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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嗣在黄历中是什么意思(求嗣)

发布时间:2024-04-16 21:03:36作者:孤独是毒来源:网友整理

求嗣在黄历中是什么意思(求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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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典籍-求嗣指源

内容简介

本书初集论述月经失调、痛经及不孕症等病证的病因、证候和临床治疗方药;第二集对有关优生优育、保健延嗣等方面进行了较详细阐述。

流传版本

现存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刊本及抄本等。

天胎——起始

导语:七月半,又称为“鬼节”。据说在鬼节期间出生的孩子,是那些本来无路超度的鬼魂托了河灯而来,遗留在人间没有在最准确的时机回到阴间的鬼。命里带着戾气、体质弱、阴气重,容易招惹邪物。所以鬼节这天出生的宝宝有鬼仔的称呼,这天老黄历所宜事项没有求嗣一项,所以不是生子的吉日,鬼节又叫中元节,在这一天生的宝宝又被叫做“天胎”

这夜突然被一声微弱的“建国”惊醒,打开床头灯一看,老婆美芝额头紧蹙,双手紧抓着床单,汗水从脸上手上流下,早已沁透衣被。

“不是还有半个月吗?”他匆匆起身,摸索了摸她的头

“莫怕,我这就去找王嫂嫂过来。”说着披上件外套,带上电筒就往外走

推开门,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他紧了紧衣领,这怕是要变天了,也没甚在意。路上一片漆黑,旁边的大路在风的作用上,不停地摇摆着它的枝叶,好像一只只魔爪在挥舞。不远处也传来一声声不知名生物的怪叫。猛然想起今天是中元节,他赶紧加快了步伐。老一辈的人们常说“七月半,鬼乱蹿!”甭管信与不信,光想想就瘆人!

“王嫂嫂、刘姐,美芝要生了!王嫂嫂……”用力地拍着木门,一会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美芝预产不是还有半个月吗?”最先出来的是王嫂嫂的媳妇刘美玉。

“不知道啊,突然就发作了”想起媳妇,急得满头大汗

“家里还有红糖没有?美玉,赶紧拿上些。热水有没?”王嫂嫂穿好也出来了

“有的,有的,上次买了美芝都没喝还剩着。热水晚上倒是烧了一瓶”

“一瓶不够,等下再多烧点,要得多。”

“嗯!”

一行人急匆匆的就上路了,一阵风穿过树梢,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建国……”还没到,就听见家里传来一阵痛苦的呐喊。大伙赶紧跑了过去。

“美芝,别怕,我们回来了!”建国第一个冲了进去。看到媳妇痛苦扭曲的样子,一时间慌了心神,不知所措。

“快,快,去多烧点水来。洗澡盆快先拿来。美玉,把剪刀和布装备好。美芝啊,你莫喊,留点力气。莫怕,这生孩子就像母鸡下蛋一样。”王嫂嫂一边安慰着美芝,一边指挥着把澡盆放在合适的地方。

“来,一起把美芝扶到盆里。”扶好后,又指挥美玉给兑了一杯红糖水。

“美芝,来喝点红糖水,攒点力气。

终于烧好了水端了过来,彼时,美芝喊叫的声音也渐嘶哑了。王嫂嫂接过水就把他推出去了。门外建国不停地搓着手,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狂风大作,远处山中似有一阵凄厉的声音由远而近,风夹带着山林的腥浊气息,重重的撞在身上。狂风刮动树木发出哗啦啦的乱响,像是无数人在歇斯底里的惨叫,又像是女人和孩子在哭嚎。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里面媳妇的惨叫声也越发大而嘶哑。

“啊!……”

“哇!~”

“生了生了!”伴着一声微弱的哭声,孩子终于降生了。于此同时,屋外的风声和惨叫也在悄悄隐去,而此时却没注意到这些。他迅速冲进了屋子,看了一眼孩子,就到媳妇面前,替她擦拭额上的汗珠。

“恭喜恭喜,是个妹娃”刘美玉道

“女儿好,贴心”傻呵呵地又看了看孩子,她眼睛闭着,皮肤红红的、皱巴巴的,

看上去是那么小小弱弱的,他都不敢用手去碰她,怕粗糙的手会刮伤她。他终于做爸爸了。

“建国,来搭把手,把美芝身上用热水擦拭一下,扶到床上去”王嫂嫂说。

擦拭完,美玉也早就把弄脏的床整理并换上新的床单。扶上了床,美芝很快便睡过去了,生产已经耗完了她所有的精力。小娃儿在最初哭了几声就没再发出声音,焉焉地也睡着了。

“建国,这一个多月别让美芝下床,也别吹风。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你就喊一下我们,我估着还有些时间才天亮,你就在这眯一会”王嫂嫂道

“王嫂嫂、刘姐,今天多亏了你们。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你们也先回去睡”谢道

送别了两人,在床边摆了根凳子坐下,看着熟睡中的妻儿,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次日,两夫妻看孩子生下来体质较弱,也不怎么吃奶。又恰逢是鬼节出生,担心不好养活,想找个懂的老人看看。王嫂嫂推荐了村里的老木匠,这会得了空,便去了老木匠家。

老木匠听了来意“那就是天胎了。”老木匠道

“天胎?”不明所已。

“凡是中元节出生的都叫天胎,也叫鬼仔。一般生质都比较虚、阴气重。”

遂又问道:“昨夜什么时候生的?”

“约摸着是12点左右,当时乱,就11点多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生出来的时候倒忘了,王嫂子说她回去也就快1点.”答道。

“这孩子以后要多注意点,名字取了没有?”老木匠又问道。

“还没呢,娃儿娘嫌三个名字的土说想取个两个字的,本来想着还有半个月再生,可以慢慢想。他叔,你见多识广,帮助取个名字吧。也不要多好听,但求好养活,”不好意思道

“乙丑,甲申,辛丑,戊子。 日主五行属金,八字五行缺火。要不就叫李琰,王旁加两炎,火不宜过多,两火足够”老木匠想了想道。

“行,就叫李琰!”一拍大腿道。

说话间,就见老木匠进屋里捣鼓了一番拿出个物件放在建国的手上。

“这是个平安符,回去给孩子戴上,也没什么大用,就图个心安也好!”老木匠道

“他叔,真是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这个糙汉子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只会一味地道谢。

“行了,你忙也不多留你了,你早些回去,好好照顾老婆和孩子”

回了家,建国把老木匠的话都跟老婆复述了一遍。看着睡着的孩子,两人的心也被天胎这件事提了起来。只是自从戴上了平安符,小娃儿也越发能吃能睡了,渐渐地也胖了起来。虽说赶不上其他正常月份的孩子,但也不再赢弱了。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平安符的作用,但两夫妻都感恩老木匠的帮助。

辛德勇:专业是历史地理,为何收藏清代经部古籍?

【编者按】

4月13日,在中国书店中关村店,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辛德勇和读者分享了自己收藏清刻本经部古籍的经历与心得。澎湃新闻经授权首刊这篇讲稿。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朋友:

大家好!感谢大家在繁忙的学习和工作中抽出时间,来到这里,参加我这本《学人书影初集》和读者见面的活动。当然,我也要在这里,向帮助我出版这本小书的九州出版社的李黎明先生,致以由衷的谢意。

《学人书影初集》

这本《学人书影初集》,如书名所示,编录的是一些书影,也就是某些书籍中个别页面的影像图片;更具体地说,是编录了一部分我个人蓄存的清代刻本经部书籍的书影。

为什么出这样的书,以及为什么要像现在大家所看到的这个样子来编选这本书,这是在座的各位朋友都很关心的事儿,而关于这一点,我在这本书的序言里其实都已经做了说明:即一是告诉大家我这个人的所谓“藏书”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二是借此具体地体现我对文史研究的一些基本观念和做法。简而言之,学人买书,学人“藏书”,都与学术研究密切相关,都与学人的需要和兴趣紧密联系在一起,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看,在这里我就不再重复了。

记得一两年前,一位学术界的朋友到我家闲聊,当他看到我还存有一批经部书籍时,感到有些愕然,似乎颇感困惑。显而易见,这是超出他想象之外的。

我理解朋友的疑惑,因为我正儿八经的专业,只是历史地理学。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个很偏很狭的小学科,我虽旁涉稍泛,但在很多人眼里,都不过是玩玩票而已,当不得真的,我自己也确实完全不懂经学为何物,那还买这么多经部的古籍干什么呢?

这事儿说来话长,最初的渊源,还要从我读硕士生时谈起。在座的很多朋友可能都知道,读硕士,读博士,我正式的导师,都是史念海先生,但黄永年先生一直是被史念海先生正式请来协助他做指导工作的,所以也可以称作“副导师”。所以,即使是在法定的制度上,黄永年先生也是我的老师;更何况黄先生明确说过,他是认我为正式入室弟子的,当然我也就名正言顺地尊奉黄永年先生为我的授业恩师。

黄永年先生对我读书治学的影响是相当大的,也是多方面的,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努力博览群书,让自己的学术研究,有一个广阔的视野和广博宽厚的基础。从事古代文史研究,专精与广博实际上是很难两全其美的。黄永年先生的做法是,主观上尽量在两方面都做出积极的努力,但在确实无法兼顾的情况下,宁可失之于粗疏也不甘于孤陋寡闻。在这一点上,我完全认同先生的看法,并且很愿意效法先生的做法。

读书做学问,这事儿也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做法。按照我的习惯说法,乃是各尊所闻、各行其是。师说既然如此,我从读硕士生时起,买书,便是经史子集什么都要,什么都看看。稍有条件和能力买一点古刻旧本时,也是这样。这就是我购藏这些经部古籍的基本缘由。对于我来说,书,就是这么个买法,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考虑。

尽管如此,具体谈到选哪部书、买哪部书的时候,还是有一个书籍选择和版本选择的问题,而且这还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与我的经济条件有关,也与学术旨趣和读书的兴味相联系。

宋元版书最好,但可望而不可及。明版,好的同样买不起,烂的又看不上。剩下的,便只有清代刻本。这是版刻时代的选择,缘由只是如此;或者说是别无选择,自己能够买下的刻本,实际仅此而已。

好了,在只能买得起版刻年代最晚的清代刻本的情况下,我是主要考虑选择哪些书籍呢?

既然是买清代刻本,那么一般来说,清人著述,自为首选。为什么?初刻,原刻,文字内容更保真,作为藏品更具有原始性,也就更有特别的意义,当然也更好玩儿一些。要是隋唐宋元乃至先秦两汉的著述,通常在清代之前都有刻本流传,甚至先后会有很多刻本,清人所刻,不过是翻版重梓而已。新版出自旧版,买这种书,相对来说,就既不好用,又太平常,当然也不大好玩儿了。

基于这一原因,这本《学人书影初集》里选录的清代刻本经部书籍,大部分都是大清王朝本朝人著述的原刻本,当然还颇有一些初印本,其中有一部分书甚至是很少见的。像蒋廷锡《尚书地理今释》的嘉庆原刻本、黄模《夏小正分笺》的嘉庆原刻本、许桂林《春秋穀梁传时月日书法释例》的道光原刻本、崔述《经传禘祀通考》的嘉庆二年映薇堂原刻本,葛其仁《小尔雅疏证》的道光十九年歙县学署原刻本,张行孚《说文发疑》的初印七卷全本等等,流传相对都比较稀少。

道光十九年歙县学署原刻本葛其仁《小尔雅疏证》

谈到清人的经学著述,不能不述及著名的《皇清经解》。《皇清经解》正、续两编,汇聚清儒治经解经的成果,固然为一代集大成之作,但收入这两大汇编中的著述,其先有单行本行世者,《经解》对原本每有割裂删减,或依据翻印劣本,较诸原书旧本,颇多变易,故研究者治学,还是应该尽量先援用单刻原本。

惟清儒治经,固然盛极一时,但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既属天下显学,每有一书出世,就会风行各地,人手一编。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由于清儒所为多属枯燥艰涩的考证之学,理解读懂是很不容易的,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因而就整个社会而言,关注者毕竟还是相当有限,以致书籍印行,往往并不十分广泛。加之屡经变乱之后,有些书籍留存于世间者已经相当鲜少,今日若是想在书肆中求得一册,已是难乎其难。

六年刻本《书林清话》

其实不仅是在当下,清末藏书读书的达人叶德辉先生,在购求清人经学著述单行本的时候,就已经遇到很大困难。叶德辉先生在所著《书林清话》中记述当日情形说:

藏书大非易事。往往有近时人所刻书,或僻在远方,书坊无从购买;或其板为子孙保守,罕见印行。吾尝欲遍购前、续两《经解》中之单行书,远如新安江永之经学各种,近如遵义郑珍所著遗书,求之二十余年,至今尚有缺者(郑书板在贵州,光绪间一托同年友杜翘生太史本崇主考贵州之便求之,不得,后常熟庞劬庵中丞鸿书,由湘移抚贵州,托其访求,亦不可得。两君儒雅好文,又深知吾有书癖者,而求之之难如此。然则藏书诚累心事矣。他人动侈言宋元刻本,吾不为欺人之语也)。可知藏书一道,纵财力雄富,非一骤可以成功。往者觅张惠言《仪礼图》、王鸣盛《周礼田赋说》、金榜《礼笺》等书,久而始获之,其难遇如此。每笑藏书家尊尚宋元,卑视明刻,殊不知百年以内之善本亦寥落如景星,皕宋千元,断非人人所敢居矣。(《书林清话》卷九“经解单行本之不易得”条)

由于正、续两编《皇清经解》已涵盖绝大多数清人经学著述在内,故叶氏所述“欲遍购前、续两《经解》中之单行书”的志向,在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说是我购置清人经部书籍的基本指向,选编在这里的清人经学著述,大多都属于这类性质的版本。叶德辉先生举述的“张惠言《仪礼图》、王鸣盛《周礼田赋说》、金榜《礼笺》”,都是众人瞩目的上乘精品,这些书我虽然无力收储,但幸运的是,他提到的“新安江永之经学各种”,这部《学人书影初集》里即载有其刊刻精善且流传稀少的咸丰元年陆建瀛木樨香馆刻本《韵书三种》;“遵义郑珍所著遗书”,亦载有咸丰二年原刻本《巢经巢经说》。这也算差强人意了。

不过时值今日,旧刻古本,日渐稀少,我个人的经济能力和精力又实在有限,真正的藏书家人所必备的有钱、有闲两大条件,都差之甚远,故实际买书,不可能再持叶德辉先生当年的宏愿,一见到清人经学著述的单刻原本就统统收入书囊,而是一要随遇而安,二也不能碰上啥算啥,还得挑挑捡捡。

常逛书店的人都明白,寻书觅书、挑书买书的过程,就是知书、识书、读书的历程。每买下一本书,就同时了解了八本书、九本书、十本书,乃至几十本书,上百本书。大家都知道,在中国古代文史的研究中,具备广博的文献学基础,不管对哪一具体学科的研究,都是至关重要的,而所谓文献学基础,首先就是要尽可能多知书、多识书,连有什么书都不知道,遑论其他。

为什么喜欢逛书店买书的人这方面的基础普遍都要更好一些,首先是因为在书店里翻看的书比在图书馆里阅读的书更多、更快;至少中国的书肆与图书馆相比,情况就是这样。其次是在很多书中买下一本书,这是一种选择;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抉择。现在市井文化中流行一种说法,叫“选择困难症”,或曰“选择恐惧症”。抛开无病呻吟的矫揉造作和病态的心理不谈,面对选择真正的困难或者恐惧,是选择者的无知,脑中空洞无物,看什么都一样,当然是无法做出抉择的。

要想在很有限的条件下选到好书,买下好书,就需要对相关学术和文化的背景有所了解。了解得越多,认识得越清楚,心里就会越有数,当然就能发现知识水准不如你的人所不能知晓的好书。前一阵子,听社科院哲学所的高山杉先生说,他在无人理会的旧刻本佛教著述中找到不少好书。这就是因为他懂佛教,懂佛学,而同样的书,就是放在我眼前,我也会视而不见。这怪不得别的,只能怪自己无知,无知必然无能。在佛学方面,我是一窍不通,结果只能如此。

为努力博览群书而去买书,而要想买到合适的书籍又首先要求你具有一定的阅读,通过阅读先具备选书买书的基础。这看似跋前踬后,不知先迈那条腿是好,可事实上好多事儿都是这么一回事儿。读书和买书,实际上常常互为因果,在相互裹挟着往前行进。究竟谁先谁后,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得看你是在什么时候、也就是哪一个时点上看。

买清人经学著作,最好能够预先或者是在找书、买书的过程中查知相关著述的基本情况。在这方面,可利用的引导性书籍,并不是很多。当然首先是张之洞的《书目答问》,但这本书举述的书籍太少,相关学术源流更无从了解。

很多很多年以前,那还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刚调到北京工作不久的时候,我在旧书店买到一本晚近学人朱师辙先生撰著的《清代艺文略》。这书虽然名为“清代艺文”,但实际印出的只有经部书籍这一部分内容,也不知全书最后有没有写成。我认为,这部仅有经部的《清代艺文略》,是现在我们了解清人经学著述以及学习清代经学知识最好的导读书籍,也是最好的入门书籍。

这部书印行于1935年,由华西协和大学哈佛燕京学社出版,成都华西协和大学中国文学系发行,铅印线装,样子不是十分气派。可惜的是,不知为什么,流通不广,鲜有人知。幸运的是,我买到的这册书,还是作者朱师辙先生自存的本子,上面有他对手民误植文字舛错的更改;更重要的是,他还对原文添入很多增订的内容,大致相当于一部修订的稿本,也可以说是朱师辙先生最终改定的唯一定本。我的学生周雯博士最近着手整理此书,希望将来能有机会提供给大家,作为了解清人经学著作和学习、利用清人经学研究成果的重要参考。

朱师辙手批《清代艺文略》

除了参考《书目答问》和《清代艺文略》这些书籍之外,业师黄永年先生的指教,是我购买古刻旧本时的一项重要指南。在清代经部书籍方面,黄先生的指教,对我的帮助尤为重要。

恩师读过的书实在是多,对四部古籍都很熟悉,也精通古籍版本,不管是哪一类书籍和相关的版本,我都随时可以得到他的指点。我在这里特别强调黄永年先生在清代经部书籍方面给我的指教和帮助,是因为在四部古籍当中,我对经部尤为生疏,从而也就愈加需要借助老师的引导和助力。地道的经书,我是一经也看不明白,因而也就更谈不上读懂清儒的经学研究了,只能是就自己所知所能,在一些个别、孤立的知识点上,对清人的经学研究成果做一些技术性的借鉴和利用,至今仍然还是停留在这种状态上。

黄永年先生的《古籍版本学》和《清代版本图录》里面就有很多与清代经学和经部著述相关的内容。当面请教时,我可以就这些书里谈到的清人经部著述请他做一些更详细的阐释,从中能够获取很多周边的知识,而且还可以“顺藤摸瓜”,再三请益,由一部书、一方面的知识进一步拓展到其他相关的书籍和相关的知识上,真的是“举一反三”,收获满满。

业师黄永年先生谙熟清代学术,而经学研究是整个清代学术的核心,清代的学术也以经学最为兴盛,就像朱师辙在刚才举述的那部《清代艺文略》中所讲的那样,“有清一代学术,综而计之,以经学为极盛”(《清代艺文略》之《总叙》),因而黄永年先生对清儒经部著述和经学研究无不了然于心,谈起来如数家珍。我觉得黄永年先生身后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为学术界留下一部清代学术史。这是只有他才能写得出的味道深醇厚重的学术史,别人是谁也写不出的。明白这一点,大家就很容易理解,黄永年先生的指教,对我能够买下一些清刻原本彼朝学者的经学著述,会给予多么重要的帮助。

当然,像这样的老师,现在不但不可求,即使走遍世界,也不会再遇到了。同辈人中,这是我独有的幸运,这是谁也比不了的。不管羡慕、嫉妒,还是恨,怎么着也是没办法。

看我在这里强调读合适的入门书,请教懂行的老师,大家自然明白,我买这些经学书籍,同我购买所有书籍一样,首先看重的,是书的内容。因为单纯看古书的外在形式,这太简单了,并不需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

就像连傻瓜也懂得房子是供人住的一样,书印出来就是供人读的,这是一部书最本质的价值。不论古书,还是现在刚刚出版的书籍,都是这样。这也是古刻旧本与其他许多古代文物很不相同的一个重要特点。我购买古刻旧本,在意原刻初印,都是因为与那些晚出后印的版本相比,这些版本的文字内容是具有独特价值的,而且这样的价值基本上都是无以替代的。

这一点,看似简单,但至少在当前的中国,很多购买古书作为藏品的“收藏家”或古籍收藏“爱好者”,似乎明显关注不够。收藏作为一种爱好,一种癖好,当然一个人有一种藏法,既不可能、也绝不应该而且绝没必要强求一致。但同一类藏品的内在性质,是具有共同性的,因而我想在这里强调指出这一点,以供藏书爱好者参考。

所谓古书之美,本质上和人的美丑是相同的,最重要的是其内在的素质而不是人们的外表。大众偶像中的俊男靓女,只是一个远远看上去似乎很美的印象,好看,可实际上并不一定都耐看。心里放得进去,眼睛里看了还想再看的美,就是近密接触也能经久不衰,肯定不会徒有其表。书和人,道理是一模一样的。

这话讲得好像有点儿玄了,有些朋友可能一时还难以理解,大家慢慢体会吧。我相信买书、看书的时间越久,认同我的人会越多。

不过并不是这样讲我就不看外表,不重视形式了,书的内容好,刻得也美,印得也妙,二美相并,岂不更佳。

就我本人过去所购买的古刻旧本而言,主要是由于经济能力的制约,实际能够买下的书籍非常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先择取内容更加重要的书籍,而不是优先考虑那些版刻形式更为精美的书籍。另一方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些雕版和印制都很精良的书籍,自然求之者众,价格便一向被推得很高,大多就都是我努着劲儿够也够不着的了。这样的实际情况,决定了在我收存的这些经部书籍当中,众所艳羡的精刻美本,并不是很多。

尽管如此,由于在我年轻的时候,日复一日地徜徉于古书肆中,年深日久,还是有机缘买到一些版刻精良的美本。即以这本《学人书影初集》所收录的这些清刻本经部书籍而论,如道光六年蒋廷瓒眉寿堂原刻本顾栋高著《尚书质疑》,软体精刻殊佳,且白纸初刷,印工精良,世间流传稀少;又如咸丰三年汪氏家塾恩晖堂原刻本汪献玗著《禹贡锥指节要》,系所谓仿宋精刊,字体刚劲俊朗,在同一时期同类刻本亦堪称上驷,且书刷印亦早,殊为美观;再如咸丰十年原刻本郭柏荫著《变雅断章衍义》,写刻字体精雅,有其独特的韵味;还有嘉庆十一年张敦仁仿刻宋淳熙四年抚州公使库本《礼记》郑玄注,是由当时金陵最著名的刻工刘文奎操刀镌梓,自是一时名品,且刷印无多,学人求之不易;道光间原刻本吴云蒸著《说文引经异字》,亦写刻甚精,且印本少见。特别是道光十九年祁寯藻依景宋钞本仿刻的《说文解字系传》,精刻初印,可谓至善至美,又是最基本的文字学典籍,因而备受世人推重。像这样的书籍,都是人见人爱,只要你不是傻瓜,谁看到都会喜欢的。

道光十九年祁寯藻依景宋钞仿刻本《说文解字系传》

这样的书,好确实是好,但你要是只知道喜欢这些书,只希求收藏这些书,不顾一切去寻摸这些书,那我就要说句不大恭敬的话:这好像多少有点儿傻。

除了清朝本朝人的著述之外,在这本《学人书影初集》里面,也收有一小部分前代撰著的经部书籍。这些书籍,往往也都有自身的版本特色或是学术价值。

在这方面,刚才提到的清嘉庆十一年张敦仁仿刻宋淳熙四年抚州公使库本郑玄注《礼记》,是很有代表性的。这个版本的文字内容,是由清代第一校勘高手顾广圻勘定,正文之末附有《考异》两卷,在作者项中,虽然题署的是张敦仁的姓名,但实际上完全出自顾广圻之手,学术价值极高。同时,由于操刀雕版的刻工为金陵名手刘文奎(实际上他也是天才南北各地技艺超人一等的名家),故其版刻亦属清中期仿宋刻本中的上乘名品,而刷印无多,当时就世不多见,现在更是难得一遇了。

当年我买下这部书,还有一点点故事,可以在这里和大家讲一讲。

买这书的书店,是北京琉璃厂西街的“古籍书店”,就是李一虻先生题写店名的那一家(葛优出演的《大撒把》,有些场景就是在这家店里拍摄的),可见这是琉璃厂里比较重要的一家经营古刻旧本的书店。古书是摆在店铺的楼上卖,不熟悉的读者,望而生怯,往往根本不敢上楼;即使壮着胆子上去了,对于生手,卖书的老师傅也总是带搭不理地冷眼看着你。不过我去得多了,总是在那里混,老师傅有时也会帮忙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那一天,我总共挑出三种书,定价差不多,都是二百三十块钱上下(在当时,大致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

一部是初印的《白下琐言》。清末刻巾箱小本,其引人注目的特色,是字迹为绿色。明代后期以来,书版雕刻始竣,最初试印的本子,或用硃墨(朱印本),或用蓝墨(蓝印本),虽说都印行无多,不过赠予友人,聊博一粲而已,但这样把戏已经普遍玩耍,以至从总体上来看,朱印本和蓝印本都并不稀见,像这样绿墨初试的样本,才堪称罕见难求。

另一部是清初人陈廷敬的文集《午亭文编》。这是著名的“写刻本”,由书法名家林佶手书上版。在讲清代版本时,这书几乎是人所必提的代表性刻本,与同人所书汪琬《尧峰文抄》、王士祯《渔洋山人精华录》和《古夫于亭稿》并称“林佶四写”,一向为古书收藏家看重。我看到的这部书,虽然刷印时间稍晚,但也版面仍然清清爽爽,没有漫漶不清的地方。

我把这三部书放在一起,比来比去,一时拿不定主意。喜欢是都喜欢,可口袋里的钱只能买下一部书。快下班了,老师傅看得不耐烦,向我示意该买《午亭文编》:那书刻得更好,更有名,想要的人也更多,因而若不赶紧买下,很快就会被别人拿走了。

嘉庆十一年张敦仁仿刻宋淳熙四年抚州公使库本郑玄注《礼记》

可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这部郑注《礼记》。须知当时不像今天,所谓“经学”,竟然如此昌盛,那时根本听不到有什么人会提及这两个字。我反覆权衡之后留下这部书,只是看重它是一部早期基本典籍,做历史研究离不开它。其实不仅早期的经学著述是历史研究的重要资料,清代的经学研究,涵盖范围甚广,涉及古代文史的各个方面,甚至可以说是无所不包的,因而研究很多历史问题,也都离不开清儒的经学著述。至于很多人大力倡导并积极投身其中的经学研究,到现在,我还是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也看不明白这种经学研究究竟能够前行多远。

过了很多年以后,我和喜欢古书的朋友谈及选购这部郑注《礼记》的过程,还一直有人为我错失绿印本《白下琐言》或是林佶写刻本《午亭文编》而惋惜不已,可是老师黄永年先生对我这一抉择却大加赞赏,以为这才像一个学者的样子。

在这本《学人书影初集》里开列的第一种书的书影,是清初学者顾栋高的《尚书质疑》。在这本书中,有一句话述及学者读经应取的态度,乃谓之曰:“学者读经,须具史识方可。”(《尚书质疑》卷上“编年起于《尚书》论”)顾栋高这句话,对我影响很大。它影响着我在阅读经书的时候,始终注意从当时的历史背景出发来理解书中的文句,关注很多经书中的很多内容,都是有为而发,当时都有特定的指向。这样才能更好地理解经书,利用经书。

《学人书影初集》里与这部郑注《礼记》同样性质的书籍,还有道光四年扬州汪氏问礼堂仿宋刻本《春秋公羊解诂》、清康熙刻《通志堂经解》初刷捺印本宋刘敞著《公是先生七经小传》、乾隆五年马氏丛书楼刻本唐张参著《五经文字》和唐唐玄度著《九经字样》,以及乾隆四十四年汪启淑据汲古阁影宋钞重刻本宋夏竦著《古文四声韵》等。这些书,不管是其在学术史上的地位,还是其史料价值,或者是它们的版刻艺术价值,都一向为人所重,不宜轻忽视之。

选编到这部《学人书影初集》里的清刻本古籍,还有一小部分,带有前人的批校,世上别无第二本。如杨钟羲批注段玉裁《毛诗故训传定本小笺》(残本)、吴玉搢批注顾炎武《左传杜解补正》和《九经误字》、佚名批注姚培谦《春秋左传杜注》、沈兼士批注毕沅《释名疏证补》、卢文弨校本《说文解字系传》(残本)、佚名批注郑珍《汉简笺正》等。这些批校的文字,也是很多学者和古籍收藏爱好者特别关心的内容。

卢文弨校乾隆四十七年汪启淑刻本《说文解字系传》

总的来看,选编在这本《学人书影初集》中的清刻本经部书籍,作为一种收藏品来说,虽然其绝大多数都谈不上有什么特别高昂的文物价值和收藏价值,但大多都与清代的学术和我们今天的学术研究密切相关,并且其中有很多书籍在今天已经不大容易读到原书了。我希望这部书影的出版,能够对大家了解这些书籍并进而认识这些书籍、特别是这些书籍的学术内涵有所帮助。

约清初刻本甘京《四礼撮要》

我另外还收有一些流传不多的清刻本经部书籍。例如,时下许多学者很重视的礼学著述,我曾觅得一部清初所刻当时人甘京撰著的《四礼撮要》,传世就极为稀少,其内容对明清时期仕宦乡绅乃至普通庶民之家所谓“家礼”的研究也有重要价值,而乾隆年间官修《四库全书》时并未予以著录,早已近乎无人知晓。又如现在颇受一些学人关注的石经研究,我过去买到有清省吾堂刻本万斯同著《石经考》、清嘉庆稻香楼刻本林彖著《石经考辨证》,就都流传不多;另外像顾炎武的《石经考》,是唐石经研究的开山之作,学术史价值重大,而我获有其康熙原刻初印本,现在也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佳品了。不过由于篇幅所限,这些书没有能收到这本《学人书影初集》里。如果各位读者喜欢我这部书的内容和编录的方法,将来或许以后还有机会出版增订本,届时可以再多列入一些书籍。

清省吾堂刻本万斯同《石经考》

清嘉庆稻香楼刻本林彖《石经考辨证》

各位朋友,特别是在座的各位年轻的朋友,当年我开始痴痴迷迷地买书收书的时候,还很年轻,还属于官家认定的“青年学者”;由于经济条件所限,能够买下的古籍,其版刻年代也太晚太近太新。可一转眼,几十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不知不觉地,我就这么老了;另一方面,由于古书日稀,各位年轻的朋友在今天来看我当年买下的这些太晚太近太新的“古书”,好像也真的变得很“古”了。

若是很不恰当地借用唐人孙过庭在《书谱》里讲过的一句话来形容大家眼前这种状况,或可谓之曰“人书俱老”。时光,伴随着读书的生活而流逝。在这样乍暖还寒的春天里,令人唏嘘感慨的事更多,只是说也说不清楚。

明清小说之明刻话本四种

明刻话本四种

  《李亚仙》、《王魁》、《女翰林》、《贵贱交情》四种话本

第1种 李亚仙  (前缺)见生疾忙奔入,大叫道:“前日坠鞭郎君至矣。”李氏大喜道:“快叫娘先出去迎接,我就来也!”当时鸨姥闻说有客来访,满脸儿堆着笑出来迎接元和。元和一见,料知是李氏之母,乃向前深深作个揖道:“闻得贵宅有空室愿借人居,不知果否?”(缺)见,不敢仰视。揖拜毕,宾主而坐。元和叩问氏族,鸨妈道:“老身李氏,暮年止有此女,小字亚仙、名娃。敢问公子何姓?”元和道:“小生姓郑,名平,字元和,严父常州刺史。”鸨妈闻是贵游公子,益加恭敬,设席款待,器用甚精。欢笑正浓,不觉日暮。鸨妈道:“公子尊寓此去近否?”郑生暗忖道:“总说近了,决不肯留宿,说远些料去不成了。”乃对鸨妈道:“敝离远着哩,在延平门外数里。”鸨妈道:“街鼓已发,公子可速归,不致犯夜禁。”元和道:“奈何归途甚远,疾走亦必犯禁矣,若借片席之地相容一夕,生死不忘。”亚仙笑道:“公子方将借居陋室,一宿何妨?”郑生闻说,魂不附体,喜得个口不能开,只把眼瞧着老鸨。惟恐他不容。谁知这是娼家笼络子弟的套头,可怜郑生是初出来嫖的,那晓得他们做诈?当时鸨妈见女儿相留,他也就唯唯。郑生即分付家僮将十两一封白金,请以备通霄之馔。亚仙笑道:“今夜且不必,留以待他夕。”固辞,终不许。  少间,延至西堂,帷幙帘榻,光彩夺目;妆奁衾枕,件件精佳;张烛进馔,品味丰美。酒至半酣,鸨妈诈以更衣而去,元和方始得与亚仙各叙邂逅相慕之意。郑生笑对亚仙道:“小生此来非真借寓,特欲偿宿世情缘耳。”说声未绝,鸨妈又至,问其故,女以实对,鸨妈大笑道:“男女之际,大欲存焉,情苟相得,虽父母不能制也。”郑生闻言,遂下阶拜谢道:“愿以身为厮养。”老鸨连忙离席扶起,当时就唤公子为郑郎,尽欢而散。是夜,元和与女枕席之上绸缪缱绻,自不必言,一个是惯经风雨之夭桃,一个是未谙霜露之嫩柳,恩恩爱爱,似水如鱼。  明日,郑生遂令仆从将寓所囊资车马,尽数搬至李家,一应相知亲友,一概断绝,终日与倡优辈狎戏。不苟一年,资妆罄尽。初时卖马卖鞍,以渐鬻僮货仆。鸨妈之意已怠,亚仙之情愈笃。  一日,鸨儿向生道:“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郎君与吾女伉俪已久,并无子嗣。此去西北有竹林院,求嗣甚灵,明日可办香烛索供,同吾女去祈求。倘生得一男半女,也不枉吾女终身之托,使我老朽亦有所依矣。”郑生闻言大喜,典衣而往。既至竹林院,祈祷毕,归至里北门,女向生笑道:“此间转东小巷中,妾之姨娘居此,今欲便道一往,不知郎可容否?”元和道:“说那里活,既是至亲,岂有过门不入之理?自然该去一拜!”说罢,驱驴先行。至一门,青衣急指着道:“此家就是!”元和下驴叩门,一人出问是谁?青衣说是李家姑娘来拜,那人即往内通报。只听得里边一妇人带着笑声,一路说将出来,道:“李家大姐,自从招赘姐夫,恩爱情密,姨母至亲,许久不来一看,今日甚风吹得来也?”既出,与生相见,生视之,年可四十有余。笑问生道:“才说吾甥在外,为何不见?”言未绝,亚仙已至。相见间,妇人笑道:“何久疏绝耶?”妇意甚是殷勤,分付小环铺设床帐道:“郑姐夫与大姐难得到我家来,今日光降,须多住几日。快备酒肴,俟夜畅饮。”又令尽回其随从车马,笑携亚仙手道:“多时不曾到我家园中去,今日可同郑姐夫去一观。”三人遂同步至西戟门偏院,中有山亭竹树,花卉台池,景玫甚佳。元和问亚仙道:“这里是卿姨娘家私第否?”亚仙笑而不答,却将别话支吾。既坐,将欲饮酒,只见一人牵着一匹马,流汗满身,直入园中,连声:“不好,快些上马,急急回家!”姨娘与亚仙惊得口不能开,元和起身问道:“因何事慌张?”那人道:“自公子与大姐出门之后,娘忽得暴疾,将渐气绝,可速归!”女即失声大哭,对姨娘道:“甥女方寸已乱,岂能饮食?即当飞马归家,然后令此人再将马来接郑郎,望姨娘千乞同来!”说罢,上马疾驰而去。  元和急欲步行随去,却被那姨娘一把扯住道:“我姐既死,家中诸事皆仗姐夫支持,正当少住片时,与老身共议丧事,以济其急,怎么就去?”元和只得复坐。姨娘即令青衣重斟热酒,与生对酌,共议其凶仪斋祭之费,说长道短,渐渐日晚,马竟不来,姨娘顿足叹道:“可怜一个当家的不在,家中虽有几个吃饭的,却全没主张!甥女又是年幼,也在慌迷中,未必周到,故此这时还不见马至,姐夫你可先行,老妾随后即来也!”元和要他同去,姨娘笑道:“男女同途,傍人视之不雅。”郑生只得自往。既至李氏旧居,只见门已封,钥甚密。郑生大惊,问其邻人,邻人道:“李氏租赁此房已住年余,今移居矣。”又问移在何处,答云不知。公子大怒,欲再至姨家一问,奈日已沉西,料去不及,勉强借宿草舍。巴不得东方发白,急奔至姨家叩门大叫,一人慢慢开门而出,公子急问:“姨娘在内否?”那人道:“没有甚么姨娘。”生云:“昨日在此,今早何往?“那人道:“这里是崔尚书别业,昨日有一妇人赁此院会一远来表亲,至晚即去。”公子气得头眩发狂,手足无措。寻思无奈,只得再往布政里旧寓。店主见他光景狼狈,问其缘故,公子一一告诉,泪随言下,呜咽不胜。店主哀之,即将饭与公子吃,可怜气愤填胸,绝食三日,病甚危笃,店主忧惧,夜半弃之凶肆之中。肆中有认得的见了,惊讶道:“这是李娃家郑公子,怎狼狈得恁般模样?”原来这凶肆,是歌郎所居聚集之地。但凡人家丧事,都要雇倩他们,丧车舆辇,器用什物,又要歌郎数人,身穿五色衣,执铎扬幡,在灵柩前导。内一人谓之肆长,又名蒿里丞相。声歌《薤露》之章,必选音声清响,韵调悲凄者为之,使丧家男女及路人闻之,无不下泪者为尚。  话休絮烦,且说众人见元和如此光景,也有可怜他的,也有叹息他的,也有笑他的,也有诉说他不肖的。有几个慈心的哀怜他,扛他到屋檐下,把些稻草铺在地下,放他在上,又把些被衣棉絮盖暖了,将些稀粥热汤水时尝喂他。过往轻薄人与这些孩子们见了,说着笑着道:“好也,你看这风流公子、大嫖客下场头,结局好受用哩!好快活哩!这个所在好不贵着,郑元和费了数千银子,才买得那屋檐下安身哩!”这些人时尝说他、嘲他,若是郑元和有志气的,耳根边听了这般言语,岂不要愧恨而死?怎当他禄命不该终,还有一场大富贵在后边,却全无惭愧之色。将息了月余,渐渐行走得动,也随了这班人,时尝出去执繐揵帷、糊口自活。每听歌声凄楚,自己却鼻涕眼泪如雨而下,归来即暗自模拟习学,怎奈他天生聪慧,不苟一月,腔调音声,曲尽其妙。歌郎之中,寻遍长安,无能比并。  原来长安有两个凶肆,一个是东肆,对街是西肆。东肆所备凶器、一应车辇什物,件件鲜明华彩,恨哀挽歌词不及西肆。两肆互争,胜负未定。当时东肆长知生音妙,愿出钱二万,雇倩元和在家,令善歌者教生新声。数日之间习学已熟,人莫知之。一日,两肆长又相争论,东肆长道:“我与你相争终无结局,须是先过地方保正立了契约,选个日子同到天门街上、众人瞩目之所,各陈所长,比较优劣。若不胜者,罚钱五万以备酒馔何如?”西肆长欣然应允,即央地方保正作眼,立了契约,书了花押。当时里胥告于县曹,闻于京尹。到了那日,长安城里城外,老幼男女,无分贵贱,都是侵晨即往天门街,等待观看众歌郎比赛胜会。  话分两头,当初郑元和初到李亚仙家,原有十余个僮仆,因见他挥金如粪、不想家乡,初时也几次苦劝他回去。怎奈元和匿于酒色,反把良言作恶言,恼着他公子性发,那顾好歹,拖翻便打,打得他们初一溜一个,十五溜一个。也有逃到别处去的,也有逃回去的,大着胆在郑太守面前扯个谎,诉说公子为因资装太多,在某处遇了强盗劫掠一空,把我众人杀散,公子不知下落。后来访问,皆言被盗杀死了,小人只得求乞回来报知。此时,郑刺史与夫人虽然痛心如割,也无可奈何。欲待移文缉获,又因金银太多,不好形于纸笔,又不知是真是假,当时只得把那回来报信的家人打了一顿板子、监候了几时,后来渐渐气叹,才放了出来。  原来唐制,凡外方牧伯刺史,岁一至阙下,谓之入计。当时适值郑刺史在京入计,也闻得人说歌郎相争,某月某日齐在天门街上高搭层台,比赛高下,阖城士民皆去往观。郑刺史与两个同列闻说是胜会,大家相约,换了服色,带了两个伴当,挤在众人之中观看。  两边肆长,各将一应器具,令众执事人搬的搬、抬的抬,自朝至午,历举辇舆威仪之具,彼此比较,西肆皆不能胜,看的人只称赞东肆的好。西肆长觉得没趣,乃令十来个歌郎各□□□□□,执着幡幢,簇拥一个□□□□□,设榻于南台,众歌郎上得台时,只见长髯人拥铎而前,奋髯扬眉、扼腕顿颡而登,乃歌《白马》之词,恃其夙胜、顾盼左右、旁若无人。齐声赞扬,以为独步一时矣。看的人也有赞的,也有议论他的,都说“西肆器具什物虽不及东肆,这歌郎其实好!”众人说声未绝,这东肆长于北隅台上设连榻,有乌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翣而至,即元和也。整其衣服,俯仰甚徐,申喉发调,容若不胜,乃歌《薤露》之章,举声清越、响振林木。曲度未终,闻者无不欷嘘掩泣,内中这些孤儿寡妇听了那凄楚之音,鼻涕眼泪哭一个不住。众人齐声道:“东肆长的歌郎又好,眼见得西肆长输了!”西肆长见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自觉惶愧,暗将五万钱放于台下,从众人中一道烟走了。东肆长赢了钱,欢天喜地同众人竟归凶肆去了。  此时郑刺史跟随两个家人,一个是元和乳母之夫,元和从幼是他伏侍过的,声音态度,无有不熟,一见元和登台就暗想道:“这歌郎分明是我家公子模样。”及至起调发声,确然竟是。欲要禀知郑刺史,又虑万人瞩目之所,倘然认错,一时不好意思,只得暗中流泪。郑公见他泪流不止,乃问道:“你为甚么哭?”那人含泪告道:“这少年歌郎,俨然似老爷公子。”刺史道:“胡说!吾儿因财多为盗所害,那得还在?”说罢,也不觉堕泪起来,觉得没兴,别了两个同列,先回寓所。那家人也随了回来,只是放心不下。瞒了郑公悄悄地径到凶肆,访问其党道:“今日天门街上,北台那少年歌郎是谁?”当时却有几个闻的,站拢来答道:“客官,你问他怎么?他是一个大老官哩!”奶公道:“我只问他是那里人,姓甚么?”内中一人笑道:“这个歌郎,原不是本京人,原是下路人,他的父亲也还在南京做官。只因三年前,载了金银仆从到京应试,不想遇了一个,迷恋在他家。不上一年,把许多财物挥霍罄尽。末后,那娼妓用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背了他不知去向,弄得他走投无路,只得入了歌郎法门。”说未了时,只见一人指道:“兀那远远来的不是郑元和?”奶公见得千真万实了,连忙迎上去。这边郑元和也认得是自家奶公,反躲在众歌郎中。这奶公两眼觑定,那容他避?径赶入人丛里,一把扯住道:“大相公,不消躲避!老爷在下处等着哩。”众歌郎初时尚欲争夺他,以后闻得“老爷”两字,发声喊,都跑散了,凭他直拖至郑公面前。郑公一见,气得口不能言,只辨得一句“不肖子!”三字,即时徒行出至曲江杏园东,剥去其衣,自以马鞭鞭之数百,体无完肤,渐已气绝,弃于野外而去。  却说众歌郎虽然一时奔散,那元和的教歌师放心不下,远远在那里打听。闻说死了,疾忙跑回对东肆长道:“郑元和今日之死,都是我们害他的。如今尸首暴露在野外,须是埋了他也见得一场相处。”东肆长道:“说那里话,我们今日若无郑郎,不但输五万钱与西肆,连主顾被他们抢了去。郑郎是我东肆的恩人,我拼着二三万钱买办衣衾棺椁盛殓了,埋葬他才是!”说罢,即将钱一面教人买棺木,一面去收拾尸首。三四个人走到野外,寻着了尸首,刚待去动,只见元和微微有气,满身尚温。众人笑道:“元来是诈死!”遂将板门扛回凶肆,把芦苇管灌些米饮,明日即活转来。调理了月余,手脚尚不能动,身上打坏之处溃烂臭秽,同辈厌恶,夜半,依然扛他丢在街坊。过往人见了哀怜他,也有舍钱的,也有舍食的,终日求讨,倒也不饿。如是百日方始起立,扶棒勉强行走,沿门求乞,夜则宿于坑厕,昼则周游市中,自秋至冬,鹑衣百结。  一日,大雪中乞食至安邑东门,沿墙转北,连过六七家门都紧闭。至第八家,见一门独开,元和连声呼叫,饥冻之音,惨不忍闻,里面绝无人应,元和想道:“我几次不死,今日料应死也!这般大雪出来求讨,家家闭户,并无半瓯汤水下肚,只这一家开着门,指望求讨些,又没人在内,吾命真个休矣!”只得又进一层门,依前叫呼,只见一阵香风冉冉从内而出,见一女子身穿绣襦,妖艳非尝,一侍女扶掖至前。元和不敢抬头,口里只叫:“奶奶,可怜我乞儿,求讨些残茶剩饭!”那女子忙启朱唇问道:“你莫不是荥阳郑郎么?”元和听得问他,况声音有些熟识,方才抬头,定睛一看,你道那女子是谁?却是:    五百年前冤孽,生前七世仇家,赀装仆马为消花,脱壳金蝉计怕。  撇得一身无  奈,莲花乞丐生涯。今朝相遇莫嗟呀,公子风流豪霸。  原来这女子就是李亚仙,元和一见愧愤兼集,口不能言,泪雨如珠,点头默默而已。亚仙忙脱绣襦披于元和身上,向前抱其颈拥入西厢,放声大哭道:“令子一旦及此,我之罪也!”哭得一个死而复苏!里面老鸨听得哭声,大惊失色,奔至西厢问道:“为甚这般大哭?”口里虽问,他这两只眼早已瞧见元和,明知是他,却不好细问,只因当初用计撇了他。后因亚仙时尝思想,啼啼哭哭,几次寻死觅活不肯接客,鸨妈无可奈何,故此车马寂然,门庭冷落。那时,又忽然见亚仙捧着一个臭乞丐,呜呜咽咽的哭得苦楚,如何敢开口问得?只觉得心惊肉战的不安,故此只问亚仙为甚哭。亚仙敛容含泪道:“此即郑郎。”老鸨道:“何不逐了他出去?”亚仙道:“郑郎,良家子也,昔日辇金驾车以入吾门,不苟一年,消废荡尽,以计撇之,致其失志,不得齿于人伦,父子天性也使其情绝,鞭而弃之。又困踬若此,天下之人尽知为儿也!况郑郎亲戚满朝,一旦当权者熟察始末,祸将及矣。况欺天负人,鬼神不祐!儿今已二十岁矣,母年已六十余,计所获不啻千金,愿计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自赎,当就近别居,晨昏不废温清,母亦无所苦矣。不然,儿与郑郎之命毕此夕矣!”那鸨儿被亚仙一席话说得顿口无言,心里暗道:“这丫头说的话也不差,果是我当初用计太狠、撇他太毒,况他又一向不接客,逼他也没用,他既肯把千金赎身,也只得随他便了。”这是鸨儿自己在肚里筹蹰、心口相问的话,元不曾说出口。因度亚仙之志已坚,乃叹口气道:“罢,丫头搃不受人抬举的了,我也只得由你。只是你自己口出的千金,若今夜与我,今夜就容你留这花子,若明日兑与找,且打发他去,明日再来罢!”亚仙见说,即扶元和到房里,却在箱笼里取出银子兑还老鸨,千金之外,尚有余银千两,教鸨妈于北隅租一别院以居。乃替元和沐浴更衣,先将粥汤通其肠,次以酥乳润其脏,调理十余日,方以水陆之馔食之,衣巾鞋袜必买珍异者与元和穿着,将息半年,肌肤渐变,一年始得状貌如初。  一日,亚仙对元和道:“郎君体己康矣,青毡旧业,可能温习否?”元和道:“十忘七八矣!”亚仙乃乘车出游,元和乘马而从。至书肆,令元和亲自择取,计费百金买载以归。令元和专心勤学,以夜作昼,亚仙刺绣伴读,不至三鼓不睡。如此不分寒暑,二年而学业大进。元和对亚仙道:“可策名矣!”亚仙道:“且再精熟一年。”元和只得又勤学一年,亚仙道:“可矣!”于是遂一上登甲科,声振礼闱,虽前辈见其文,无不叹服敬羡,愿友之而不可得。亚仙道:“秀才幸登一第,便自谓致身青云,汝行秽迹鄙,不及他士,当砻淬利器,以求再捷,方可连辔群英耳!”元和由是愈加勤苦,声名大播。  □年正值,诏征四方隽才,□□□□□□极谏科,中第一名,除授成都府参军,择日赴任。亚仙道:“妾今始不负君矣!愿以残年归事老母,君当结姻大族,以奉蒸尝,中外婚媾,无自黩也。勉思自爱,妾从此辞矣!”元和垂泪道:“你若弃我而去,我即当自尽矣!”亚仙坚意要去,元和那里肯放?亚仙道:“既如此,只得送君涉江,至剑门,可放我回。”元和许之。同至剑门,可见因缘天凑,正值郑刺史自常州诏入升任成都府尹、兼剑南采访使,当时刚到剑门,驻跸馆驿。元和那里晓得是父亲?随从人役只说:“成都府太爷在馆驿,老爷该去一拜。”元和是个初出仕的人,不问张三李四,写了三代脚色,竟去参谒。那郑府尹见他名字有些疑惑,又见他祖、父官衙、名字与己相同,即时大惊大喜,连忙下阶扶起,父子相抱大哭。因问其由,元和具述始末,郑公大奇亚仙,即问元和:“今亚仙何在?”元和道:“送男到此,即日就要回去矣!”郑公道:“不可!此女乃汝之大恩人也,岂可以身贵而弃之?”即日同元和起程,先往成都到任,留亚仙在剑门别馆,择日遣媒妁、备六礼迎接至任所,与元和成亲。  亚仙自归郑门之后,事翁姑以孝,待上下以礼,内外敬服称扬。后数年,元和父母相继而殁,特孝甚至,感灵芝白燕之异。元和终丧起服,累官清要之任。十年之间,转升数郡,亚仙封汧国夫人,生四子皆为美官,其卑者犹为太原尹。至今传为美谈,后人有诗云:    故人一别负佳期,饥火烧肠冻不知。    须念往年行乐处,宝鞍三坠曲江池。

第2种 女翰林    聪明男子做公卿,女子聪明不出身。    若许裙钗应科举,状元榜眼属佳人。  自混沌初分,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虽然造化无私,却也阴阳分位。阳动阴静,阳施阴受,阳外阴内。所以男子主四方之事,女子主一室之事。主四方之事的,顶冠束带,谓之丈夫。出将入相,无所不为,全要博古通今,达仅知变。主一室之事的,三绺梳头,两截穿衣。一日之计,止无过饔飱井臼;终身之计,止无过生男育女。故此大家闺女,虽令读书,也不过教他识些姓名、记些帐目,他又不应科举,不求名誉,诗文之事,全不相干。虽然如此,各人资性不同。有等愚蠢的,教他识两个字,有如登天之难。有等聪明的,一般与男子过目成诵,不教而能,吟诗与李杜争强,作赋共班马斗胜。这都是山川秀气,偶然不钟于男子,而钟于女人。且如汉有曹大家,他是班固之妹,代兄续成汉书。又有蔡邕之女蔡琰,制《胡笳十八拍》,流传后世。晋有谢道蕴,与诸兄咏雪,有“柳絮因风”之句,诸兄都不能及。唐有上官婕妤,巾宗令他品第朝臣之诗,优劣一一不爽。至于大宋朝,出色女子更多,就中单表一个是李易安,一个是朱淑贞。他两个都是闺阁文章之伯,女流翰苑之才。若论相女配夫,也该对个聪明才子,争奈月下老错注了婚姻籍,都配差了对头,致使怨怅之情,形于笔札。那李易安有《伤秋词》一篇,调寄《声声慢》云: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乍寒时候,正难将息。三杯两杯淡酒,   怎敌他晚来风力!雁过也,总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  有谁忺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更无红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  字了得!  那朱淑贞《夏日题景》一绝云: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    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又时值秋间,丈夫出外,灯下独坐无聊,听得窗外雨声滴点,吟成一绝云:    哭损双眸断尽肠,怕黄昏到又黄昏。    那堪细雨新秋夕,一点残灯伴夜长!后来刻成诗集一卷,取名《断肠集》。  看官,你道为何单表那两个嫁人不着的女子?只为如今要说一个聪明女子,嫁了个聪明丈夫,一唱一和,遂变出若干的话文。正是:    说来文士添佳兴,道出闺中作美谈。  话说四川眉州,古时谓之蜀郡,又曰嘉州,又曰眉山。山有蟇颐、峨眉,水有岷江、环湖,山川之秀,钟于人物。单表宋神宗朝,生出个博学名儒,姓苏名洵,字明允,别号老泉。当时称为老苏。生下两个孩儿,称为大苏、小苏。大苏名轼字子瞻,号东坡。小苏名辙,字子繇,别号颖滨。二子都有文经武纬之才、博古通今之学,同科及第,名重朝廷,俱拜翰林学士之职。天下称他兄弟为二苏,称他父子为三苏。这也不在话下。更有一桩奇处,那山川之秀偏萃于一门,两个儿子未为希罕,又生个女儿,名唤小妹。其聪明绝世无双,真个闻一知二、问一答十,因他父兄都是个大才子,朝谈夕讲,无非子史经书,目见耳闻,总是诗词歌赋。自古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况这小妹资性过人十倍,何事不晓?十岁上随父兄居于京师,寓中有绣球花一树,时当春月,其花盛开。老泉赏玩了一回,取纸笔题诗,才写得四句,报道门前客到,老泉搁笔而起。小妹闲步到父亲书房之内,看见桌上有诗四句云:    天巧玲珑玉一丘,迎眸烂漫总清幽。    白云疑向枝间出,明月应从此处留。  小妹览毕,知是咏绣球花所作,认得父亲笔迹,遂不待思索,续成四句云:    瓣瓣拆开蝴蝶翅,团团围就水晶球。    假饶借得香风送,何羡梅花在陇头。  小妹题毕,依旧放在桌上,款步归房。老泉送客出门,复转书房,方欲续完前韵,只见八句已足。读之,词意俱美,疑是女儿小妹之笔,呼而问之,写作果出其手。老泉叹道:“可惜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儿,可不又是制科中一个有名人物!”此后愈加珍爱,恣其诵读博学,不复以女红督之。渐渐长成一十六岁,老泉立心要选个天下才子与他为婿。忽一日,宰相王荆公着人请老泉叙话。原来荆公未得第时,大有贤名,平昔常不洗面、不脱衣,身上虱子无数。老泉恶其不近人情,异日必为大奸,曾作《辨奸论》以讥之,荆公怀恨在心。后来见大苏、小苏连登制科,遂舍怨而修好。老泉亦因荆公拜相,恐妨二子进取之路,也不免曲意相交。正是:    古人结交在意气,今人结交在势利。    从来势利不同心,何如意气交情深。  是日老泉赴荆公之召,无非商议些时政,遂取酒对酌,不觉忘怀酩酊。荆公偶然夸奖道:“小儿王雱,读书只一遍,便能背诵。”老泉带酒答道:“谁家儿子读两遍?”荆公道:“到是老夫失言,不该班门弄斧。”老泉道:“不惟小儿只一遍,就是小女也只一遍。”荆公大惊道:“只知令郎大才,却不知更有令爱。眉山秀气,尽属公家矣。”老泉自悔失言,连忙告退。荆公令童子取出一卷文字,递与老泉道:“此乃小儿窗课,敢烦先生斧政。”老泉接入袖中,唯唯而出。回家睡至夜半,酒醒,想起前言:“不合自夸女孩儿之才,今介甫将儿子文章教我批点,必为求亲之事,这头亲事非吾所愿,却又无计推辞。”沉吟到晓,梳洗方毕,随取王雱所作,次第看之,真乃篇篇锦绣,字字珠玑,又不觉动了个怜才之念,“但不知女儿缘分如何?我且将这文字把与女儿观之,看他爱也不爱?”遂隐下姓名,分付丫环道:“这卷文字,乃是个少年名士所呈,求我批阅。我因无暇,可转送与小姐,教他批阅。完时,速来回话。”丫环领了文卷,呈上小姐,传达老爷之命。小姐滴露研朱,从头批点,须臾而毕。叹道:“文字甚佳,此必聪明才子所作,但秀气泄尽,华而不实,恐非久长之器。”遂于卷面大书云:    新奇藻丽,是其所长;含蓄雍容,是其所短。取巍科则有余,享大年则不足。  小姐批罢,叫丫环将文字纳还父亲。老泉一见,大惊道:“这批语如何回复得介甫!他若见了,必然取怪。”卷面又一时污损了,正在无可奈何之际,恰好荆公差堂候官到门道:“奉相公钧旨,领取昨日文卷。更欲面见太爷,还有话禀。”门公传入。老泉此时手足无措,只得将卷面割去,重新换好,加上好批语,不过是赞他一阵蜚黄腾达的意思。随唤堂候官,亲手付还。堂候官禀道:“相公还分付得有一言,动问贵府小姐曾受聘否?倘尚未曾,相府愿谐。”老泉沉思道:“这亲事我心早已不愿,况女孩儿又批落他的卷面,决他寿短,料亦不喜。百年之事,岂可草草!”遂答道:“相府议亲,老夫岂敢不从。只是小女貌丑,恐不足当金屋之选。相烦好言达上,但访问自知,并非老夫推托。”堂候官领命,回复荆公。荆公看见卷面换了,已有三分不悦,又恐苏小姐容貌真个不扬,遂密地差人在苏府左近访问。原来东坡学士常与小姐互相嘲讪,这小姐的额颅微觉凸起,东坡嘲小妹云:    举步未离香阁内,额头先到画堂前。东坡是一脸胡须,小妹应声嘲兄云:    口角几回无觅处,忽闻毛里有声传。东坡复因小妹双眼微抠,又嘲二句云:    几回试睑深难到,留却汪汪两道泉。小妹因东坡下颏微长,亦应口答云:    去年一点恓惶泪,至今流不到腮边。  访事的得了这几句,回复荆公道:“苏小姐才学委实高妙,若论容貌,也只平常。”荆公闻说,遂将姻事搁起不题。后来王雱十九岁中了状元,做人比荆公更加刻薄,果然二十岁即死,可见小妹知人之明。这也是后话。  单表当时苏小姐因相府求亲一事,把个才名播满了京城。以后闻得相府不谐,慕而来求者,不计其数。老泉教呈上文字,及至送得文字来,却又都把与小妹自阅。也有一等涂倒的,也有点不上两三句的。就中只有一卷文字做得好,小姐将卷面上批却四句云:    今日聪明秀才,他年风流学士。    可惜二苏同时,不然横行一世。  这批语明说此人才学在大苏、小苏之间,除却二苏,没人及得。小姐看完了这许多卷子,一齐缴还老泉。老泉逐卷看过,看到这卷,已知女儿选中了此人,遂把文字从头彻尾一看,果是珠玑错落,云锦参差,啧啧称赞一个不住。又想道:“女孩儿如此眼力,皆是胸中才学好,故能识得文章高下,真不减汉朝班氏曹姬也!若招了这秀才为婿,佳人才子古今无两矣!但不知此人是何等人物,何方人氏?”遂把门薄一查,乃是扬州府高邮人,姓秦、名观,字少游。果是腹藏万卷,眼空一世,原来与二苏极相好的,他生平只敬服得二苏,此外都不在意。今日慕小姐之才,虽然衒玉求售,闻得老泉批落了许多名士文卷,若直书己名在卷上,恐怕也被抹倒了,不但亲事不成,抑且损了名誉,故此只写个名帖,夹在文卷内送将进去。不想遇着识宝的回回,单单只喜得这卷无名氏的文字。谁知老泉又是个聪明过人的,见卷子上没有名字,竟取门薄细查,见有某月某日,某人送上不书名文字一册,内名帖一纸,计二件,封进。当时老泉查对明白,满心欢喜道:“原来就是此人!我一向闻得高邮秦观是当今才子,今见此文字,果然名不虚传!招得此人,真吾快婿也!”即时分付管门人:“但是秦观秀才来时,快进通报!别的都与我辞去便了。”谁知这些送卷的,都来门首探头探脑、寻消问息,惟有少游不肯与他们随行逐队,却禁足不至。老泉见他不来,反教人到他寓所去致意,少游心中暗喜,又想道:“小妹才名得于传闻,未曾面试,又闻他容貌不扬,额颅凸出,两眼凹进,不知是何等鬼脸?如何得见他一面,方才放心。”打听得二月初一日,苏小姐要到岳庙烧香,“趁此机会,改换衣妆,觑个分晓!”正是:    服见方为的,传闻未必真。    若信传闻语,枉尽世间人。  从来大人家女眷入庙烧香,不是早、定是夜,为甚么?早则人未来,夜则人已散。少游问得小妹侵晨就要到庙。他就五更时分起来梳洗,打扮了个游方道人:头裹青布唐巾,耳后露铜钱大两个石碾的假玉圈儿,身穿皂布道袍,腰系黄丝绦,足穿净袜麻鞋,项上挂一串金刚子的素珠,手中托一个树根雕就的金漆钵盂,手腕上挂一柄棕榈拂尘。东方未动,就到岳庙前伺候。  天色黎明,只见一乘轿子冉冉而来。轿前列着两对丫环,两对妇人,后面随着四个从人。未到庙前,只见庙祝乱嚷道:“闲人闪开,苏衙小姐来进香了!”少游见说,只得走开一步,让他轿子入庙歇于东廊之下,使女揭起轿帘,小妹出轿,循廊而上。比及走到殿内,少游已看个饱了,虽不十分妖娆艳丽,却也清雅幽闲,风姿飘逸,全无半点俗韵。但不知他才学真正如何?遮莫焚香已毕,少游连忙走至殿侧,刚打个照面。少游上前打个问讯道:    小姐有福有寿,愿发慈悲。小妹应声答道:    道人何德何能,敢来布施!少游又打个问讯道:    愿小姐身如药树,百病不生。小姐一面走,一面答道:    随道人口吐莲花,半文无舍。少游直跟到轿前,又打一问讯道:    小娘子一天欢喜,如何撒手宝山。小姐一面上轿,又随口答道:    风道人恁地贪痴,那得随身金穴。  少游见轿已抬起,遂转身微笑道:“‘风道人’对得‘小娘子’,万千之幸!”小妹轿已远了一步,全不在意。不提防后面跟随的听得分明,大怒道:“这贼道恁样放肆!”方欲回身寻闹,只见廊下走出一个垂髫的俊童,对着那道人叫道:“相公,这里来更衣。”那道人即便先走,童子后随。内中一个老院子把那童子肩上悄地一捻,低声问道:“前面是那个相公?”童子道:“是高邮秦少游相公。”四人闻说,一齐吐着舌道:“早是不曾动手动脚,不然几乎打出事来!”连忙跑出庙门,赶上轿子。回到家中,把此事都对老婆说了。不想这句话就传入内里,小妹才晓得那道人是少游假妆的,怪道恁般风月!遂付之一笑。嘱付丫环们休得多口。  话分两头,再表秦少游那日看见小妹容貌不丑,况且对答如流,其才自不必言。得了吉日亲往求亲,老泉应允。少不得下财纳聘。此是二月初旬的事。少游急欲完婚,这小姐决他文字必然中选,试期已近,欲要象简乌纱,洞房花烛,少游只得从命。到三月初三,礼部大试之期,泰观一举成名,中了制科,到苏府来拜丈人,就禀复完婚一事。因寓中无人,欲就苏府花烛。老泉笑道:“今日放榜,脱白挂绿,便是上吉之日,何必另拣日子?只今晚便在小寓成亲,岂不美哉!”随唤掌家人即时分付,一面整备喜筵,一面唤取掌礼人役,真个是大人家干事不小,那消一个时辰,完备得齐齐整整,大吹大打。这一日,苏衙里好不热闹,秦少游好不燥脾。当晚与小妹双双拜堂,成就了百年姻眷。正是:    聪明女配聪明婿,大登科后小登料。  其夜月明如昼,少游在前厅与众亲友筵宴已毕,众人别去。少游来到兰房,只见房门紧闭,庭中摆着一张小小桌儿,桌上排列纸墨笔砚、三个封儿、三个盏儿,一只是玉盏,一只是银杯,一只瓦盏,青衣小环守立旁边。少游道:“相烦传语小姐,新郎已到,何不开门?”丫环道:“奉小姐之命,要在此月明之下,考试三场,若还中式,方准进房。纸封儿内便是题目。”少游指着三个盏儿道:“这又是甚的意思?”丫环道:“那玉杯是盛酒的,银杯是盛茶的,瓦杯是盛寡水的。若是三场俱中,玉杯内美酒三杯,请进香房;若两试中了,一试不中,银杯内清茶解渴,直待来宵再考;若一试中了,两试不中,瓦盏内呷几口谈水,罚在外书房攻书三月”少游微微冷笑道:“别个秀才来应举时,就要告命题容易了,下官曾应过制科,青钱万选,莫说三个题目,就是三百个,我何惧哉!”丫环道:“老爷休要恃才夸口,俺小姐不比那寻常盲试官,之乎者也,应个故事而已。他的题目好难哩!第一题是绝句一首,要新郎也做一首,合了出题之意,方为中式。第二题四句诗藏着四个古人,猜得一个也不差,方为中式。到第三场就容易了,只要对得个七字对儿。对得好,便得饮美酒、进香房。若对得不合式的,且请杯苦茗,权在外厢草榻了,明宵再来告考!”少游笑道:“决不如此狼狈,包你中式便了!且请第一题来看。”丫环把第一个封儿递与少游道:“请新郎自启。”少游拆开看时,乃是花笺一幅,写诗四句云:    钢铁投洪冶,蝼蚁上粉墙。    阴阳无二义,天地我中央。  少游读罢,心中想道:“这个题目,别人一定猜他不着。只因我曾假扮做云游道人,在岳庙化缘,去相小姐,此四句乃含‘化缘道人’四字,明明嘲我!”遂于月下取笔写诗一首于题后云:    化工何意把春催,缘到阳和花自开。    道是东风原有主,人人不敢上花台。  写罢,付与丫环。丫环把花笺拆做三叠,从门隙中递将进去,高叫道:“新郎文卷,第一场完。”里边又有守门的丫环接了,呈上小妹。小妹览诗,见每句顶上一字合之,乃“化缘道人”四字,微微而笑。少游又开第二封看之,也是花笺一幅,题诗四句云:    强爷胜祖好施为,凿壁偷光夜读书。    缝线路中常忆母,老翁终日倚门闾。  少游看了,略不凝思,一一注明:第一句是孙权,第二句是孔明,第三句是子思,第四句是太公望。丫环如前递进,少游口虽不语,心中想道:“两个题目,眼见得难我不倒。第三题是个对儿,我五、六岁时便会对句,不足为难。”再拆开第三幅花笺,内出对云:    闭门推出窗前月初看时,觉也容易,仔细想来,这对出得尽巧。若对得平常了,不见得才调。左思右想,不能即对。听得谯楼上三鼓将阑,构思不就,愈加谎迫。  却说东坡学士此时方将欲睡,闻丫环们传说:“新郎被小姐关在兰房外厢考试,两场已毕,第三场此时尚未完卷。”东坡笑道:“此必小姐故意难他,我不去解围,谁为撮合?”悄步来到小妹房前,只见少游在庭中团团而步,口里只管吟哦“闭门推出窗前月”七个字,把手做推窗之势,侧头摆脑的在那里思量。东坡暗笑道:“惭愧!好个新中制科的才子,我只道是甚么难题目,原来不过义个七字对儿,有甚难处?待我替他代笔便了。”急切思之,亦未有好对。忽见庭中有花缸一只,满满的贮着一缸清水,少游步了一回,偶然依缸看水,不觉触动了东坡的灵机,道:“有了!”欲待教他对了,诚恐小妹知觉,连累妹夫体面不好看相。东坡远远站着,咳嗽一声,就地上取小小砖片丢向缸中。那水为砖片所激,跃起几点扑在少游脸上,水中天光月影纷纷淆乱。少游当下顿然大悟,遂援笔对云:    投石冲开水底天  丫环此时也等得个不耐烦,正倚着桌儿在那里打瞌睡。少游把他摇醒,朦胧的交了第三场试卷。只听得呀的一声,房门大开,门内走出一侍儿,手捧银壶,将美酒斟于玉盏之内,献上新郎,口称:“才子,请满饮三杯,权当花红赏劳。”少游此时意气扬扬,连进三杯,丫环拥入香房。东坡也自暗地笑了回去。这一夜,佳人才子好不称意!正是:    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他两个直睡到日照纱窗,方才起来梳洗。早膳后,少游先到岳父母房前作揖,又到子瞻书房中,谢他投砖搭救,两个笑了一回。东坡道:“妹丈昨夜在舍妹那里三场皆中式了,今日小弟也要请教,只是一个谜儿,只作替舍妹复试。”少游笑道:“老舅命题,莫说一个,就是十个也情愿领教!”当时东坡写出四句道:    我有一张琴,琴弦藏在腹。    凭君马上弹,弹尽天下曲。  少游思了一回,明知是墨斗了,却只做猜不出,笑道:“小弟也有一谜请教。”东坡道:“愿闻。”少游也写出四句道:    我有一间房,半间租与转轮王。    有时射出一线光,天下邪魔不敢当。  子瞻见少游不猜出来,他也只做猜不出,大笑而别。到房中,对小妹说了一遍,小妹道:“我也有一谜,请猜。举笔写出四句道:    我有一只船,一人摇橹一人牵。    去时牵縴去,来时摇橹还。  当时少游果然猜不出,请问小妹。小妹笑道:“有何难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大兄的,大兄的就是我的。”少游不觉大笑。自此夫妻和美,两相唱和,似漆如胶的恩爱。不在话下。  是后少游宦游浙中,老泉、东坡俱在京师,小妹思想父母,到京省视。东坡有个禅友,叫做佛印禅师,常劝东坡急流勇退。一日,寄长歌一篇,东坡启封展看,却也写得作怪,每二字一连,共一百三十对字,你道写的是甚字?    野野  鸟鸟  啼啼  时时  有有  思思  春春  气气  桃桃    花花  发发  满满  枝枝  莺莺  雀雀  相相  呼呼  唤唤    岩岩  畔畔  花花  红红  似似  锦锦  屏屏  堪堪  看看    山山  秀秀  丽丽  山山  前前  烟烟  雾雾  起起  清清    浮浮  浪浪  促促  潺潺  湲湲  水水  景景  幽幽  深深    处处  好好  追追  游游  傍傍  水水  花花  似似  雪雪    梨梨  花花  光光  皎皎  洁洁  玲玲  珑珑  似似  坠坠    银银  花花  折折  最最  好好  柔柔  茸茸  溪溪  畔畔    草草  青青  双双  蝴蝴  蝶蝶  飞飞  来来  到到  落落    花花  林林  里里  鸟鸟  啼啼  叫叫  不不  休休  为为    忆忆  春春  光光  好好  杨杨  柳柳  枝枝  头头  春春      秀秀  时时  常常  共共  饮饮  春春  浓浓  酒酒    似似  醉醉  闲闲  行行  春春    里里  相相  逢逢    竞竞  忆忆  游游  山山  水水  心心  息息  悠悠  归归    去去  来来  休休 役役  东坡看了两三遍,一时念将不出,只是沉吟。小妹偶然见了,一览了然,便道:“哥哥,此歌有何难解?待妹子念与你听!”即时朗诵云:    野鸟啼,野鸟啼时时有思。有思春气桃花发,春气桃花发满枝。满枝莺雀相呼唤,  莺雀相呼唤岩畔。岩畔花红似锦屏,花红似锦屏堪看。堪看山山秀丽,秀丽山前烟雾起,   山前烟雾起清浮,清浮浪促潺湲水。浪促潺湲水景幽。景幽深处好,深处好追游。追游  傍水花,傍水花似雪。似雪梨花光皎洁。梨花光皎洁玲珑,玲珑似坠银花折,似坠银花  折最好,最好柔茸溪畔草。柔茸溪畔草青青,双双蝴蝶飞来到。蝴蝶飞来到落花,落花  林里鸟啼叫。林里鸟啼叫不休,不休为忆春光好。为忆春光好杨柳。杨柳枝枝春色秀。  春色秀时常共饮,时常共饮春浓酒。春浓酒似醉,似醉闲行春色里。闲行春色里相逢,  相逢竞忆游山水。竞忆游山水心息。心息悠悠归去来,归去来休休役役。  东坡听罢,大惊道:“吾妹真天才也,若为男子,前程远胜于我矣。”遂将佛印原写长歌,并小妹所定句读都写出来,做一封儿寄与少游。因述自己再读不解,小妹一览而悟。书至少游,少游看佛印所书亦不能解,后读小妹之句,如梦初觉,深自愧服。遂写回书,答以歌云:    未及梵僧歌,词重而意复。    字字如联珠,行行如贯玉。    想汝惟一览,顾我劳三复。    裁诗思远寄,因以真类触。    汝其审思之,可表予心曲。短歌后制成叠字诗一首,却也写得希奇古怪,出人意表:      少游书信到时,正值东坡与小妹在湖上看采莲。东坡先拆书看了,递与小妹问道:“汝能解否?”小妹道:“此诗乃仿佛印禅师之体也。”即念云:    静思伊久阻归期,久阻归期忆别离。    忆别离时闻漏转,时闻漏转静思伊。  东坡叹道:“吾妹真绝世聪明人也!今日采莲胜会,可即事各和一首寄与少游,使知你我今日之游。”东坡诗成,小妹亦就。小妹诗云:    东坡诗云:      照少游诗念出来,小妹叠字诗云:    采莲人在绿杨津,在绿杨津一阕新。    一阕新歌声嗽玉,歌声嗽玉采莲人。东坡叠字诗云:    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二诗寄去,少游读罢,叹赏不已。其夫妇酬和之诗甚多,不能详述。后来少游以才名被征为翰林学士,与二苏同官,一时郎舅三人并居史职,古所希有。于是宣仁太后亦闻苏小妹之才,每每遣内官赐以绢帛或饮馔之类,索他题咏。每得一篇,宫中传诵,声播京都,其后小妹先少游而卒,少游思念不置,终身不复娶云。有诗为证:    文章自古说三苏,更有名妹胜丈夫。    三难新郎真异事,一门秀气古来无。

第3种 王魁  话说宋朝山东济宁府,有秀才姓王,名魁,字俊民。因卜京比试下第回来,至莱阳县遇一相知友人,邀至北市鸣珂巷妓家小饮,这姓敫,小字桂英,果是姿容艳丽,态度轻盈。王生一见,两下目成心许。饮酒中间,桂英满斟一杯,对王魁笑道:“妾名桂英,酒乃天之美禄,足下得桂英而饮天禄,明年必登高第之兆。”即将罗帕一方,求魁题咏,魁即援笔题云:    “谢氏筵中闻雅唱,何人戛玉在帘帏。    一声透过秋空碧,几片行云不敢飞。”王魁写毕,付与桂英收置,桂英满心欢喜道:“自今之后,君但勤学,四时饮食、衣服,我当备办。”王魁感谢,自此朝出夜归。  住了一年,又将应试,一切资妆行李之具,皆是桂英置办。临行,两下不忍分手。桂英垂泪道:“我与你偶尔相逢,情爱所牵,一时难舍。若此一别,妾身如断梗飞篷,虚舟飘瓦,不知你功名成否何如?又不知你心中何如?此处有个海神庙,其神最灵,何不同到庙中焚香设誓,各不负心,生同心,死同穴,终始无二!不知你意如何?”王魁欣然同至庙中,焚香拜毕,王魁跪在神案前设誓道:“魁与桂英,誓不相负。若生离异,神当殛之!”桂英也立誓道:“念桂英今与王魁结为夫妇,死生患难,誓不改节!若渝此盟,永沉苦海!”两人誓毕,再拜而出。桂英又送一程而回。  却说王魁自别桂英之后,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不止一日,到得京都,寻了寓所安下,即寄诗一绝与敫氏云:    琢月磨云输我辈,都花占柳是男儿。    前春我若功名去,好养鸳鸯作一池。是科放榜,状元及第竟是王魁。报到桂英家,其喜可知,即寄诗贺魁云:    人来报喜敲门急,贱妾初闻喜可知。    天马果然先骤跃,神龙不肯后蛟螭。    海中空却云鳌窟,月里都无丹桂枝。    汉殿独呈司马赋,晋廷惟许宋君诗。    身登龙首云雷疾,名落人间霹雳驰。    一榜神仙随驭出,九衢卿相尽行迟。    烟霞路稳休回首,舜禹朝清正得时。    夫贵妇荣千古事,与郎才貌各相宜。诗寄至京,魁见之竟不在念,桂英复寄一诗云:    上国笙歌锦绣乡,仙郎得意正疏狂。    谁知憔悴幽闺质,日觉春衣丝带长。又诗云:    上都梳洗逐时宜,料得良人见即思。    早晚归来幽阁里,须教张敞画新眉。  魁见连次寄书至,竟生厌常之心,自忖道:“我今身既贵显,岂可将烟花下贱为妻。料想五花官诰,他也没福受用。倘亲友闻知,岂不玷辱,我今只绝他便了。”竟不答回书。那王魁父母在家已聘崔相国之女,只等王魁衣锦还乡,即便洞房花烛。及至在京候选,除授徐州佥判。桂英闻知,大喜道:“此去徐州不远,想他到任之后,必差人来迎接我矣!”以后又打听得他到任已久,竟不差人来接,桂英心中忧愤,又修书一封,差一的当家人,特地送至徐州任所。那人来至徐州,正值王魁坐厅理事。把门皂隶进禀:“老爷,有管家在门外,说特送家书到此,不敢擅进,候老节钓旨。”王魁只道家中父亲差来的人,连忙道:“着他进来。”及至那人走至阶前,方认得是桂英家人,大怒,喝令左右,即时逐出,书竟不容投递,其人只得空回,将书付还桂英,说其不容相见光景。桂英听说,气得搥胸跌足,呕血大哭道:“王魁负我如此,我必死以报之!”当夜自刎而死。    可怜如玉娇花貌,化作南柯梦里魂!当时惊动了鸨儿、龟子,举家来救,已无及矣。欲将告官涉讼,无奈官官相护,又无把柄可告。终是门户人家,又不是亲生父母,那一个肯出头露面去申冤?只得叹口气,买棺盛敛,忍气吞声的埋了。  却说王魁当厅逐去那寄书人,自后杳无信息,心上以为得计。差人接取父母,并崔小姐到任完亲。又闻得桂英自刎而亡。看官,桂英是娼妓,王魁是邻邦官府,这信谁人敢传!原来就是始初同王魁到桂英家里去的那莱阳朋友,特地写书报他的。王魁一闻此信,暗喜道:“这妇人倒也达时务,恐我去摆布他,故先自尽了。也好,也好!如今拔去眼中钉了!”自思自想了一回,走到书院中,只觉得没情没绪介无聊,正是:    日间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只听得壁间如猫捕鼠的一响,王魁回眸一看,烛光之下早已站着一个桂英在面前。王魁一见,吓得手足无所措,只得迎问道:“呀!你从那里来?原来你不曾死?”桂英道:“我岂不曾死!若不死,怎来看见得你这负心贼!”王魁道:“你既死了,又来见我怎的?”桂英骂道:“你轻恩薄义,负誓渝盟,使我至此,怎肯与你干休?”王魁那时慌了手脚,连忙道:“是我得罪了。但你今既死,无可救疗你,只得斋僧礼忏,多化些纸钱超度你罢!”桂英怒道:“别的都是闲说,我只素你命便了!”说罢,只见在袖中取出当初求王魁题诗在上这幅罗帕,将王魁没头没脸只一兜,王魁大叫一声,闷倒在地。正是:    青龙共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判。  当时父母闻得叫呼,急忙同丫环点灯出来看时,只见王魁口吐流涎,倒在地上。父母惊慌,忙将滚水姜汤灌醒,扶入卧房,时时叫呼,索刀剑自刺。父母问道:“我儿为甚如此?”王魁道:“有冤鬼在此逼迫我死,奈何没法驱遣他。”父母乃请道士结坛,修醮保禳。这主醮坛的道士,姓马,名守素,善能书符召将,逐鬼驱邪。  是日,众道士齐集在坛前,吹的吹,打的打,好不热闹。那马道士头戴星冠,身穿法服,手执剑,足步罡,念罢净坛咒,噀水一口,随即府伏在坛,瞑目闭气,神游而去。直至莱阳地方,只见一所庙宇庄严灿烂,山门上匾额大书“海神庙”三字。守素走进庙中,步至东廊下,却有两个人将头发互相结着,有几个奇形怪状的人看守在那里,分明似解审犯人一般。又听得两个结发的在那里“千负心、万薄倖”的诉说骂詈,乃是妇人声音。守素正欲问时,殿上走出一个圜眼胡髯、绿袍银带的官儿,向守素施礼道:“法师,可曾见那两个么?这就是你今日为他设醮的斋主王魁,与敫氏桂英。他两个仇恨深阔,非道力可解的。法师,休管他罢!”守素道:“虽然如此,求判长在大王面前方便一声,也须看他是状元及第,阳世为官的情面。”那判官呼呼的笑道:“咳!可惜你是个有名的法官,原来只晓得阳间势利套子!富贵人只顾把贫贱的欺凌摆布,不死不休。堆积这一生的冤孽帐,到俺这里来,俺又不与他算个明白,则怕他利上加利,日后索冤债的多了,他纵官居极品、富比陶朱,也偿不清哩!况俺大王心如镜、耳似铁,只论人功过,那管人情面?只论人善恶,那顾人贵贱?料王魁今日这负义忘恩的罪,自然要结了。你也不必替他修醮了,请回罢!”说毕,舒开右手,将马守素劈心一推,守素只叫得一声“啊呀!”早已翻斤抖跌入大水之中。忙在水中捻着避水诀,口念避水神咒,怎奈略开口,水就骨嘟嘟灌入喉咙,只觉得气闷难熬,一字也念不出,只得随波逐浪的滾格过去。滾得一个不耐烦,方才把两手一舒,两脚一伸,开眼看时,呸!原来就在王佥判公署后堂醮坛里毡单子上睡着。  守素爬起来,对众道士将神游所见之事一一细述。说犹未了,只听得里面若男若女号天哭地,大恸起来。可惜一个状元大人,呜呼哀哉死了也!众道士正欲收拾坛场,却喜得老封翁倒有三分主意,疾忙唤家人出来分付道:“今日醮事且不消收,换了文疏,竟作老爷入殓功德便了!”众道士听说,只得重写疏仪、改换祝文,重新做起入殓醮事。王魁父母妻儿好不凄惨。寮友闻知,都来探丧吊奠。过了二七之期,方始收拾回归济宁安葬。正是:    玉堂学士归山后,马迹车轮绝影无。至今相传负义王魁,骂名不朽。有诗为证:    忍负贫穷衣食时,山盟海誓鬼神知。    东廊结发何时解?世世生生永唱随。

第4种 贵贱交情    浪说鲁分管鲍金,谁人辩得伯牙琴?    而今交道如蜮鬼,空负英雄一片心。  常言道:“一富一贫,乃见交情;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故古来论交情至厚,莫如管、鲍。管是管仲,鲍是鲍叔牙。他两个同为商贾,得利均分。时管仲多取其利,叔牙不以为贪,知其贫也。后来管仲被囚,叔牙救之,荐于桓公为相。这样朋友,才是真正相知。这相知有几样名色: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者,谓之知音,总来叫做相知。下文这故事,是声气相求的相知。正是:    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谈。  话说周朝春秋时,有一名公,姓俞,名瑞,字伯牙,楚国郢 都人氏,即今湖广荆州府之地。那俞伯牙身虽楚人,官星却照在晋国,仕至上大夫之位。因奉晋主之命往楚国修聘,伯牙讨这一差,一则是个大才,不辱君命;二来顺便省视乡里,一举两得。当时从陆路至楚,朝见了国君,致了晋王之命,楚王赐宴款待,十分相敬。那郢都是桑梓之邦,少不得去看一看坟墓,会一会亲友。然虽如此,各事其主,君命在身,不敢迟留。公事已毕,拜辞楚王。楚王赠以黄金彩缎、高车驷马。这伯牙别楚仕晋已一十二年,思想故国江山之胜,欲得恣情观览,要打从水路大宽转而回。乃假意奏道:“臣不幸有犬马之疾,不胜车马驰骤,若赐臣一舟,得便医疗,实出隆恩。”楚王准奏,命水师拨大号舡二只,一正一副,正舡单坐晋国来使,副舡安顿仆从行李。一派兰桡画桨、锦帐高帆,甚是齐整。群臣直送至江边而别。正是:    只因览胜探奇,不顾山遥水远。  伯牙是个风流才子,江山之胜,正投其怀。张一片风帆,凌千层碧浪,看不尽遥山叠翠,远水澄清。不一日,行至汉阳江口。时值中秋十五之夜。忽然风狂浪涌,大雨如注,舟楫不能前进,泊于山崖之下。小移时,风恬浪静,雨止云开,现出—轮明月。那雨后之月,光照倍常。伯牙在船舱中独坐无聊,命童子焚香炉内,“待我抚琴一曲,以遣情怀。”童子焚罢香,捧琴置于案间。伯牙开囊取琴,调弦转轸,弹出一曲。曲犹未终,指下“刮剌”的一声响,琴弦断了一根,伯牙大惊,叫童子去问船头,“这里是甚么去处?”船头答道:“偶因风雨停泊于山脚之下,虽然有些树,并无人家。”伯牙惊讶,想道:“是荒山了!若是城廓村庄,或有聪明好学之人盗听吾琴,所以琴声忽变,有弦断之异。这荒山下,那得有听琴之人?哦!我知道了,想是有仇家差来刺客国。不然,或是盗贼伺候更深,登舟劫我财物。”叫左右:“与我上崖搜简一番,不在柳阴深处,定藏芦苇丛中!”左右正欲搭跳上崖,忽听得岸上有人答应道:“舟中大人不必见疑,小子并非奸盗之流,乃樵夫也。因打柴归晚,值骤雨狂风,雨具不能遮蔽,潜身岩畔。闻君雅操,故尔窃听。望乞恕罪!”伯牙大笑道:“山中打柴之人晓得甚听琴?此言未知真伪,我也不计较了。左右的,叫他去罢。”那人不去,在崖上高声道:“大人出言谬矣!岂不闻:‘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大人若欺负山野中没有听琴之人,这夜静更深,荒崖下也不该有抚琴之客了!”伯牙见他出言不俗,或者真是个听琴的亦未可知。止住左右不要罗唣,走近舱门,回嗔作喜的问道:“崖上那位君子,既是听琴,站立多时,可知我适才所弹何曲?”那人道:“小子若不知,却也不来听琴了!方才大人所弹,乃《孔仲尼叹颜回》,谱入琴声,其词云:‘可惜颜回命早亡,教人思想髩如霜。只因陋巷箪瓢乐,’到这一句,就断了琴弦,不曾抚出第四句来。小子也还说得:‘留得贤名万古扬’。”  伯牙闻言,大喜道:“先生果非俗士!隔崖窎远,难以叙谈。”命左右掌跳、看扶手,请那位先生登舟细讲。左右掌跳,此人上船,果然是个樵夫,头戴箬笠,身披草衣,手持尖担,腰插板斧,足着芒鞋。手下人那知言谈好歹,见是樵夫,下眼相看。“咄!那樵夫,下舱去见我老爷叩头,问你什么言语,小心答应。官尊着哩!”樵夫却是个有意思的,道:“列位,不须粗卤,待我解衣相见!”除了斗笠,头上是青布包巾;脱了蓑衣,身上是蓝布衫儿,搭膊拴腰,露出布裩下截。那时不慌不忙,将蓑衣、斗笠、尖担、板斧俱放舱门之外,脱下芒鞋,躧去泥水,重复穿上,步入舱来。官舱内,案桌上灯烛辉煌,樵夫长揖而不跪道:“大人,施礼了!”俞伯牙是楚国大臣,眼界中那有两接的布衣?下来还礼,恐失了官体,既请下舡,又不好回他去,没奈何,微微举手道:“免礼罢。”叫童子看坐的。童子取一个杌子儿置于下席,伯牙全无客礼,把嘴向憔夫一努道:“你且坐了。”你我之称,怠慢可知。那樵夫亦不谦逊,公然坐下。伯牙见他不告而坐,微有嗔怪之意,因此不问他姓名,也不叫手下人看茶。默坐多时,乃问道:“适才岸上听琴的,就是你么?”樵夫答言:“不敢。”伯牙道:“我且问你,你既来听琴,必知琴之出处。此琴何人所造?抚他有甚好处?”正问之际,船头来禀道:“风色顺了,月明加昼,可以开船。”伯牙分付:“且慢着!”樵夫道:“承大人下问,小子若讲话絮烦,恐耽误顺风行舟。“伯牙笑道:“惟恐你不知琴理,若讲得有理,就不做官亦非大事,何况行程之迟速!”樵夫道:“既如此,小子方敢僭谈。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皇来仪。凤乃百鸟之皇,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伏羲氏知梧桐乃树中之良材,夺造化之精气,堪为雅乐,令人伐之。其树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数截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节叩之,其声太清,以其过轻而废之;取下一段叩之,其声太浊,以其过重而弃之;取中一段叩之,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送于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起阴干,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刘子奇斲成乐器,此乃瑶池之乐,故名瑶琴。长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阔八寸,按八节。后阔四寸,按四时。厚二寸,按两仪。有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龙池、凤沼、玉轸、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一中徽,按闰月。先是五条弦,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尧舜时,操五弦琴,歌南风诗,天下大治。后因周文王被囚于羑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后武王伐纣,前歌后武,添弦一根,激烈发扬,谓之武弦。先是宫、商、角、徵、羽五弦,后加二弦,称为文武七弦琴。此琴有六忌、七不弹、八绝。何为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为七不弹?闻丧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何为八绝?清、奇、幽、雅、悲、壮、悠、长。此琴抚到尽善尽美之处,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乃雅乐之妙境也。”  伯牙见他对答如流,犹恐是记问之学,暗想道:“就是记问之学,也亏他了!我再试他一试。”此时已不似在先你我之称了。又问道:“足下既知琴理,当时孔仲尼鼓琴于室,颜回自外入,闻琴中有幽沉之声,疑有贫杀之意,怪而问之,仲尼曰:‘吾适鼓琴,见猫方捕鼠,欲其得之,又恐其失之,此贪杀之意,露于丝桐。’始知圣门音乐之理入于微妙!假如下官抚琴,心中有所思念,足下能闻而知之否?”憔夫道:“《毛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大人试抚操一曲,小子任心忖度,若猜不着时,大人休得见罪!”伯牙将断弦再整,沉思半晌,其意在于高山,抚琴一弄。樵夫赞道:“美哉洋洋乎,大人之意在高山也。”伯牙不答,又凝神一会,将琴再鼓,其意在于流水。樵夫又赞道:“美哉汤汤乎,大人之志又在流水矣。”只这两句道着了伯牙的心事,伯牙大惊,推琴而起,与樵夫施宾主之礼,连呼“失敬,失敬!石中有美玉之藏,若以衣貌取人,岂不误了天下贤士!先生高名雅姓?”樵夫欠身而答:“小子姓钟、名徽,贱字子期。”伯牙拱手道:“是子期先生。”子期转问伯牙高姓大名。伯牙道:“下官俞瑞,仕于晋朝,因修聘上国而来。”子期道:“原来是伯牙大人。”伯牙推子期坐于客位,自己主席相陪,命童子点菜。茶罢,又命童子取酒共酌。伯牙道:“借此攀话,休嫌简亵。”子期称:“不敢。”童子取过瑶琴,二人入席饮酒。伯牙开言又问:“先生语音是楚人了,但不知尊居何处?”子期道:“离此不远,地名马鞍山集贤树,便是荒居。”伯牙点头道:“好个庥贤村!”又问:“道艺何为?”子期道:“也只是砍柴为生。”伯牙微笑道:“子期先生,下官也不该僭言,似先生这等抱负,何不求取功名,立身于廊庙,垂名于竹帛?却乃赍志林泉,混迹樵牧,与草木同朽,窃为先生不取也。”子期道:“实不相瞒,家中尚有年迈二亲,下无手足相辅,采樵度日,以尽父母之余年。虽位为三公之尊,不忍易我一日之养也。”伯牙道:“如此大孝,一发难得!”二人酒杯酬酢了一会,子期宠辱无惊,伯牙愈加爱重。又问子期:“青春多少?”子期道:“虚度二十有七。”伯牙道:“下官叨长一旬,子期若不见弃,结为兄弟相称,不负知音契友。”子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国名仕,钟徽乃穷乡贱子,怎敢仰扳,有辱俯就。”伯牙道:“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下官碌碌风尘,得与高贤结契,实乃生平之万幸。若以富贵贫贱为嫌,觑俞瑞为何等人乎?” 遂命童子重添炉火,再爇名香,就舡中与子期顶礼八拜。伯牙年长为兄,子期为弟,“今后兄弟相称,生死不负。”拜罢,复命取暖酒再酌。子期让伯牙上座,伯牙从其言。换了杯筯,子期下席,兄弟相称,彼此谈心叙话。正是:    合意客来心不厌,知音人听话偏长。  谈论正浓,不觉月淡星稀,东方发白。船上水手都起身收拾篷索,整备开船。子期起身告辞,伯牙捧一杯酒递与子期,把子期之手,叹道:“贤弟,我与你相见何太迟,相别何太速!”子朔闻言,不觉泪珠滴于杯中。子期一饮而尽,斟酒回敬伯牙。二人各有眷念不舍之意。伯牙道:“愚兄余情不尽,意欲曲延贤弟同行数日,未知可否?”子期道:“小弟非不欲相从,怎奈二亲年老,‘父母在,不远游’。”伯牙道:“既是二位尊人在堂,回去告过二亲,到晋阳来看愚兄一看,这就是‘游必有方’了。”子期道:“小弟不敢轻诺寡信,许了贤兄,就当践约,万一禀命于二亲,二亲不允,使仁兄悬望于数千里之外,小弟之罪更大矣。”伯牙道:“贤弟真所谓至诚君子。也罢,明年还是我来看贤弟。”于期道:“仁兄明岁何时到此?小弟好侍候尊驾。”伯牙屈指道:“昨夜是中秋节,今日天明是八月十六日了。贤弟,我来仍在仲秋中五、六日奉访,若过了中旬,迟到季秋月分,就是爽信,不为君子。”叫童子:“分付记室,将钟贤弟所居地名及相会的日期登写在日记簿上。”子期道:“既如此,小弟来年仲秋中五、六日准在江边侍立拱候,不敢有误。天色已明,小弟告辞了。”伯牙道:“贤弟且住。”命童子取黄金二笏,不用封帖,双手捧上道:“贤弟,些须薄礼,权为二位尊人甘旨之费,斯文骨肉,勿得嫌轻。”子期不敢推辞,即时收领。再拜告别,含泪出舱,取扁担挑了蓑衣、斗笠,插板斧于腰间,掌跳搭扶手上崖。伯牙直送至舡头,各各洒泪而别。  不题子期回家之事。再说伯牙点鼓开舡,一路江山之胜无心观览,心心念念只想着知音之人。又行了几日,舍舟登岸,经过之地,知是晋国上大夫,不敢轻慢,安排车马相送,直至晋阳,回复了晋主,不在话下。  光阴迅速,过了秋冬,不觉春去夏来。伯牙心怀子期,无日忘之。想着中秋节近,奏过晋主,给假还乡,晋主依允。伯牙收拾行装,仍打大宽转,从水路而行。下船之后,分付水手:“但是湾泊所在,就来通报地名。”事有偶然,刚刚八月十五夜,水手禀复:“此去马鞍山不远。”伯牙依稀还认得去年泊船相会子期之处,分付水手,将舡湾泊,水底抛锚,崖边钉橛。其夜晴明,舡舱内一线月光射进朱帘。伯牙命童子将帘卷起。步出舱门,立于舡头之上,仰观斗柄,水底天心,万顷茫然,照如白昼。思想去岁与知己相逢,雨止月明。今夜重来,又值良夜,他约我江边相候,如何全无踪影,莫非爽信?又等了一会,想道:“我理会得了。江边来往舡只颇多。我今日所驾的不是去年之舡了。吾弟急切如何认得?去岁我原为抚琴惊动知音,今夜仍将瑶琴抚操一曲,吾弟闻之必来相见。”命童子取琴桌摆在舡头,焚香设座,伯牙开囊出琴,调弦转轸。才泛音律,商弦中有哀怨之声,伯牙停琴不掺,“呀!商弦哀声凄切,吾弟必遭忧在家。去岁曾言父母年高,若非父丧,必是母亡!他为人至孝,事有轻重,宁失信于我,不肯失礼于亲,所以不来。且待天明,我亲自上崖探望。”叫童子收拾瑶琴,下舱就寝。  伯牙一夜不寐,真个巴明不明,盼晓不晓。看看月移帘影,日出山头。伯牙起身梳洗整衣,命童子携琴相随。又取黄金十镒带去,“倘吾弟居丧,可为赙礼。”踹跳登岸,行于樵径,约莫十数里,出一谷口,伯牙站住。童子禀道:“老爷为何不行?”伯牙道:山分南北,路列东西,从山谷出来两头都是大路,都去得,知道那一路往集贤村去?等个识路之人,问明了他方才可行。”伯牙就石上少憩,童子退立于后。  不多时,左手官路上有一老叟髯垂玉线,发挽银丝,箸冠野服,左手举藤杖,右手携竹篮,徐步而来。伯牙起身整衣,向前施礼。那老者不慌不忙,将竹篮轻轻放下,双手举藤杖还礼道:“先生有何见教?”伯牙道:“请问两头路,那一条路往集贤村去的?”老者道:“那两头路是两个集贤村,左手是上集贤村,右手是下集贤村,通衢三十里官道。先生从谷口出来,正当其半,东去十五里,西去也是十五里,不知先生要往那一个集贤村?”伯牙默默无言,暗想道:“吾弟是个聪明人,怎么说话这等糊涂?相会之日,你知道此间有两个集贤村,或上或下,就该说个明白了。”伯牙却才沉吟,那老者道:“先生这等沉吟,一定那说路的不曾分上下,总说了个集贤村,教先生没处抓寻了?”伯牙道:“便是。”老者道:“两个集贤村中,有一二十家庄户,大抵都是隐遁避世之辈。老夫在这山里多住了几代,正是‘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这些庄户不是舍亲,就兼敝友。先生到集贤村必是访友。只是先生所访之友,姓甚名谁,老夫就知他住处了。”伯牙道:“学生要往钟家庄去。”老者闻“钟家庄”三字,一双昏花眼内扑簌簌掉下泪来,道:“先生别家可去,若说钟家庄,不必去了。”伯牙惊问:“却是为何?”老者道:“先受到钟家庄要访何人?”伯牙道:“要访子期。”老者闻言,放声大哭道:“子期钟徽乃吾儿也!去年八月十五,采樵归晚,遇晋国上大夫俞伯牙先生,讲论之间,意气相投,临行赠黄金二笏,吾儿买书攻读,老拙无才,不曾禁止。旦则采樵负重,暮则诵读辛勤,心力耗废,染成痨怯,数月之间,已病故了!”,伯牙闻言,五内崩裂,泪如涌泉,大叫一声,昏倒在地。钟公用手搀扶,回顾小童道:“此位先生是谁?”童子附耳低声道:“就是俞伯牙老爷。”钟公哭道:“原来就是吾儿好友!”急忙扶起,伯牙苏醒。伯牙口吐痰涎,双手抚膺痛哭不已,道:“贤弟呵!我昨夜泊舟,还疑你爽信,岂知已为泉下之鬼!可惜你有才无寿了!”钟公也自大哭。伯牙哭罢,复与钟公施礼。遂不敢呼“老丈”,称为“老伯”,以见通家兄弟之意。伯牙道:“老伯,令郎还是停柩在家,还是出瘗郊外了?”钟公道:“一言难尽!亡儿临终,老夫与拙荆坐于卧榻之前,亡儿遗言嘱付道:‘修短由天,儿生前不能尽人子事亲之道,死后乞葬于马鞍山江边。因儿与晋大夫俞伯牙有约,欲践前言耳。’老夫不负亡儿临终之言,适才先生来的小路之右一丘新土,即亡男之冢。今日是百日之忌,老夫将一陌纸钱往坟前烧化。何期与先生相遇!”伯牙道:“既如此,奉陪老伯,就坟前一拜。”命童子:“代太公提了竹篮。”钟公策杖引路,伯牙后随,童子跟定。复进谷口,果见一丘新土在于路左。伯牙整衣下拜道:“贤弟,你在世为人聪明,死后为神灵应。愚兄此一拜,诚永别矣!”拜罢,放声大哭。惊动了山前山后,山左山右黎民百姓,无论行的住的、远的近的、老幼男女,闻得晋国大臣来祭钟子期,都来回绕坟前,争先观看。伯牙却不曾摆布得祭礼,无以为情,命童子取过琴来,放于祭石台上,盘膝坐于坟前,挥泪两行,抚琴一操。那些看的闻琴韵铿锵,鼓掌大笑而散。伯牙问老伯:“下官抚琴吊念,悲尚不能已,众人为何大笑而去?”钟公道:“村野之人,不知音律,闻琴声以为取乐之具,故此嬉笑。”伯牙道:“原来如此。老伯可知所奏何曲?”钟公道:“老夫幼年也曾颇习,如今年迈,五官半废,模糊不懂久矣。”伯牙道:“这就是下官随心应手,一曲短歌以吊令郎者。口诵于老伯听之。”钟公道:“老夫愿闻。”伯牙诵云:    “忆昔去午春,江边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抔土,惨然伤我心。  伤心伤心复伤心,不忍泪珠纷。来欢去何苦,江畔起愁云。子期子期兮,尔我千金义,   历尽天涯无足语,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伯牙于衣袂间取出解手刀,割断琴弦,双手举琴向祭石台上用力一摔,摔得玉轸抛残,金徽零乱。钟公大惊,问道:“先生为何摔破此琴?”伯牙道: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钟公道:“原来如此,可怜!可怜!”伯牙道:“老伯高居,端的在上集贤村,还是下集贤村?”钟公道:“荒居在上集贤村,第八家就是。先生如今又问他怎的?”伯牙道:“下官伤感在心,不敢随老伯登堂了。随身带得有黄金二镒,一半代令郎甘旨之奉,—半买几亩祭田,为令郎春秋扫墓之费。待下官回本朝时,上表告归林泉,那时却到上集贤村,迎接老伯与老伯母同到寒家以尽天年。吾□□□□□□□□□□□□□□□□□□□说罢,命小僮取出黄金,亲手递与钟公,哭拜于地。钟公答拜,盘桓半晌而别。

2018年8月剖腹产吉日吉时 最佳吉时测算

很多时候,孕妇在生产的时候会由于种种的原因而选择剖腹产,那2018年8月剖腹产吉日吉时都有哪些呢?下面就来看看本文的分享。

2018年8月剖腹产吉日吉时

2018年8月8日农历二零一八年 六月(小)廿七 星期三 狮子座 黄历分析

宜 结婚 纳采 订婚 祭祀 祈福 生子 剖腹产 出行 解除 竖柱 搬家 移徙 纳财 上梁 纳畜 入殓 安葬 启攒

忌 栽种 掘井 动土 安床 破土 置产

冲 冲虎(丙寅)煞南

吉时:

辰时[7-9点] 冲狗 煞南 时冲戊戍 三合 金匮 福星 右弼 宜:祈福 求嗣 订婚 嫁娶 出行 求财 开市 交易 安床 祭祀 赴任 见贵

2018年8月9日农历二零一八年 六月(小)廿八 星期四 狮子座 黄历分析

宜 解除 祭祀 祈福 生子 剖腹产 装修 动土 竖柱 上梁 安床 纳畜 造屋 合脊 起基 入殓 破土 安葬

忌 出火 嫁娶 开光 进人口 出行 词讼 开市 入宅 移徙 赴任

冲 冲兔(丁卯)煞东

吉时:

辰时[7-9点] 冲狗 煞南 时冲庚戍 天兵 六合 喜神 武曲 宜:祈福 求嗣 订婚 嫁娶 出行 求财 开市 交易 安床 祭祀 忌:上梁 盖屋 入殓

2018年8月28日农历二零一八年 七月(大)十八 星期二 座 黄历分析

宜 祈福 生子 剖腹产 解除 订婚 纳采 动土 起基 放水 造仓 开业 纳畜 牧养 开生坟 入殓 除服 成服 移柩 破土 安葬

冲 冲狗(丙戍)煞南

吉时:

卯时[5-7点] 冲鸡 煞西 时冲丁酉 狗食 路空 长生 贵人 宜:求嗣 嫁娶 移徙 入宅 开市 交易 修造 安葬 出行 求财 见贵 订婚 忌:祭祀 祈福 斋醮 酬神

午时[11-13点] 冲鼠 煞北 时冲庚子 天兵 喜神 唐符 贪狼 宜:祈福 求嗣 订婚 嫁娶 出行 求财 开市 交易 安床 赴任 忌:上梁 盖屋 入殓

酉时[17-19点] 冲兔 煞东 时冲癸卯 六合 大进 天德 宝光 宜:祈福 求嗣 订婚 嫁娶 出行 求财 开市 交易 安床 祭祀 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