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疰夏是什么意思(疰夏)

发布时间:2024-04-30 09:09:05作者:万物皆甜来源:网友整理

疰夏是什么意思(疰夏)

本文目录一览:

立夏系疰夏绳的疰怎么读?

今日立夏 立夏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七个节气,也是夏季的第一个节气。围绕着节气特点,民间形成了许多趣味习俗。比如吃“立夏饭”,“称人”习俗等等。此外,有人会给孩子拴上“疰夏绳”:用五色丝线系在小孩的手腕等处,寓意消灾祈福,表达消除暑气的愿望。疰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记者 上官云)

来源: 中国新闻网

立夏系疰夏绳的疰怎么读?

今日立夏 立夏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七个节气,也是夏季的第一个节气。围绕着节气特点,民间形成了许多趣味习俗。比如吃“立夏饭”,“称人”习俗等等。此外,有人会给孩子拴上“疰夏绳”:用五色丝线系在小孩的手腕等处,寓意消灾祈福,表达消除暑气的愿望。疰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记者 上官云)

来源: 中国新闻网

前方“疰夏”来袭预警!牢记“三养”轻松化解→

三伏天中的“中伏”马上就要到啦!即将迎来炎热加倍,大家都做好准备了吗?

安然度夏,不怕不怕!一起来看专家带来的健康提示!

医学顾问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心病科

马子霖 副主任医师

从中医角度看,三伏天虽然是天地阳气最旺盛的时节,但如果起居不慎,同样可造成人体阳气的耗伤,损及健康。

为避免出现倦怠乏力、头晕胸闷、气短多汗、口干口苦等“疰夏”症状,做好“三养”才能保夏日安康。

中医认为,夏季养生最重视心脏。夏季养心往往从睡眠、情绪等方面入手。

《黄帝内经》中提倡“夜卧早起,无厌于日”,意为晚上可以适当晚点睡,早上早点起。这里的“晚睡”不宜超过晚上11点。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中午可以适当地补充睡眠,但时间不宜过长,二十到三十分钟左右较为适宜。

在调节情绪方面,应遵循“养阴安神,平肝降火”。

首先,人们要有意识地去控制情绪,觉得自己比较烦躁时应及时地自我调节疏导。

其次,可以尝试每天进行静坐冥想练习从而达到宁心安神,调节植物神经功能的作用。

如果情绪烦躁,建议每天泡点菊花茶,有清热疏肝的作用。

如果口渴、心烦、睡眠不佳,不妨用酸枣仁、莲子心、栀子泡茶喝,有清心的作用。

中医认为,夏季多湿,易伤脾阳。

脾性喜燥而恶湿,过食生冷、过吹风扇、空调过低、久卧风口等,极易损害脾胃之阳气,导致各种消化道症状发生。

在饮食方面,夏季养脾要注意三点:清淡、勿过饱、勿贪凉。

不要吃过多的肥甘厚腻,如炸鸡烧烤;也不要吃太饱,给脾胃减轻些负担。

如果脾胃虚弱,可以少食多顿;不要贪凉,包括冷饮、瓜果等都应浅尝辄止。

另外,对于脾胃较弱者,可以选择茯苓、山药、白扁豆、莲子肉等补气、健脾的食物,也可以用玉米须泡茶喝。

脾阳不足或者生冷食物导致胃痛泛酸腹胀者,不妨喝点姜茶,健脾暖胃。

阳气是生命的根本。中医有“春夏养阳”一说。在夏季,适当运动也能养护阳气。

夏天阳气旺盛容易出汗,汗血同源,过汗亡阳,尽量以中等强度的运动为主,慢跑、游泳这些有氧运动或者太极拳、八段锦这些传统功法都是不错的选择。

运动后,要注意补充水分和及时休息,恢复体力。这样既能保持良好的体能,又不会增加心脑血管风险。

值得一提的是,民间有“夏练三伏”之说。在酷暑天,坚持锻炼对于意志力的确会有很好提升。

然而从健康的角度来说,如果体能不佳、平素缺乏锻炼,或者高龄、有高血压、冠心病等基础疾病的人群,还是避免在温度或湿度过高的环境下运动,以免发生心脑血管方面的危险。

编辑:陈海笑

《逐夏》作者:木瓜黄

《逐夏》

作者:木瓜黄

简介:

青梅竹马。

那个全校风云人物,是我竹马。

林折夏x迟曜

(小时候一拳打三个的)沙雕软妹x(小时候一天喝三袋药的)拽王

成长治愈向,慢热日常。

双向暗恋。

未成年无恋爱部分,富强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精彩节选:

由于她和迟曜的生日快到了。

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秒,她在想:十八岁,她和迟曜的十八岁,会是什么样子?

在大人和小孩的世界里,都认为十八岁是一个很特别的年纪。

可为什么十八岁很特别,成年和未成年之间又有怎样的区别,即将步入十八岁的林折夏暂时还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第二天是周六。

林折夏打算直接去迟曜家里打探情况,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缺的。并且,她也有点好奇迟曜会给她买什么礼物。

“你这个是什么。”进屋后,林折夏注意到迟曜桌上多了样东西。

“vr眼镜,何阳的。”

“哦。”

林折夏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觉得好玩吗。”

迟曜人在卧室,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还行,怎么了。”

“我就问问。”

林折夏掂量着她那点私藏的压岁钱,心说反正这玩意儿她也买不起。

林折夏在客厅转了一圈,没什么收获,于是又问:“你在房间里干嘛。”

“换衣服,”说话间,卧室门总算开了,迟曜倚在门口,“不在房间里,难道你想看我在客厅换。”

迟曜这句脱口而出未经思索的话让两人都愣了下。

氛围变得诡异且尴尬起来。

虽然她和迟曜平时说话也经常互相开玩笑。

但这句玩笑,显然有点过近了。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的话题,不再像儿时那样。

有时会失了分寸。

林折夏装作无所谓地说:“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好看的。”

迟曜也恢复常态,冷淡地说:“有腹肌。”

“……”

过了会儿,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客厅的灯关了,只剩投影仪的光打在两人身上。

林折夏忽然说:“你手机借我,我想点杯橙汁。”迟曜:“你手机呢。”

“我手机没电了。”

“没电就去充电。”

“我数据线坏了。”

“……”

两人认识太久,林折夏那点心思,迟曜了如指掌。

“想看我手机购物车,”迟曜侧过头,说,“你怎么不干脆直接问我今年生日礼物给你买了什么。”

林折夏顺着他的话问:“……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直接问了,你给我买了什么礼物?”

迟曜:“不告诉你。”

林折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一整个上午都很注重不让对方看自己手机,怕被发现给对方买的礼物,也防止对方拿自己手机偷查搜索引擎。偷查这种事小时候林折夏因为迫不及待想知道礼物,偷偷干过一次。

电影内容过半,林折夏以为迟曜已经忘了刚才的事情。

她低头瞥了眼沙发,发现迟曜的手机就放在边上。

偷偷看一下,应该没什么事吧。

而且这也是为了给他买礼物。

……

她这样想着,手已经先行一步,她手指小心翼翼地攀上迟曜的手机边缘,然后手指用力,把手机一点点勾过来。

她和迟曜之间,除了她喜欢他这个秘密以外,再没有任何秘密。

两个人的手机密码、甚至支付密码互相都知道。

最初迟曜告诉她手机密码,还是因为刚升初中的时候林荷不肯给她买手机。当时班里流行某款时下热门的手机游戏,迟曜嫌游戏幼稚,但还是把游戏下载好,周末借给她玩。

周一到周五,林折夏都会提醒他:“不要忘记上线帮我领一下精力,还要签到,如果你有空的话,最好再帮我做一下每日任务。”

那时候的迟曜对着那款萌宠养成游戏一脸嫌弃:“自己过来领。”

林折夏:“不行,我如果不写作业总往你家跑,我妈会骂我的。”

“你叫我帮你,就不怕我骂你。”

“你不会骂我的,”那时的林折夏笑着说,“你就算骂我,最后也还是会帮我领。”

迟曜走在她前面,没有说话。

后来林折夏对游戏的热度过去,账号基本都是迟曜在管。

他替她领取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精力,才发现林折夏早已经把这款游戏抛之脑后了。

……

林折夏想到这段往事,把手机勾过来之后,试探着按下那串熟记于心的数字。

下一秒,屏幕成功解锁。

林折夏正想顺势点进某个橘黄色的购物app,手忽地被人按住。

客厅光线微弱,投影上的画面也暗下去片刻,迟曜的声音和按在她手背上的温热掌心被短暂放大:“胆小鬼,今天胆子倒是挺大。”

“……”

林折夏被烫到似的抽回手,同时往边上坐了点,说:“你不是在看电影吗。”

“而且,你密码都不换的吗。”“懒得换。”

迟曜把手机放到另一边,又说,“而且你那脑子,换了你也记不住。”

她和迟曜之间那种奇怪的氛围不知不觉间又转回来了。

是因为喜欢吗。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容易多想。

“为什么。”林折夏忽然问。

在那种奇怪氛围的引领下,她没有思考的余地,很想冲动地问:“为什么要我记住。”

“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那么笨,”但她做不到不思考,又把话绕开,“一串数字而已,你才记不住。”

林折夏最后回到家,想了半天,在网上查到有手工蛋糕店,决定给迟曜送一个亲手制作的蛋糕。

她在网上预约了制作时间。

5月6日。

迟曜生日的前一天-

五月,春天过去,进入初夏,天气不知不觉间开始变热。

林折夏亲手做蛋糕花了一个下午时间,速度很慢,好在出来之后效果不错。

她打算今天晚上掐着12点整端着蛋糕去迟耀家给他一个“惊喜”。

手工蛋糕店老板帮她把蛋糕用礼盒包了起来,她另外要了一张卡片,衣服上沾了点奶油,趴在操作台前面写生日祝福。

她一笔一划地写下迟曜的名字,然后写:祝你心想事成,每天开心。希望你今后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有用不完的勇气。

走之前,蛋糕店老板追到门口:“小姑娘,不好意思啊,蜡烛和打火机我忘记给你了。”

林折夏看了眼手里系着红色丝带的蛋糕盒,一时间找不到地方放,有点为难。

好在她今天穿了件外套,外套口袋很大。

而且蜡烛和打火机装在小包装袋里,刚好能塞下。

“没关系,”她说,“我塞口袋里就行。”

回去小区的路上,林折夏在过马路的时候留意到小区对面似乎又有人聚集在那。

她扫了一眼,觉得说不出的眼熟-

在十八岁之前,她以为人生就是一条简单的直线。

她会继续就这样在无忧无虑的,简单的直线中悄然长大。

即使这条直线中,也会发生一些小小的意外,比如说,她对迟曜那份进退失据的“喜欢”。

但当时的她以为,她会和南巷街的这群伙伴,会和迟曜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林折夏拎着蛋糕到家时,林荷被她吓一跳:“你跑哪里去了,也不说一声。”

“迟曜生日,我去给他做蛋糕。”

“妈,你就当没看见吧,”林折夏又说,“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林荷:“哦对,你不提我差点忘了,我和你魏叔叔也给他买了礼物,你等着,我去拿给你。”

林折夏接过礼品盒。

心说,迟曜在他们家的待遇,有时候比她还好。

林荷又忍不住说:“我怕我们当面给他送,他不好意思收。你说这孩子也真是的,十八岁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他爸妈也没说要回来跟他一块儿过……”

林荷说完,又忙着收拾卫生去了。但林荷随口说的话,却让林折夏有了一点想法。

可能……

对迟曜来说,最好的生日礼物不是别的。

而是见到他爸妈吧。

林折夏这样想着,心底某个念头愈演愈烈。

但她并没有迟曜父母的联系方式,林荷联系人列表里有。

林折夏从来不会随意动林荷手机,但这天,她还是趁林荷不注意,偷翻起她的手机,翻出了迟曜爸妈的电话号码。

第一次干这种“坏事”,她有点忐忑。

记下手机号后,她躲进洗手间里准备打电话。

她其实有点怕,她跟迟曜爸妈并不熟,而且那两个人性格也实在称不上好相处。

第一通电话,她打给的是迟曜的妈妈。

但迟曜妈妈电话没接通。

忙音消失后,她拨了另一个号。

“嘟――”

林折夏等了很久,“嘟”声频率几乎和她的心跳同步。

十几秒后,电话被迟寒山接起。

林折夏正要喊“迟叔叔”,对面声音很杂乱,他崩溃似地喊着:“别打来了!你们再催我也没用!”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没想到,你得给我们一点时间处理。”

“是还差一些,我们知道,这次肯定会还上的。”

“……”

林折夏懵了,不敢说话。

嘴里那句“迟叔叔”卡在喉咙里,直到迟寒山挂断电话,都没能说出来。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知道,发生的一定是不太好的事情。

她手脚有些发凉,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有一瞬间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一段时间后,一些细碎的声音才缓缓从洗手间外传进来。

是林荷在外面在和魏平说话:“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要下雨,雨还挺大,你等会儿出去记得带伞。”

“气象台继续发布暴雨蓝色预警――”

“公众需关注强降雨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及时关注天气变化,合理安排出行。”

迟曜从厨房间出来,一只手拎着黑色塑料袋,微微弯下腰,俯身去按沙发上的电视遥控。

微弱的“啪嗒”声之后,电视声戛然而止。

他拿着手机,手机页面上,是一份生日计划。

一份给林折夏准备的生日计划。

他其实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日,比起他自己的生日,他更在意六月份那个日期。

迟曜低头看手机,拎着黑色垃圾袋出门。扔完垃圾之后,面前的去路忽然被人拦住。

几个人闯入视线。这个点,垃圾站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因为要下雨的缘故,天也变得更暗。

拦住他的那个人,这个人身后还跟了几个人。但那群人没有上前,只是在后面站着。

迟曜抬起眼,对上那个人的脸。

“迟曜,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应该见过我,”那个男人说,“毕竟,我在你们小区附近,转了也有挺长时间了。”

“轰”地一声。

窗外开始打雷。

林折夏被雷声吓了一跳,有点魂不守舍。

虽然她已经不再因为被抛弃而害怕,也不再介怀以前的事,但长年累月的习惯所致,她对雷声还是有种本能的恐惧。

“怎么了夏夏,”林荷忙着收衣服,对她说,“过来帮我搭把手。”

林折夏应了一声。

在帮林荷收衣服的时候,林折夏忍不住问:“妈。”

林荷:“怎么了。”

林折夏:“问你个事。”

“就是如果你有一个朋友,然后你不小心从其他地方得知,你朋友家里可能有点事。但你不知道这个朋友知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

林荷问:“谁啊,你哪个朋友?”

林折夏怕她乱猜,于是说:“就是班里一个同学,我在老师办公室不小心听见的,你别问那么多。”

“噢。”林荷没有起疑,她想了想,叠完手里的衣服说,“最好还是别说,人家家里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而且你这同学万一不想被别人知道呢,要是知道你知情,别人可能也会尴尬。”

林荷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林折夏考虑再三,决定先装不知道,从侧面打探一下情况。

她给迟曜发了几条消息-

迟曜迟曜-

我太穷了,所以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你不会怪我吧-

或者你v我50,我现在去买也还来得及

她准备先说自己没准备,这样晚上她突然捧着蛋糕出现的时候,迟曜一定会很震惊。

但这几条消息发完之后,她等了很久,迟曜都没回。

这很反常,以往迟曜不会隔那么久不回她消息-

你两个小时都不回我消息-

你在干嘛

还是没回。

林折夏又发过去一条:

你在家吗

外面雷声越来越响。

林折夏跟林荷说了一声,就提前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打算直接去他家看看。

“知道了,”林荷说,“还有我和你魏叔叔的礼物别忘了拿。”

林折夏直接用钥匙开的门,进去之后她打开客厅灯,发现迟曜家里果然没人。

轰隆隆――

随着雷声,暴雨倾注而下。

雷声不断。

雨滴像细碎的石头,沉重且尖锐地砸下来。

雨势在短短几分钟内加剧。

林折夏放下蛋糕,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喂,大壮,”她给何阳打了通电话,“你在干嘛?”

何阳:“我在家啊,这么大的雨,难不成还在外面跑步。”

林折夏继续问:“你在家过得开心吗?”

“……”

“在家写作业,算不上开心。”

听到这句,她反应过来迟曜也不在何阳家。

果不其然,何阳下一句就说:“今天曜哥生日,我斥巨资给他送了个新皮肤,不过他还没回我消息,去他家敲门也没人开,这个人,怎么过生日都那么拽。”

何阳又说:“他回你没有?你俩现在在一起不,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需要我过来吃蛋糕吗?”

林折夏:“信号不太好,挂了。”

挂断电话后,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入夜。

时针转过‘9’点,转向‘10’。

十八岁。

这个数字像被上帝施过魔法。

当时的他们还没能意识到,十八岁之后,在更广阔的人生展开的同时,人就要开始面临更多的东西。简单的直线开始无端变化,横生出许多意想不到的分岔口-

大概十分钟后,林折夏做了一个决定。

她一个人站在空荡的房间里,耳边是令她恐惧的雷声。

但此刻雷声仿佛离她很远。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想去找他。

哪怕外面在打雷。哪怕现在是深夜。

哪怕她压根就不知道迟曜发生了什么事,去了哪里。

她都要去找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她带上立在玄关边的雨伞,义无反顾走向外面那场暴雨。

深夜暴雨中的小区看起来孤零零的。

她一路穿过小区花园,走到街牌底下。

雨水在路标上不断冲刷。

蓝底白字的南巷街街牌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老旧,和记忆的样子略有不同。

林折夏站在街口,面前有个十字路口,她握紧了手里的伞,一时间不知道该选那条路。手里的伞也因为这场暴雨变得很沉,沉重地从头顶压下来-

这天晚上林折夏冒着雨找了很多地方。

她漫无目的地,把她平时和迟曜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有两个人常去的小卖部,早餐店,游戏厅,也有她每次去每次都惨遭理发师毒手的街边理发店。

“美娟理发店”霓虹灯牌亮着。

店里生意萧条。林折夏剪发运一直很差,无论怎么和理发师沟通,哪怕带着高清参考图过去,都能在理发师的神奇脑回路下,被剪成八竿子打不着的发型。

所以后来她每次去理发店都很紧张,会拉着迟曜陪她一起去。

“我陪你去,”那时候的迟曜每次总是看着她,冷冷地说,“能改变理发师的操作水平吗。”

“……”

当时的林折夏拽着他的衣服不放:“虽然不能,但能让我稍微好受点。而且,我怕我忍不住。”

迟曜:“忍不住打人?”

林折夏:“忍不住在理发店里哭。”

迟曜嘴里说着“那你哭吧”,还是会陪她去。

他会坐在理发店角落那把红色的单人沙发椅上,有时候等得时间长了,会盖着衣服阖上眼睡觉。理发店里有只白色的小狗,偶尔会趁迟曜睡觉咬一下他的裤脚。

有次迟曜还因为睡姿过于嚣张,被等待剪头的大妈当成理发店学徒:“小伙子,我想洗个头。”

迟曜把盖在脸上的衣服拽下来:“……洗头找店员。”

烫着红色羊毛卷的大妈:“你不就是店员吗?”

迟曜:“……”

林折夏那天剪的头发还是翻了车,但是没时间难过,听到这段对话没忍住爆笑出声。

“叮铃铃――”

林折夏匆匆忙忙推开理发店的门,推门时,门上挂件响了几声。

她扫了一眼里面在弯腰扫地的理发师,还有那把空置没人坐的沙发椅。

不再像记忆里那样年轻的男理发师直起腰,一眼认出她:“这不是小夏吗,来剪头?”

林折夏:“不剪头,我就来看看,打扰了,美娟。”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叫美娟!你不要因为这家店叫美娟理发就整天觉得我叫美娟,这是我妈的名字,”理发师在她背后跳脚,“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daniel――丹尼尔!”

林折夏走之前发现店里养的狗不见了:“狗狗呢?”

理发师扫地的手一顿:“走啦,都多少年了,它也老了,带它出去散两步就大喘气,前两个月走了。”

最后她找到迟曜的地方,是在公园湖边。

那个她从小到大,每次遇到事情之后,就喜欢过去躲一躲的地方。

其实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

如果再找不到迟曜,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好在她走到湖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有些模糊但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只看头发丝就能认出来。

长椅附近有遮挡物,但雨势太大。

少年浑身还是被雨打湿,连头发丝都是湿的,身上那件单薄的卫衣也被打湿大片,他一条腿曲着,踩在长椅边缘。很像一只不服管教的、流落街头被雨淋湿的某种动物。

“……”

迟曜垂着眼,头顶忽然出现一把雨伞。

林折夏举着伞,伞身往他那个方向倾斜过去,遮住了从上方漏下来的雨水。

雨水打在伞面上。

发出“啪嗒”声。

他在一片迷蒙的雨里,看见喘着气、也同样有点狼狈的林折夏。“原来你在这里,”林折夏提起来的心终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落了下去,她撑着伞说,“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怕找不到你。”

迟曜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他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她,看了她很久,喉结微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街边无数灯光被雨晕开。

他透过朦胧的光线,看到女孩子搭在伞柄上的手,还有纤细瘦弱的手腕,再往上,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迟曜睫毛上都沾着雨水,他眨了下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林折夏说,“我就去你家看了眼。”

迟曜闻言,看了眼搁在边上的手机,吐出两个字:“回了。”

“?”

“消息。”迟曜解释,“估计信号不好,没发出去。”

林折夏愣了下:“你回我了么,回的什么。”

“骗你说我去我爸妈那。”

迟曜说“骗你”的时候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知道今天他生日,林折夏肯定会找他,除了用这个当幌子,否则很难避开她。说完他伸手把手机捞过来,摆弄了下又说:“没来得及等回复,手机没电了。”

他还想说“你的消息,怎么可能不回”。

但这句话实在太暧昧。

这几个字在心里转了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持续一两个小时的暴雨,雨势终于开始减弱。

林折夏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问,犹豫了会儿,想着如果迟曜不主动说,她就不问。他们之间,可以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和阐述。

于是她说:“你上回还好意思说我,我看你症状比我严重多了。下雨天出门不带伞,大半夜坐在这淋雨――你就不能换个能躲雨的地方吗。”

是啊。

怎么就来了这里。

迟曜想。

这个林折夏的秘密基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成了他下意识躲藏的地方。

从被那帮人拦下开始,他所做的一系列行为,对他来说都很反常。

迟曜扯了下衣领,雨水沿着下颚,一路落进衣领里。

――你是迟曜吧。

――迟寒山的儿子?

――找你也没别的,就是你家出了点事儿,我呢,不想看他日子太好过,提前跟你碰碰面。毕竟如果你爸欠我的钱还不上,我们以后可能就要经常见面了。

――哦,对了,你妈因为这事病倒了,你应该也还不知道吧?我好心告诉你,你还得谢谢我。

当时他面对这群人,一下回想到两个多月前,公交车上迟寒山那条撤回的消息,以及那通当时感觉莫名其妙的电话。

――“自己在家注意安全,遇到陌生人别随便和人说话……”

“说完了吗。”他记得自己当时说了这几个字。

“说完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对面那群人倒是愣了,他们以为面前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孩子会惊讶,会乱了方寸,没想到换来的是这两句话:“你小子倒是挺镇定。”

迟曜手指微微曲起,没怎么暴露情绪地说:“具体情况我会自己去了解。”

“该面对的,我也不会躲。” 

……

“家里出了点事,”迟曜也没打算瞒着她,但略过了具体内容,自嘲地说,“有一段时间了。”

他说了“该面对”。

但对此刻的他来说,“面对”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林折夏说:“叔叔阿姨应该是怕影响你上课。”

“家长嘛,都是这样的,我妈和魏叔叔平时如果工作上遇到什么事情,肯定也不会告诉我。在他们眼里,我不管多大都是小孩子。”

林折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种时候,她显得异常笨拙。

而且不论她说什么,好像也不能实际解决问题。

除了想陪着他以外,林折夏想不到其他办法。

而且,小孩子这个词,似乎从这天晚上开始,逐渐离他们远去了。

小孩子总要长大。

隔了会儿,林折夏问他:“迟曜,你冷不冷。”

“冷的话,”她又继续说,“大哥的外套也可以借你穿。”

迟曜被雨淋了也很少会给人狼狈感,他看起来还是那个很骄傲的迟曜:“用不着。”

林折夏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话:“……因为,你就想凹这种被雨淋湿的帅气姿势?”

她紧接着说:“你的包袱,是真的很重。”

“别说没事,上回你回去就感冒了。”

“……”

这番熟悉的对话,让人一下回到高一寒假。

那个冬天,也是相同的位置,穿着单薄毛衣的迟曜把外套让给她,强撑着说自己这样比较帅。

气氛因为这番话松弛下来。

迟曜似乎被她逗笑,一只手撑在长椅边沿,微微侧过头,轻嗤了一声。

说话间,林折夏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几点了?”

迟曜提醒:“我手机没电。”

她手忙脚乱地去掏自己的手机,摁亮屏幕,看见屏幕上显示“11:58”。

“马上十二点了。”她有点着急地说。

“十二点怎么。”

“你生日啊!我想卡十二点给你送生日祝福的。”

还有两分钟就过十二点,她的十二点计划完全被打乱。

本来计划里,她应该卡着点,给迟曜送蛋糕。

但现在蛋糕也不在身边,她和迟曜甚至还在外面淋雨。

……

林折夏正在想怎么办,她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的时候,意外摸到了一个边缘有点硬的东西,还隔着光滑的塑膜。

过了两秒,她想起来,是下午蛋糕店老板忘记放进礼盒里,追出来给她的那包蜡烛和打火机。

“我有办法了,”林折夏把手里那把伞塞进迟曜手里,“你拿一下。” 迟曜坐着接过伞。

他手上沾着雨水,骨节曲起,不动声色地高举着伞,将伞面倾向她。

“怎么,又要变魔术?”

林折夏以前某一年给他过生日的时候,特意去学过一个蹩脚的魔术。

那个魔术叫凭空变玫瑰花。

虽然那天她的魔术变得状况百出,玫瑰花也没有凭空出现,最后从她袖子里滑了出来。

林折夏也想起那段被遗忘的黑历史,说:“这次的魔术肯定不会失败,你看好了。”

说完,她把蜡烛和打火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啪嗒”一声后。

漆黑的雨夜里,意外窜出一抹微弱的光。

“迟曜,十八岁生日快乐。”

“本来还给你准备了蛋糕的,蛋糕就只能等你回家再切了――不过好在,不用蛋糕也可以许愿,”林折夏举着那根正在努力燃烧的蜡烛,催促,“你快点许愿。”

“生日这天许的愿望,是最灵验的了。”她又强调。

伞有点小,风从周遭吹过来。

迟曜看着烛光,愣了下:“你哪来的蜡烛。”

林折夏:“这是魔术师的秘密。”

迟曜又看了她一眼。

她不再胡扯,老实交代:“我走的时候,老板差点忘记给我,我只能塞口袋里。”

雨还在下。

迟曜眼底被光点亮一瞬。

他看着眼前这点雨夜里仿佛能驱散黑暗的烛光,以及女孩子被光勾勒出的清秀轮廓。

在林折夏来之前,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对他来说很空白。

她来之后,时间才开始继续流转。

林折夏怕蜡烛被风吹灭,提醒他:“许愿要闭眼。”

迟曜喉结微动,然后闭上眼。

在这一刻,他很难去想自己有什么“愿望”。

他跌入一种什么明明都没有,但却被所有事物包围的奇妙幻觉里。这根蜡烛带来的些许温度,绵软又温暖地,抵抗住了狂风骤雨。凭空给了他一种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去试着面对的勇气。

“你许完了吗。”林折夏问。

迟曜轻声应了声。

“许的什么愿。”她又问。

问完,她反应过来:“不对,生日愿望不可以说出来,你别……”

别告诉我了。

她话还没说完,迟曜睁开眼,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林折夏。”

在他睁眼的同时,蜡烛刚好熄灭。

“让我抱一下。”

林折夏还没反应过来。

迟曜已经用另一只手,去拉她的手。

少年沾着雨水的,湿漉漉的手稍微用了点力,由于迟曜是坐着的,所以林折夏几乎直接向下跌进他怀里——

“啪”地一声。

雨伞坠地。

雨水没了遮蔽物,直接落下来,冰冰凉凉地落在头顶,但那股凉意很快被从对方身上传过来的体温扰乱。

林折夏一只手撑在长椅边沿,整个人都很懵,耳边除了雨落下的声音,还有若隐若现的不知道谁的心跳声。

可能是她的。

也可能是迟曜的。

她不知道这个“抱一下”是什么意思。

正常来说,应该理解成迟曜家里出事,现在很脆弱,需要朋友。

但是他说这话的时机,又刚好是许愿之后。

就好像……

让他抱一下,就是他今年的生日愿望了。

他们现在的距离有点太近。

虽然一直以来都很熟,而且拥抱也不是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

朋友之间友善地抱一下……很正常。

林折夏不敢多想。

“你……”半晌,林折夏说,“要抱多久啊。”

迟曜的头低垂着,削瘦的下巴埋进她脖颈里,头发和鼻尖偶尔蹭在她脖子上,声音有点不清晰地说:“再一会儿。”

一会儿,又是多久。

林折夏心跳很快。

她由于羞怯,希望这个拥抱快点结束,但又希望这个拥抱的时间,能再长一些。

过了会儿。

“一会儿到了吗。”她问。

“还没。”迟曜回答。

“……”

最后这个拥抱的结束时间,是在十二点十四分,林折夏能记那么精确的原因,是因为林荷在这个时间打来了一通电话。

“夏夏,几点了,生日过完没?”

“快点回家,外面下那么大雨,”林荷在电话对面说着,又忍不住起疑,“你那雨声怎么噼里啪啦的?你在迟曜家里吗?”

“啊对,我马上就回来。”

林折夏捡起伞,慌乱地说,“马上就回。”

由于林荷催促,林折夏也不能陪他回家切蛋糕了,于是在楼栋门口分开之前,她特意强调:“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吃蛋糕,这个蛋糕可是我……可是我花大价钱买的。”

迟曜说:“知道了。”

说完,他又说,“你淋了雨,快进去。”

迟曜撑着伞,目送她进楼,然后回到家,第一时间不是去浴室把浑身湿透的衣服换下来,而是开了灯走向客厅,客厅中央的茶几上,摆着一个蛋糕礼盒。

他解开丝带,一眼就看出林折夏嘴里这个“花大价钱”买的蛋糕,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世面上哪有把蛋糕上的“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写得那么扭曲的“大价钱”蛋糕。

他仔仔细细地把蛋糕切下来,然后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吃着。

偶尔还会有雨水汇聚在下颚处,顺着下颚线条缓缓淹没进衣领里面。

他一边吃,一边去看边上的那张卡片。

林折夏写字从初中起就没再变过。

字体圆钝,秀气工整。

-祝你心想事成,每天开心。希望你今后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有用不完的勇气。

他记得有次何阳嘲笑她这是“幼儿园”字体,气得她连夜下单了一套草书字帖,说要把字练得狂野奔放一点,让何阳知道知道什么叫成熟。

最后因为期中考试被扣了五分卷面分,计划作废。

……

迟曜这样想着,把这行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仿佛要将这两行字极其郑重地,妥善安放在记忆最深处。

他把整个蛋糕都吃完后,滑开手机,给迟寒山发过去一句话:我明天过来一趟。

因为昨晚发生太多事,折腾到半夜,又淋了雨,林折夏第二天睡过头。

等她爬起来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

她滑开手机,看到迟某给她发的几条留言。

一条是:

-蛋糕还不错

另两条:

-我今天不在

-要去我家自己开门进

林折夏看着这句“我今天不在”,猜到迟曜大概是去见他爸妈了。

“妈,”中午吃饭时,林折夏问,“迟叔叔他们的公司是在哪个城市来着?”

林荷一边盛饭一边问:“在……好像在京市吧,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林折夏地理不好,小时候听过一句,但没在意:“就是随口问问。”

但她地理再不好,也知道京市,离这里很远很远,比去海都市还远。

往返要耽误两天时间。

且那边因为地势原因,可供开发的资源比这里多,对工厂的发展也更有利。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迟曜父母很少回来。

林折夏对这几天的记忆感到模糊,或许是因为迟曜不在。第二天要上学,是周一,但迟曜没能赶回来,又多请了两天假。

迟曜不在的日子,过得格外没有记忆点。

放学的时候,何阳特意给她发来消息。

大壮:夏哥,我今天坐两站路过来找你放学哈。

林折夏:?

林折夏:你很闲?

大壮:……

大壮:曜哥说的

大壮:我也不想来

林折夏愣了下。

迟曜这个人,不当狗的时候,还是很细心的。

她再见到迟曜的时候,是次日放学,她和何阳一起走,何阳一路上都在唠自己学校的事,偶尔还会提到迟曜:“烦死我了,上回运动会,搞什么合并比赛,什么友谊赛。”

“现在我何阳在实验附中已经痛失姓名,成了‘隔壁学校的那个很帅的人的朋友’。”

林折夏:“哦。”

何阳:“你可别哦了,你这个语气让我分分钟想到曜哥。”

说到这里,何阳又感慨:“你有没有发现,你俩有时候意外地挺像对方的。不光是你,有时候曜哥说话也很有你的风格,比如冷着一张脸胡扯的时候。”

林折夏没有意识到这点:“……有吗。”

她和何阳聊着,有点出神,然后远远地,就看到从停在小区门口的出租车上下来的迟曜。

迟曜背了一个黑色的包,戴着口罩,后背挺得笔直,腿也被拉得又长又直。

“迟曜,”她扔下何阳,一路跑过去,“你回来了。”

迟曜隔着口罩“嗯”了一声。

只是一声“嗯”,她察觉到迟曜心情似乎不太好。

她跟在迟曜身后,一路想跟着他进屋。

走到门口时,迟曜掏钥匙开门,然后没有先推开门进去,而是转过身去看她:“又想进来喝水?”

林折夏:“是有点渴。”

过了会儿,她又问:“你……见到叔叔阿姨了吗。”

迟曜难得戴口罩,大概是因为刚才车里空气太浑浊。

戴上口罩后眉眼被衬得更加突出,下半张脸即使掩在口罩下面,也依然能隐约窥见鼻梁和下巴的轮廓。

他抬手勾了下黑色口罩边缘,说:“见到了。”

迟曜不记得他多久没有见过迟寒山和白琴。

明明一个是他爸,一个是他妈,见面的时候却好像连陌生人都不如。

两天前,他出现在京市的时候,迟寒山来接他,问他:“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迟曜戴着口罩,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直到见面,迟寒山的形象才在他印象里变得再次清晰起来,他们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皱纹已经爬上男人的眼角,迟寒山穿了件灰白色的衬衫,手里拿着公文包,眼底带着藏不住的疲倦。

迟曜看着他,把说话的速度放得很慢:“你,和我妈,最近怎么样。”

不出意外,迟寒山干笑了声,说:“挺好的。”

“挺好的。”迟曜垂下眼,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

再抬眼时,他说:“所以,是打算继续瞒着我了。”

迟寒山愣住了。

接着,他很快意识到,迟曜是如何知道的:“他们找你了?”

迟曜不置可否。

迟寒山哑然:“他们明明跟我保证过不会——”

迟曜又问:“妈呢。”

迟寒山支支吾吾,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告诉他:“在医院。”

迟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在白琴没有出现在火车站的那一刻,他隐约意识到,他们的问题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然后他在京都第一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见到了白琴。

女人穿着病号服,脸色很苍白。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复往日冷厉的形象。

这个把工作当成全世界的女强人,第一次倒下。精神焦虑导致了一系列问题,病来如山倒,她忙碌了那么多年,居然一下子垮了。

“刚打了一针安定,”医生边记录边说,“精神状态很不好,尽量不要让她再接触工作上的事情,还有,病人现在处于胃癌进展期,但是通过手术治疗的风险还是存在,这点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翻着手里的档案,又忍不住说:“你们现在的人啊——身体是最重要的,忙起来不顾身体哪行,吃饭不规律,有一餐没一餐地吃。”

这天医院里很吵。

除了往来人群的声音,医生的,还有迟寒山的声音。

“事情是这样,工厂之前不是进了一批新零件,当时购买方式是贷款,我们本来想拓展一个新的生产线,没想到进展不如预期,现在市场冷却下来,生意不好做,资金链出问题……”

虽然迟寒山说得含糊,但迟曜很清楚,资金链出问题背后代表什么。

这几乎是动了命脉。

来找他的那群人肯定不是银行的,看起来是民间借贷组织。迟寒山还不上贷款,为了延长缓冲时间,只能再去借贷,用来还之前的贷款。最后滚雪球一样,滚出一个填不上的窟窿。

……

“也是我太贪心。”

迟寒山缓缓闭了下眼睛:“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最后,迟曜听见的,是他自己的声音。

“怕我担心。”

他轻扯嘴角,自嘲般地说出这句话。

“或许是吧,更多的应该是觉得没必要。”

他把这么多年的情绪一并说了出来:“没必要告诉我。”

这是让他感到最无力,也最可笑的地方。

“——那到底什么是有必要的?”

说到最后,他几近失态:“我们明明是家人,可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就是一个没必要的人。没有必要存在,没有必要出现,所以也没有必要告诉我。”

十八岁。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年纪。

最后迟曜坐在医院长廊的休息椅上,隔着口罩,呼吸变得又沉重又闷。

他抬手,勾着口罩,把口罩往下拽了点。

然后他闻到一阵很浓烈的消毒水味儿。

白琴就躺在跟他一墙之隔的地方。

而他也处在,越过十七岁,走向一线之隔的,另一端。

好像一脚踏进了未知的另一片世界,整个世界可以在顷刻间颠覆。

他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成在火车站那会儿的样子,问:“还差多少。”

迟寒山没反应过来:“什么?”

“钱。”

迟寒山还没回答,迟曜又说:“涟云那套房子卖了,应该能缓解一阵。不用考虑我。”

“至于这里……”他说话时,看着病床上的白琴,在短暂的时间里他却感觉时间似乎过去很久,最后他说,“我留下。”

迟寒山:“你要留下来?那你学校……”

迟曜看着他:“这么多事,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迟寒山沉默。

迟曜:“我留下来照顾她,反正高三的内容提前学得差不多了,不会耽误高考复习。等房子的事情差不多了,过一阵我就去办转学手续。”

迟寒山久久说不出话。

其实在迟曜突然过来之前,他和白琴已经在这种窘迫的困境里撑了很久。

压垮白琴的,其实不是生病。

而是多年苦心经营的事业一下濒临崩溃,她一时难以接受。

“寒山,你还记得吗,”有天夜里,白琴呆坐在客厅,看着阳台说,“以前我们刚办厂子的时候,你有个姓刘的朋友。我们都叫他刘老板,后来生意出事,从楼上跳下去了。我以前还不能理解,但是现在,如果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有用的话,我真的半点不会犹豫……”

他们对这份工作尽心尽力。

甚至,对手底下的员工都比对那个远在涟云市的儿子上心。

他们不是合格的父母。

但也实在是没办法两者兼顾,手上的工作,手底下那么多工人,太多无法控制的东西还是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

从迟曜第一次生病的时候,他们没能回去开始,之后就是各种缺席。缺席家长会,缺席生日。

甚至、过年也越来越少回去。

一晃十几年过去,那个小时候经常生病的病恹恹的儿子,在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长大了。

迟曜的态度表现得比他更坚定。

他虽然没有直说,但表达出了一句话: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会跟他们一起面对。

这个认知让他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等回神后,迟寒山眼眶发热。

他一个人照顾白琴,还要处理资金问题,咬牙撑着,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和白琴一样倒下,那天想和迟曜说家里的事,又在下一秒立刻撤回。

但就在这种时候,他被自己忽略多年的儿子无形中拉了一把。

“不过,给我一点时间,”迟曜最后说,“我得……等到六月之后再走。”

“因为六月,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日子。”

……

迟曜想到这里,垂下眼,去看在他面前的女孩子。

林折夏穿着校服,背着个书包,她似乎是有点紧张,怕他这次过去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话语里带着小心翼翼和试探。

迟曜摘下口罩:“喂,这位姓林的同学。”

林折夏像被点到名一样,说了一声:“到。”

“六月十二,生日这天空出来给我,”他说话时向她凑近了些,抬起一只手,掌心轻轻压在她头顶,“带你去个地方。”

十八岁这年的生日, 因为很重要,所以林荷本来想给她好好操办。

但林折夏因为和迟曜之间的约定,在生日前一天婉拒林荷:“你早上给我过就好了, 我下午还要出去和朋友一起过。”

林荷也不介意, 只是装模作样说了句:“到底是长大了, 小时候缠着让我给你过生日, 现在都想跟朋友过。”

“没有,”林折夏说, “只是因为和朋友约好了,其实很想和你们一起过的。”

魏平问:“几个朋友啊?别玩太晚。”

其实只有迟曜一个。

但林折夏还是说:“三四个吧。”

说完,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方面骗人。

从喜欢上迟曜开始。

她就潜意识觉得, 和迟曜私下出去, 似乎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但是比起生日,她更在意迟曜家的事情,虽然那天她和迟曜没有多说什么, 但她隐约有一种预感。她很难去形容,只知道她和迟曜之间,有一种, 很奇特的感应。

晚上,林折夏难得睡不着觉。

她带着那种预感,忍不住去想迟曜家的事情能不能顺利解决。

大概率是不能的。

迟曜家做生意, 既然这帮人都找过来了, 就不可能是小事。

她想起电话里那句“还上”。

应该是钱吧。

如果要凑钱,可能还会卖房子, 如果卖房子的话……

林折夏不敢再想下去。

在今天之前, 她从来没有想过, 比她和迟曜这段她单方面有些失控的关系, 更糟糕的关系原来是——他们两个人可能会变得没有任何关系。

在十八岁之前,她和迟曜形影不离。

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了,其实她和迟曜除了住得近,从小一起长大以外,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是发小,是兄弟,是朋友。

可是,朋友也是会分开的。

就算不是现在,可能也在以后,以后两个人如果不在同一所大学,以后她会和迟曜从事不同的工作,以后迟曜也许会遇到他喜欢的女生。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无数个以后。

十八岁以后,在更宽广的世界展开之后,他们早晚会开始一段和对方没有太大关系的人生。

“夏夏,你房间灯怎么还没关?”林荷在门外问,“还没睡吗?”

林折夏急忙抬手把灯关上,房间里瞬间暗下来。

“我睡了,”她声音有一点点哑,“刚才忘了关。晚安,妈妈。”

林折夏有点想哭。

但这份心情,好像又不完全是难过。

她躺在床上,阖上眼,等她第二天再睁眼的时候,正式迎来了她的十八岁。

-

一大早,魏平给她下了一碗面,送上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我这次的礼物,真的很酷。”

林折夏拆开包装袋,这次里面躺着的东西不再是粉色,也不再是毛茸茸摆件。

而是一副墨镜。

魏平给她详细介绍:“这里有个按钮,按下去,它就会发光。你看过柯南吗?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学习柯南的手势,然后它就会亮起来。”

林折夏:“……”

半晌,她说:“真的很酷,谢谢叔叔,我很喜欢。”

林荷的礼物就正常多了,送了她一套以实用为主的护肤品。

“十八岁的大姑娘,”她笑 笑说,“生日快乐。好了,吃完早饭就准备一下,等会儿去见朋友吧。”

林折夏又说了句“谢谢”,饭后她回到房间,认认真真地挑衣服。

因为等会儿要见的人是迟曜,所以等她换好衣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挑了一条白色的长裙。

穿这么隆重的裙子……会不会太刻意了。

林折夏对着镜子,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把裙子换下来,按照平时的打扮,穿了件t恤,只是在搭衣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动了点小心思,给自己搭了条牛仔百褶裙。

……

反正,这裙子看起来也挺休闲的。

她好像在和迟曜偷偷约会似的。

出发前给迟曜发了条消息:等会儿你在小区门口等我。

想了想,她觉得这条消息发得还不够严谨。

-不对,你还是再走远一点吧。

-我们要不在湖边接头

迟曜回得很快。

-你当这是在地下接头?

林折夏:……

-我在楼下

-好了就下来

林折夏深吸一口气,然后对林荷和魏平说:“我出门啦。”

她下楼之后,发现迟曜穿得也很正式,他没穿平时那几套普通的t恤,换了一件版型挺括的白衬衫,衣领解开两粒,只是下身搭的那条破洞牛仔裤让整套装扮看起来干净且不羁。

林折夏一路小跑过去:“你要带我去哪里。”

迟曜没说话,反倒是先去看她。

林折夏今天穿了条短裙,女孩子纤细笔直的腿露在外面,白色袜子堆在脚裸处。脸上未施粉黛,头发披着,看起来异常乖巧。

他喉咙微动,移开眼,过了会儿说:“去了就知道了。”

林折夏“哦”了一声,跟在迟曜身后,两人去了汽车站,坐上一辆长途大巴车。

她和迟曜坐在后排,感觉从一开始的“约会”一下跳跃成“私奔”,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问:“去的地方很远吗?”

迟曜:“还行,过去一个多小时。”

他又说了句,“睡会儿就到了。”

林折夏:“我刚起来,怎么可能睡得着,我又不是猪。”

迟曜因为太了解她,所以压根不信:“行,你等会别睡。”

过了会儿。

林折夏突然喊他:“迟曜。”

“你不会是要,拐卖我吧。”

“……”

“是和杀猪的约好了,”迟曜说话时往后靠了下,“今天拉你过去,看看你这样的,能卖多少钱。”

“……”林折夏没说过他,闷闷地说,“你才是猪。”

过了会儿,上车的人变多。

车内变得嘈杂起来。

迟曜拿了副耳机,在戴上耳机之前,先递给了她一只:“要不要。”

林折夏接过。

她把耳机塞进耳朵里,两条长长的线,另一侧连着迟曜。

她双手交叠,有点紧张地搭在裙子上。

林折夏嘴上说着“刚起床怎么可能睡得着”,但过了不到半小时,她就听着耳机里舒缓的音乐,在车内轻微的颠簸里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磕在什么很坚硬的东西上。

但她在刚感觉到疼,还没醒过来之前,又有一样温热的东西轻轻用力,扣住了她的脑袋,然后她似乎在梦里跌入一片云海。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头正靠在迟曜肩膀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她抬眼,能看到少年的脖颈和下颚。

过了会儿,她听见迟曜的声音:“还说自己不是猪。”

“……”

林折夏坐直了:“……我怎么会靠在你身上。”

迟曜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你自己靠上来的。”

林折夏有点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

刚才车有点颠簸。

而且她又睡着了,歪一下头也很正常。

大巴车很快到站,林折夏透过车窗,发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离开城安区,来到涟云市边缘,偏僻但环境很好的地方。

她对这里有点印象,因为林荷和魏平之前商量出行的时候说过,这里是旅游胜地。好几次魏平都打算带他们过来玩,但一直没机会。

林折夏下了车,发现目的地叫“罗山植物园”。

“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来带我感受大自然,”林折夏有点意外,毕竟来这种地方很像学校春游,“你的良苦用心,我感受到了。”

迟曜却没有多说:“你的礼物,还没到时间。”

“时间?”

林折夏以为逛植物园就是生日礼物了,但迟曜这句话又让她摸不着头脑:“什么礼物啊,为什么还有时间规定,没到时间之前都不能给我吗。”

迟曜没有和她多话,带着她检票入场。

下午艳阳高照,植物园很大,大到看起来逛一整天都逛不完。

从门口进去,整条路上都开满了大片绣球花,在蓝紫色的绣球花边上,还立着一块介绍牌,牌子上写着三个字“无尽夏”。

虽然这个活动很像春游,但是林折夏还是逛得津津有味,因为这里所有的植物和盛开的花,都代表了“夏天”。

满园的,只在夏天盛开的植物。

林折夏蹲下来去仔细看那片绣球花的时候,察觉到某道视线。她敏锐地回头,看到拿着手机在拍照的迟曜。

“你在拍什么?”

迟曜放下手机:“风景照。”

林折夏怕他把自己拍进去,而且可能还会被拍得很丑,着急道:“我不信,你站那么远,拍到的东西肯定很多,那你给我看一眼,你是不是把我拍得很丑。”

迟曜像之前在沙发上那次一样,把手机举高了:“自己来拿。”

林折夏在他边上努力垫着脚去够。

因为后面还有很多其他游客,两个人也不能一直在原地干站着,所以她一边移动一边蹦跶,要是头上再带个兔耳朵,就真成了一只兔子。

好在她忘性大,看到下一个新奇的东西,就把刚才被拍的事情给忘了。

前面有一颗很高的参天古树,和之前她在寺庙里看到的很像,但种类应该不同,而且最重要的是——树上挂满了红色的许愿条。

这些许愿条把整棵树都染成了红色,满目的红,热烈又张扬,上面挂着无数人的心愿。

也许,这上面挂着的,许多多年前的心愿,已经悄然实现。

林折夏心里隐隐冒出来一个念头。

在她还来不及去细想的时候,下一秒,这个念头成真了。

迟曜在前面扫完码,拿了两条红色的许愿条向她走来:“过来。”

“许愿。”

林折夏愣了下。

迟曜又说:“你的生日愿望。”

这个十八岁,她和迟曜许生日愿望的方式都很独特,迟曜是在暴雨里对着蜡烛许的愿,而她……她抬头看了一眼这棵古树,看到满目热烈的阳光和红色。

她的十八岁心愿,会永远挂在这个热烈的夏天。

因为愿望不可以被人看见,所以林折夏写许愿条的时候故意和迟曜隔开距离。

她拿着笔,想了很久,最后四下张望了一眼,偷偷写下两个字:迟曜。

一笔一划。

写得很认真。

哪怕她知道,她许的是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她每年生日都会许很多心愿。

小的时候许愿希望明年长高,要长得比迟曜更高。

发现长高无望之后,第二年又换了心愿:我希望期末考试考得比迟曜更好,这样他就没办法再骂我笨蛋。

当然,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

……

还有类似这样的,很多很多的,无疾而终的心愿。

反正,生日愿望最后的结局,大都没有结局。

所以她今年的愿望,写这两个字也没什么吧。

毕竟除了把这两个字挂在这里,将它混迹在无数许愿条里,偶尔被往来的游客窥见——是她对迟曜的这份喜欢唯一可以被外人知道的方式了。

“好了。”林折夏盖上笔。

然后她把许愿条藏在身后,生怕被迟曜看见。

她为了转移注意力,咳了一声说:“你写的是什么啊。”

但迟曜不动声色地也把许愿条抓在手里,掩去上面写过字的部分:“想看?”

林折夏点点头。

迟曜扯了下嘴角:“不给。”

“……”

“我今天生日,”林折夏说,“应该让我当一天大哥。”

迟曜想了想,似乎是同意了她的要求:“那你再问一遍。”

林折夏:“你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迟曜重新回答了一遍:“大哥,不给。”

林折夏:“……”

她想当大哥的意思,是这个意思吗。

是让他在“不给”这两个字前面,加个“大哥”吗。

迟曜又把话绕在她身上,目光在她手里那张许愿条上扫了几下,反问:“你写的什么。”

……

林折夏决定结束话题:“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过多好奇对方的愿望了。”

说完她绕开他,找了一个很不惹人注目的角落把许愿条挂上。

迟曜在对面问她:“够得到吗。”

林折夏垫着脚,生怕他过来帮她挂,匆忙把许愿条挂在别人的许愿条后面,确认许愿条被完全遮掩住:“我当然够得到。”

两人在植物园逛了半天,很快天就黑了,原先挂过许愿条的地方亮起一盏盏小灯。

林折夏想起来迟曜带她入园的时候,说“礼物”,她忍不住问:“我的礼物呢。不会就是许愿条吧?但是许愿条也不需要时间限制啊,什么时候都可以过去挂……”

她正说着,发现迟曜此刻带她走的地方,是一条无人经过的小路。

和植物园里其他铺着石砖的路都不一样,那条幽深的小路看起来非常隐秘,一个行人都没有,像某种危险又神秘的入口。

林折夏刚想说“你不会真的要把我卖了吧”,话还没说出口,走在前面的迟曜怕她走丢,于是向后伸了一只手给她。

林折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然后她像梦游似的,被面前的少年牵着,走向这条小道。

忽然间眼前变得开阔起来。

穿过这条小道,里面是一大片藏在植物园深处的树林,高耸的树林边上种满了灌木,看起来像片小森林,在迟曜牵着她闯进去的瞬间,黑暗被无数星星点点的荧光驱散,整片“森林”陡然间亮起,千千万万只身处低空的萤火虫萦绕在周围。

像一片由萤火汇成的海。

一片仲夏夜里的,盛大萤火汇成的海。

林折夏感觉自己正身处在一片星光环绕的地方,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点亮。

在这片“星海”里,迟曜声音难得放缓地对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林折夏感觉今天这一整天,迟曜带着她把属于夏天的所有美好都收藏了起来。

这份生日礼物,远远超过她之前的想象。

“谢谢,”她说,“你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里。”

“查了下资料。”

迟曜又说,“又问了徐庭,他说他之前来过。”

林折夏“噢”了一声:“这里真的很漂亮。”

然后两个人静静地站在这片荧海里。

整个世界变得很安静,安静到,林折夏隐约觉得还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和迟曜之间的那种奇特的预感,在此刻卷土重来。

在迟曜想张口说什么的时候,林折夏站在这片荧海中,打断了他:“迟曜。”

她看向他,认认真真地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你是不是,要去京市,”这个话题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想说出来就顺利很多,“……去陪叔叔阿姨啊?”

迟曜也在垂眼看她。

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她听见迟曜“嗯”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十八岁。

她和迟曜,是不可能一直一直,一直这样继续生活下去的。

命运的岔口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迟曜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在他的设想里,林折夏可能会哭鼻子,可能会像初中时候读女校那样,哭着问他能不能不要走。

毕竟这个胆小鬼最怕的,就是分别。

但他唯独没想过,林折夏会是这种冷静的模样。

她甚至显出一种略显稚嫩的坚韧。

“我猜到了,”林折夏对他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迟曜又“嗯”了一声,说话的语气异常温柔:“你是全世界最聪明的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鬼了。”

早就不是了。

而且,是因为他,所以她才变得勇敢起来的。

只是没有想过,勇敢的林折夏,会迎来和迟曜勇敢告别的这一天。

“京市那边资金链出了点问题,打算先把房子卖了,”迟曜简单解释,“我妈在医院,下个月动手术,我得过去照顾她。”

“阿姨生病了?严重吗。”她问。

“手术有点风险,”迟曜说,“暂时还不确定。”

“……”

在这些事情面前,再多的话都显得无力,林折夏轻声说:“希望没事,阿姨看起来就是那种活到一百岁还能用气势威慑其他老太太的人。”

林折夏本来还想说,她其实攒了一点压岁钱。

而且如果需要的话,林荷和魏平也一定愿意帮助他们的。

……

但是她太了解迟曜了。

这个人太骄傲,未必接受这种“帮助”。

“你什么时候走呀?我去送送你。”

林折夏最后说:“不过你千万别以为,你走了,就可以不管我这个最好的朋友了。”

“我还是会给你发消息的,我会给你发很多很多很多消息。”

“你要记得回我的消息。”

林折夏起初是真的不难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后知后觉地泛上来一阵细微的鼻酸:“不回消息的话,我就,我……算了,隔那么远,我也打不到你。”

迟曜却说:“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不回你消息。”

“那你会多给我发点消息吗。”林折夏又问。

“多少算多。”

“每天几百条吧,反正要比我多。”

“我看起来很闲吗。”

“那五十条。”

“……”

“十条,”林折夏最后说,“十条总行了吧,早午晚安就占三条了。”

迟曜扫了她一眼:“所以,我每天都得给你请安?”

“给大哥请安,”林折夏说话慢吞吞的,“……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两人很幼稚地在讨论一天要给对方发几条消息。

最后迟曜也没说他到底要发几条,话题很快过去。

两人之间又莫名安静了一会儿。

林折夏忍不住叫他:“迟曜。”

“你……应该不会谈恋爱吧。”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提这种危险的问题,不该把话题往这种地方引导。

但是她控制不住。

京市那么远,他会转进新的学校,认识新的人。

和迟曜分开之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身上会发生一万种可能。

这一万种可能里,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是他可能会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我的意思是,高三还是很重要的,如果你去了京市,最好不要把心思花在杂七杂八的事情上,”林折夏带着私心,所以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所以,你最好还是要好好学习,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谈恋爱的话……”

林折夏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谈恋爱的话,又怎样呢。

迟曜谈不谈恋爱,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干涉。

在她的话戛然而止之后,迟曜忽然问:“那你呢。”

少年说话的时候,声音跟着眼睛里的光一起黯下来,瞳孔变深,她的回答似乎对他来说异常重要:“你会谈么。”

“我当然不会了,”林折夏用一种以身作则的语气说,“而且我要是敢谈恋爱,林荷第一个打死我。”

“我也不会。”

迟曜说话时,看着她的眼睛,“……不会谈恋爱,会好好学习。”

说完,他又抬起手,主动做了那个他一直嗤之以鼻的幼稚动作,他曲起尾指,尾音略微拉长:“你要是不放心的话……要不要拉个勾。”

周遭满是黄绿色萤火。

像是满天星光被上帝摘下来,放在了人间。

林折夏小心翼翼地勾上迟曜的手指,心想,这个“拉勾”就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哪怕。

只是一句大概率不会作数的话。

一句一旦真正分开后,就会被时间磨灭在漫长岁月里的无聊誓言。

但起码,在今天她和迟曜拉过勾。

她可以把这句话藏进她关于十八岁的永恒的回忆里,藏进这个夏天,藏进那个无法示人的仲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