一个俗语叫“戥分量”,不仅仅是指用戥称物、以审其轻重,抑或丈量尺寸大小,更是一种情绪或思想的表达。
在我们身边,有很多人惯用鼻孔看人。面对一个他认为不值一提的人时,就会说“也不拿戥子戥当一下自己”。只此一个“戥当”,那种由里到外的鄙视感,一下子就扑面而来。
戥子
由此,又引申出一个意思,要是两人谁也不服谁,吵得不可开交,那就去到院子里“戥当戥当”,就是比划一下拳脚。
所以,人还是要善于自省,要经常把自己放在戥子上“戥当”一下。有人说儒家最大的精神特质就是自省,我想,这也许就是我们山西人动不动就要“戥当”一下缘故吧。(张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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