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论述
1963年1月29日
周恩来在上海科学技术工作会议上讲话,指出:我们要实现农业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把我们祖国建设成为一个社会主义强国,关键在于实现科学技术现代化。
1979年1月29日-2月5日
访问美国。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领导人第一次访问美国。在同美国总统卡特会谈时就中国对外政策指出:要创造一个有利于和平、安全、稳定的世界,就应认真对待国际局势。我们不希望打仗。我们的目标是实现四个现代化,需要有一个比较长的和平环境。他在美方举行的欢迎宴会上指出:中美两国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不同,要从国际形势的全局,用长远的战略眼光来看待两国关系。
1997年1月29日
在中央纪委第八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中号召,全党大力发扬艰苦奋斗精神。他指出:我们要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赶上发达国家的水平,必须艰苦奋斗几十年乃至更长时间。物质贫乏不是社会主义,精神空虚也不是社会主义。我们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不但要有高度的物质文明,而且要有高度的精神文明。要在全党全社会大力提倡高尚的社会主义思想道德和发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以艰苦奋斗、勤俭朴素为荣,以铺张浪费、奢侈挥霍为耻。这篇讲话的一部分以《大力发扬艰苦奋斗精神》为题,收入《文选》第一卷。
党史回眸
1935年
1月29日—3月22日 指挥中央红军四渡赤水战役,取得跳出“追剿”军重兵集团合围圈的重大胜利。四渡赤水是军事指挥艺术的得意之笔。
1953年
1月29日 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成立,其任务是系统地有计划地翻译出版马恩列斯的全部著作。
1980年
1月29日 中央发出《关于成立中央党史委员会及其工作机构的通知》。《通知》指出,中央党史委员会负责审定党史编辑计划,决定对党史中的某些重大问题的看法和最后审定全书书稿。在中央党史委员会领导下,成立党史编审委员会,负责党史编辑工作中的各项重要问题,初步审定全书书稿。在党史编审委员会领导下成立党史研究室,直接负责党史资料的收集、研究、编写工作。
2008年
1月29日 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专门研究当前雨雪冰冻灾情,部署做好保障群众生产生活工作。会议强调,各有关地区和部门要按照中央部署,充分认识灾情的严重性,把抗灾救灾作为当前最紧迫的任务,以对人民群众高度负责的精神,进一步做好思想准备和工作准备,紧紧依靠广大人民群众,全力开展抗灾救灾,坚决打好这场抗灾救灾的硬仗。
资料来源:中国新闻网 员网
来源: 光明网
在新的一年开始,星辰的运转似乎给予了一些特定星座不同寻常的好运。1月29日起,四个星座将会迎来一波幸运的转机,诸事顺心,如愿以偿,让生活充满美满幸福的味道。让我们深入了解这些星座,看看他们在这段时间内将迎来怎样的变化。
巨蟹座:
巨蟹座的人情绪敏感,富有同情心,善解人意。他们像是一座温暖的港湾,常常为他人提供慰藉和支持。家庭对于巨蟹座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们深深热爱着家人,愿意为家庭付出一切。
从1月29日开始,巨蟹座将会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正能量。在家庭生活中,可能会有一些令人愉快的变化,可能是家庭成员间的更加和谐,或是家庭计划的圆满实现。工作方面,巨蟹座也会迎来一些积极的变化,可能是新的机会,也可能是与同事更好的合作关系。
在这段时间内,巨蟹座可以更加注重家庭和工作的平衡。多花时间陪伴家人,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同时,对于工作上的机会,要敢于尝试和接受,因为运势正好,成功的机会也随之而来。
天秤座:
天秤座的人追求平衡和和谐,对美感有着敏锐的嗅觉。他们通常擅长社交,喜欢与人交往,注重公平正义。在追求自己目标的同时,也会考虑到他人的感受。
对于天秤座而言,1月29日将是一个感情方面的高潮期。单身的天秤座可能会遇到一位引人注目的异性,而有伴的天秤座则可能会迎来更加深厚的感情。此外,工作方面也有一些积极的变化,可能是与同事更好的合作,或是项目的圆满完成。
在感情上,天秤座可以敞开心扉,勇敢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对于工作,要善于借助团队的力量,与同事共同努力,共同取得成功。
射手座:
射手座的人热爱自由,追求冒险和刺激。他们充满活力,对未知充满好奇心。射手座的人通常乐观向上,积极向前,对生活充满热情。
1月29日后,射手座将迎来一段充满活力的时期。可能会有一些令人兴奋的冒险机会,也可能是与朋友一起度过愉快的时光。在工作方面,射手座可能会遇到一些新的挑战,但正是这些挑战将激发出他们更强大的潜能。
射手座在这段时间内可以大胆尝试新事物,挑战自己的极限。同时,要注意保持身心的平衡,不要过于急躁。与朋友分享喜悦,共同创造美好的回忆。
摩羯座:
摩羯座的人务实踏实,追求稳定和安全。他们通常目标明确,为实现目标会付出持久不懈的努力。摩羯座的人在工作中表现出色,有强烈的责任心。
1月29日起,摩羯座将迎来一波事业上的好运。可能会有一些突破,升职加薪的机会。同时,家庭生活也会更加稳定和幸福。摩羯座在这段时间内的决策和努力将会得到充分的回报。
摩羯座在事业上要继续保持努力和专注,不要松懈。在家庭中,要花更多时间陪伴家人,分享成功的喜悦。保持对未来的规划,为自己的目标不懈奋斗。
结语:
1月29日起,这四个星座将迎来不同寻常的好运,诸事顺心,如愿以偿,让生活更加美满幸福。在这段时间内,让我们怀揣着乐观的心态,迎接生活中的各种变化,相信幸福就在不远处等待着我们。祝愿这四个星座的朋友们在新的一年中收获满满的幸福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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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灯结彩年味浓
1月29日,工人在山西省晋中市平遥古城悬挂大红灯笼。春节临近,各地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节日氛围渐浓。
新华社发(梁生仁 摄)
三星堆“国宝”在沪开箱 将亮相上博东馆开幕大展
1月29日,工作人员将金面具移入展柜。当日,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出土的珍贵文物——金面具和竖披发青铜人像在上海博物馆东馆特展厅内开箱,移入展柜。坐落于黄浦江东岸的上海博物馆东馆将于2月2日启用,开幕展览“星耀中国:三星堆·金沙古蜀文明展”将对公众开放。
新华社记者 刘颖 摄
侗寨年关迎客忙
1月28日,在三江侗族自治县程阳八寨景区,游客在体验侗族百家宴。年关临近,广西柳州市三江侗族自治县程阳八寨、布央茶园等侗寨和景区的群众和工作人员积极排练节目。春节期间,他们将向八方游客展示侗族大歌、多耶舞、琵琶歌等非遗文化。近年来,三江侗族自治县大力发展文旅融合产业,推进旅游产业转型升级,助力乡村振兴。2023年,该县接待游客901万人次,实现旅游消费收入96亿元。
新华社记者 胡星宇 摄
扎兰屯:小城年意浓
1月28日,市民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市扎兰屯市步行街采购(无人机照片)。春节临近,这里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不少市民、游客外出采购年货,年意浓浓。
新华社记者 贝赫 摄
广东“小荔枝”冰雪“东游记”
1月29日,在抚远市的东极鱼市,“小荔枝”抱起一条鲟鱼。寒假期间,一群来自广东的“小荔枝”来到了有“华夏东极”之称的黑龙江省抚远市,在当地“小蔓越莓”的陪伴下,展开了一场冰雪研学“东游”之旅。
新华社记者 王建威 摄
河南洛阳:打铁花引游人
1月28日晚,民间艺人在洛阳2024隋唐河洛文化庙会上表演打铁花。当晚,河南省洛阳市2024隋唐河洛文化庙会举行的非遗技艺打铁花表演现场火花飞溅,闪耀夜空,吸引游人驻足观赏。
新华社发(黄政伟 摄)
贵州赫章:雪景美如画
1月29日,赫章县大韭菜坪景区雪景。一场降雪过后,贵州省毕节市赫章县大韭菜坪景区银装素裹,美景如画。
新华社发(陈春志 摄)
首届中国·吉林松花江滑冰马拉松挑战赛举行
1月30日,参赛者在滑冰马拉松挑战赛中从起点出发。当日,首届中国·吉林松花江滑冰马拉松挑战赛暨2024年全国全民健身大拜年主会场活动在吉林省白山市靖宇县举行。活动以滑冰马拉松赛为主体,同步开展10项冰雪体育赛事和10项冰雪体验活动。
新华社记者 颜麟蕴 摄
中国驻瑙鲁使馆举行复馆仪式
1月29日,中国政府代表、国家国际发展合作署署长罗照辉(右二)和瑙鲁外长安格明(左二)共同为使馆揭牌。当地时间29日晚,中国驻瑙鲁使馆在瑙鲁岛东南部的一家酒店内举行复馆仪式。
新华社发(陈国龙 摄)
美国旧金山:龙形装置迎新春
1月28日,龙形装置在美国旧金山一家超市展出。美国旧金山市在市内多个地点摆放龙形装置,迎接中国农历龙年春节的到来。
新华社发( 摄)
作者简介
潘建平,男,1952年12月5日出生。1970年5月~1971年9月参加山西铁路建设兵团一师三团八连修建京原铁路,先后任六班战士、八班班长、连队文书。1971年分配工作到太原重型机器厂当工人,1977年恢复高考首届考入山西医科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医学科学研究、临床、教学、管理工作;现为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部教授。
初创简书于2019年4月26日-5月12日
改编美篇于2020年5月13日-14日
纪念山西铁路建设兵团一师三团
5月10日赴京原线50周年
山西铁路建设兵团一师三团八连
潘建平引 子
在那个特定时代的特定环境中,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被委以世界上最高危的作业,却没有培训,没有操练,没有防护设备,甚至连一顶用柳条编制的安全帽也没有。我们之所以大难不死,不是上天的恩赐,不是大自然的宽容,而实在是必然中的偶然、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我们当时无畏无惧、现在无怨无悔,但实际上,我们真得不应该是这些危险的经受者和经历者!
(1)背景
1971年早春,由当时的中央副主席亲自挂帅的、号称“工程”的战备铁路“京原线”的修建进入了第六个年头。面对“北极熊”的威胁,中央决定将原定于10月1日全线通车的期限提前至7月1日,以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关于三线建设“即使提前一个小时也是好的”的战略口号。
这时我们已经参加山西铁路建设兵团一师三团八连在繁峙县和灵丘县修建京原铁路10个月了。根据张玉豪连长从团党委会带回来的消息,为了赶工期,中央给山西省革委会下发了“机密文件”,要求采取一系列特殊“措施”加速京原线山西段的修建;其中层层落实的结果之一,是太原市河西区的铁建一师三团要扩编2000人,并立即进入“战场”。这就是为什么1970年底刚刚把铁建一团(南城区)和二团(北城区)从京原线调回太原修建太(原)-古(交)铁路,也就是才过了个年,就重新招募几千新兵来灵丘继续修建京原铁路的原因;同时这也就是1971年春夏之际突然进入铁建行列的三团10连至18连的2000多名新战友的来由。这9个新连队的组建和到位,使三团在灵丘县的施工路段从30里猛增到了80里,并且从1-8连抽调了不少老兵去9-18连担任连、排级职务。
为了赶工期的另一个标志是,上级突然要求我们修筑的铁路只突击“正线”而暂缓修建“辅线”;对已成型路基的刷坡也改为只刷路拱和路肩、为铺枕和铺轨通车打基础,而边坡则先不刷、等到通车以后再补刷。
一切进入了非常时期和非常状态!
(2)任务
京原铁路开建于1965年,以当时的国防部长名义号称“工程”,东起北京(并通过北京地铁连接、首都机场和南苑机场),穿越太行山,西至山西原平,目的是为了应对SU修的北方威胁,通过此铁路将北京与山西境内的同蒲铁路、陕西境内的陇海和宝成铁路、四川云南的成昆铁路贯通,将太行山中的中央二线指挥部与大西南的三线指挥部连为一体。由于“”的影响该工程多次停工,又由于1969年3月的“珍宝岛事件”后加速。1970年成昆铁路修通后,京原线就成为中央实现战略转移的关键连接线。为此,再下决心,将京原线全线通车的日期从1971年10月1日提前到7月1日(资料来源:《京原铁路施工总结》,1976年战士出版社出版)。
形势逼人,作为“三线”建设的重点工程,毛主席提出“即使提前一个小时也是好的”。
1971年2月20日,我们连完成转场,从繁峙县东连仲搬迁到了灵丘县大作村。2月24日召开全连指战员大会,党支部书记、连长张玉豪宣布命令,对各个班排干部作了大的调整;2月25日上午团支部召开会议,表决并通过了我和其他7名战友(吴长秋、白生章、于治中、甄威旭、胡祥华、于兆强、王立敏)加入中国主义青年团;2月25日晚上全连召开“开工动员大会”,张连长号召大家“继续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彻底革命精神,为使京原线“七一”通车而奋斗!”2月26日上午,红旗招展、歌声嘹亮,全连指战员排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带着“全副武装”的工具,集结到了京原线灵丘唐河大桥14米高的桥头工地上,开始了在京原线上的最后冲刺!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一切都围绕“七一”通车而争分夺秒!
但,天公偏偏不作美!
3月1日,茫茫的白雪普降原野,迅速积结在初春的晋东北,很快就厚达半尺了。这是自去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降雪,降得如此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
当时,我们八连的任务是配合铁道兵8740部队完成灵丘县城西部京原铁路控制性工程的唐河大桥和跨公路大桥及其附设设施的修建,包括土方、石方、铺枕和铺轨。
处于太行山区的高寒地区,这里的大地本来就还没有解冻;突如其来的大雪,更使天寒地冻重叠了霜上加雪。铁道兵部队修筑路基的专用机械铲运机和推土机因铲不动冰封如铁的冻土,瘫痪了!
工期紧迫,军令如山,战备铁路如期通车,迫在眉睫!
3月3日,因积雪太厚,不能出工到铁路工地,八连借机召开“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会”。全连14名战友轮番上场,我被安排在第一个“讲用”,随后依次是张建华、祁云沛、葛茂长、顾晋芳、魏翠英、张成斌、赵自经、黄望英、吴长秋、高桂英、康玉平、白凤和李如林。
前排左二为张玉豪连长,
左三为杜子义副连长
后排右一为本文作者
“讲用会”结束刚一散会,我被通讯员冀炳生叫到了连部。连长张玉豪、副连长杜子义、孟维仁、指导员姚治良、8740部队驻我连军代表黄石养都在场,看起来场面够吓人的。党支部书记、连长张玉豪开门见山,严肃地对我说:“建平,咱们连要担负爆破任务,配合铁道兵机械施工,党支部研究决定你带你们八班为爆破班,去完成这个任务”;姚指导员接过话题,一口浓厚的五台方言:“建平,你是班长,要有思想准备,不许出任何意外事故,不许有一个战友伤亡,但是任务必须要完成!”
就这么突然和简单,我就成了爆破班班长,并且接受了明天就要开始实施爆破的任务。实际上,我7天前的2月24日才被任命为八班班长,“官龄”还不到一周呢!更重要的是,对于“爆破”,我没有任何概念,更没有相关的知识和技能。更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这中间潜藏着的巨大危险和危机!
(3)死神
铁建一师三团八连二排八班全体战友
1971.4于京原线山西灵丘
前排右一为本文作者
3月4日,我带领八班全体战士开始执行爆破任务,他们是:副班长于兆强,战士许建孝、高景龙、包维鑫、赵守仁、张根旺、张建华、温复友、邓和平(那时帅素生还没有来到八班,他是3月8日从二连调来的,来到的那天仍然还在下雪)。
上午领取装备和工具,雷管、炸药、导火线、钢钎、铁锤新五大件,代替了原来的大筐、木杠、铁锹、推车和石夯旧五大件;爆破必备的防爆衣、头具、手套、安全帽,一件也没有。
下午就进入了爆破工地:许建孝、邓和平和温复友轮流扛着一面袋炸药,其他人携带大锤、钢钎和雷管。杜副连长、孟副连长、姚指导员、小黄军代表、老排长郭惠民(他已调到一排当排长去了,但不知什么原因还是特地来参加了这场神秘莫测的开场戏)、连部质量管理员赵光晋(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山西双合成董事长兼总经理)、连部通信员冀炳生等一同前往;总共18个人,每个人都怀揣着一颗跳动不安的心!
解放军铁道兵8740部队驻八连军代表 黄石养
我最担心的还是安全!十几个十几岁的年轻战士的生命啊!那时我也才刚满18岁!
18个人,没有一个人接受过任何有关爆破的培训,也没有任何一件防护装备和设备。只是在炸药厂领炸药时,那个戴着金牙的赵厂长草草地告诉我们爆破的操作方法:先在冻土上用钢钎和铁锤打出一个直径10多厘米的炮眼,再把炸药倒进去,炸药中间用钢钎戳个洞,最后把连上导火线的雷管插入洞中,就开始封土、砸实洞口;他并且再三强调:洞越深,封口砸得越结实,爆破威力就越大,而且也越省炸药!
赵厂长最后说:“按规定,雷管应该是铜制的,安全性高;连接导火线和雷管应该在雷管钳里头操作,万一爆炸了也不至于造成人员伤亡;但是,咱们现在没有这样的条件,你们用的雷管都是用洋灰纸(官名叫作“牛皮纸”)制做的,雷管钳也没有!”
我听明白了:至于防爆服和防爆手套,就更没有想了!
旁边所有的领导也应该都听明白了:未来,我们将步步与死亡为伍、时时被死神陪伴!
我们天天听和唱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打虎上山时至少还有双枪一匹马,必要时还可以搏斗和逃生,而我们呢?简直就是用去拼炸药,拿生命去开天方夜谭似的玩笑!
在那个特定时代的特定环境中,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被委以世界上最高危的作业,却没有培训,没有操练,没有上岗证,没有防护设备,甚至连一顶用柳条编制的安全帽也没有。
(4)试爆
铁建分别35年后八班战友聚会(2006年1月13日)
后排左起:张建华 温复友 张根旺 高景龙 赵守仁 邓和平
前排左起:甄威旭 老排长郭惠民 潘建平 聂文涛 于兆强
1971年3月4日,是个难忘的日子。那天从早晨到下午,银灰色的喷气式战机一直在头上急速飞过,留下一条条洁白的水雾尾巴。我们都知道,这附近的大山里早就被掏空了,军机和装甲车就隐藏其中,随时准备在中苏战争一旦爆发后,作为中国的二线军力,担负起保卫、保卫毛主席、保卫首都北京的神圣使命!我们也听说,这平型关附近的太行山里,就建有中央军委的二线指挥部,而且就是通过我们参加修建的京原铁路与北京秘密连接的。所以,毛主席和一直在关注着三线建设的进程,催促着京原铁路早日通车!
我们的试验性爆破安排在京原线灵丘唐河大桥西侧的解放军铁道兵机械一连施工的取土区。当时他们修筑铁路路基最先进的机械,也就是前苏联制造并支援给中国的“铲运机”,前面由履带式拖拉机牵引,后面从路基旁边整齐地铲起一层黄土、然后运送到路基上平整地铺垫开来,再经过下几次拖拉机和铲运机的碾压,即完成了路基的修筑。这种筑路方法,与我们的木杠抬大筐战略,效率和文明显然都属现代化了!
可惜,现在面临大雪下的冻土,这些机械都无能为力地“趴坡”了!
军代表小黄与铁道兵部队机械连副连长联系沟通后,铁道兵战士和机械都撤离到了安全区域。那个铁道兵副连长临走时,悄悄对我说:“班长,你们今天是试验,明天开始正式爆破时,让我点上一炮,行吗?”我努努嘴“你得问我们连长!”
我们选好了地点,便开始进行爆破操作。至此开爆之时,我们竟然还没有任何有关爆破操作、效果和人员安全的经验和参数!
我们八班战士两人一组,挥动大锤、猛砸钢钎,朝着积雪下的冻土开战了!举锤那个高、用力那个重,如果稍有偏差,扶钎战士的那双手就难保完整了!可是,不用劲,又怎么能够在冰天雪地的冻土中凿出一两米深的炮眼呢?
乘着战友们在眼,我开始思量导火线的预置长度。我问杜副连长“杜连长,点炮后,我们应该藏在多远的地方才安全?”杜连长来自被砸烂的“公检法”机关,显然也没有经历过爆破这一稀有行业。他想了想,说:“至少50米吧”,紧接着又补充说“但一定要躲在土坎的后面,因为爆炸后飞起的土块会有一个死角,躲在土坎后面肯定安全”。
我又问:“那导火线该剪下多长呢?”旁边一向沉默寡言的孟副连长开口了,“那要先看看从点炮后跑到隐藏点需要多长时间。”老排长郭惠民沉思片刻后说:“点着导火线后,应该留有1分钟的逃跑时间吧?再富裕上半分钟,至少应该1分半钟。”
我想了想,说:“这地方风大,如果火柴被风吹灭了再重新点,这个时间就不够了!”听到这里,姚指导员一锤定音:“那就再增加半分钟,一共2分钟”!
2分钟,这是我们在临起爆前拍着脑袋确定的生命参数,是“节约闹革命”思想的必然产物,是在臆想中建立的能够保障生命基础上的使用导火线的最低长度!
但是,时间如何换算成具体需要预置多长的导火线呢?谁也没有经验。军代表小黄说“咱们试验一下吧!”大家一致赞成。
于是我把成捆的导火线拆开来,质量管理员赵光晋掏出卷尺,按照1米、1.5米、2米的长度,分别剪断,然后我们掐着手表,一根一根地点火试验,最后得到的数据是:导火线燃烧速度是每秒钟1厘米,120厘米长的导火线燃烧时间是2分钟。
这个时候,战友们已经打好了10个炮眼。由于是试验性爆破,炮眼深度控制在60-100厘米之间不等,以便比较最佳炮眼深度。为了安全起见,杜连长临时决定:今天只放4炮!
我分别选了60、70、85、100厘米深的4个炮眼,战士们开始装药、连接雷管和导火线、填土封口,一切按照刚才炸药厂那个赵厂长的介绍有序进行。导火线全部预置为120厘米,装药3公斤左右。为了增强爆破力量,大家也遵从炸药厂赵厂长的提示,拼命地用钢钎一层一层砸死封口的土石。
看着大家激动的表情和奋力的动作,我隐隐担心:这样封口砸土,万一不小心触动或震动了土底下的纸质雷管,我们这十几个人全部都得真正的“上天”去了!
(5)意外
铁建分别45年后八班战友聚会 (2016年9月13日)
后排左起:龚晋生 张根旺 张建华 温复友
前排左起:邓和平 甄威旭 聂文涛 潘建平
一切就绪,谁来点火引爆呢?八班10名战士都流露出期盼的眼神!
连部通讯员小冀自报奋勇,杜连长同意了。
接下来,我指定了许建孝、邓和平、温复友3位战友。
说老实话,那个时候,大家真的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除了新奇、亢奋,甚至有一种“好玩”、“过瘾”的感觉,谁都想亲手点燃这生平以来真正的第一炮,每一个战友都跃跃欲试希望能被选中去当炮手!
我之所以选择这3位战友点炮,也完全是因为是他们踏着崎岖不平的小路,辛辛苦苦用肩膀扛来了几十公斤的炸药。让他们点炮,实实在在是一种奖励和鼓励!
临到点火了,我看到几位连队领导都显露出了淡淡的忧郁!
是啊,八班是全连16个班里平均年龄最小的一个班,半数以上战士是年龄不到18岁的未成年人,甚至还有刚满16岁的“红小鬼”!在没有任何理论和经验支持的基础上,就凭着刚才一个小时的探索和决定,就让这些大娃娃们“玩炸药”,会不会……,谁也不知道!
杜连长和孟连长为大家选好了藏身的地方,那是距离爆破点六、七十米的一个土坎之后。所有的无关人员已经都撤离到那里了。
现场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似乎都凝集了。远处几百米外高高的唐河大桥桥头上,二排和四排的战友们正居高临下对我们注目观望。从昨天开始,他(她)们就不断表达着对我们能参加“爆破”工作的羡慕,有好几个战友今早吃饭时都私下里找我:“找机会让我点一炮!”今天在工地上他们一直在关注着我们工作的进程,想亲眼看看在电影之外真正爆破的现实版;现在他们大概已经从我们的举动中猜到了,爆炸即将开始!
潘建平1971年1月于京原线
我站在4位“炮手”之后,掏出来预先准备好的哨子,下达“命令”:“4位爆破手各就各位,再次确认自己撤离的方向,准备好火柴,根据风向调整自己的身置在上风向,准备好了举手示意!”
等4只手都举了起来,我继续“命令”:“等我吹响第一声哨子后,大家同时开始点燃导火线,然后迅速向指定地点撤离;如果没有点着,就继续点火,但等我半分钟后吹响第二声哨子时,不论是否已经点着导火线,都必须无条件地撤离”。
此时此刻,我突然有了一种“试爆原子弹”的感觉:会成功吗?会发生意外吗?几分钟后,这里会是怎样一幅硝烟弥漫、乱象横生、地覆土翻、一片狼藉的景象?
我再次确认所有的连队领导、工作人员和其他战友都已在指定地点隐蔽好后,使劲吹响了第一声哨音。顿时,四名引爆战士开始紧张地划火柴、点燃导火线。果不其然,由于刮风,也由于紧张,我看到有的人手在发抖,四个人的第一根火柴竟然都没有点燃导火线。
那个年代,世界上早就有了可以防七八级大风的军用打火机,可是我们,只配备了2分钱一盒的普通红头安全火柴,防风的能力等于零!
我急得头上冒汗,一方面安抚他们不要紧张、时间还够用,同时眼睛紧紧地盯着从老排长那里借来的手表,不情愿地看着那第30秒的到来!
到底都是有着10个月兵龄的老铁建兵了,心理状态格外好,经过2-3根火柴的历练之后,4名战友全部在30秒之内点燃了导火线,并飞速奔向预定的隐蔽区,当然也包括我!
紧张之后的沉静让人感到窒息!大概就像临产前孕妇的心情:当撕心裂肺的阵痛之后,婴儿能顺利生下来吗?我们的首次爆破会不会炸响?声音有多大?炸开的土有多少立方?以后的炮眼深度和装药量如何调整?一系列的问题闪过脑海,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安全吗?因为我们过去从电影里看到的场景都是,爆炸形成的弹坑四周都有一个安全死角,何况我们还都躲在死角里的高高的土坎后边?何况我们在场的连、排领导全部都是军人出身的长辈,老排长还是大学生出身的军人、现在是太原重机厂的高级技术干部呢!我大声告诫大家:“必须听到四声爆炸之后才可以露头! ”
网络照片:铁道兵在隧道内实施爆破前的眼作业
轰隆隆隆!一、二、三、四,接连四声爆炸声完全按照预期来临,前后不差两秒钟;震耳欲聋之中,灰蒙蒙的天空顷刻布满了一团团遮天蔽日的黄棕色土尘!
突然,我发现大势不好,战友们一片欢呼胜利的呐喊声,转眼间变成了凄厉恐怖的呼救声!抬头一看,那坚硬如石的冻土块,犹如枪林弹雨般从天而降,还带着尖锐的高音调的呼啸鸣笛音!天哪,所有的战友和领导,都被这意想不到的飞来横祸(应该说是“纵祸”)吓傻了,人人形同鸟兽、个个抱头鼠窜,我也紧张地观看着落石的轨迹,东躲西闪地寻找乱石之间的稀有空间,以求逃过这铺天盖地的惊天浩劫!
(6)奋进
2016年9月13日八班部分战友重返京原线
此时距离爆破作业已经过了45年
谢天谢地,我们在场的18个人除了受惊,都没受到肉体损伤。好容易从恐怖和紧张中挣脱出来,大家开始互相祝贺首爆成功,开心庆幸有惊无险!
而我,却深深感到恐惧和后怕。我心里非常明白:今天这场飞天“纵”祸实在是老天给予的必然报应!就好比打仗不懂得武器怎么用,进攻不知道敌人的火力点在哪里,硬是抱着“瞎猫去碰死耗子”的态度去蛮干,虽然是以极小的概率侥幸避过了必然的祸灾,但18条生命如虎口逃生般归来,真是令人后怕不已,胆战心惊;回想那暴风骤雨般的满天土石带着凄厉的呼啸声飞泻在头顶之上的场景,我是永生永世难以忘怀!我们正处于青春年华的生命在死神的缝隙中穿离而后生,我们到底应该感谢谁?
姚指导员和杜连长指示,连夜总结经验教训!
网络照片:英勇无畏的铁道兵
当晚例行的政治学习之后,我立即召开班务会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总结:
1、当时我们所有的人只考虑到了爆炸的威力都是直线性地指向四周的,没料到由于我们的炮眼都是垂直向上的,而且向上的洞口是最薄弱的环节,以至于爆炸的最大威力都指向了天空;那些被垂直崩起的冻土块在返回地面时,恰恰砸向了炮眼周边的地域,包括我们认为安全的土坎后边。以后,要扩大安全藏身范围,并有意识地把炮眼倾向于没有人员的方向;
2、针对导火线不容易点燃的问题,大家总结出了将导火线的横断面剪成斜面,并且在临点燃前有意挤压出来少许火药,以增大与火柴火焰的接触面;
3、为了有效地增强抗风能力,每次引爆时都将两三根火柴合并在一起同时点燃;
4、为了提高一次性点火成功率,每次点火都改由两个人一组,其中一个人划火柴,另一个人持导火线不断转动方位配合,等两个人都确认导火线已经被点着了,再同时互相照应着离开;
5、为了增大炸药的爆炸威力,将炮眼打成口小里头大的坛子状,这样封口后,同样多的炸药可以产生更大的爆炸力;
6、为了安全、避免事故,每次打眼放炮不超过5个炮眼;
7、每次放炮前,在附近高处派出瞭望哨,防止附近农民和其他人误入爆破区。
该想到的,我们自认为都想到了;但是最关键的一点我们没有想到,就是爆破这么危险的作业,前人或上级有没有制定过相应的规章制度或管理条例?是不是应该请人来给我们进行讲解和演示?另外,我提出建议请领导给我们班配发安全帽,哪怕就是用柳条编织的那种我们在武斗中见过的简易安全帽也行,但是,结果如泥牛入海、石沉大海!
试爆意外发生后,通过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和“斗私批修”,大家的热情和积极性又高涨起来了!群策群力,用心加上用功,再加上大家经验的不断增加和心理素质的不断改善,我们的爆破进度和质量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之后,连队领导也不再跟进我们的作业,爆破进入了常态化,我们八班完全进入了独立作战状态!
在技术上,随着经验的增加,我们不断探索着进步,将炮眼直径由刚开始的10厘米直桶状扩大到20厘米的口小肚子大的类坛子状;深度由先前的60厘米增加到150-200厘米;装药量从初期的2-3公斤增加到了5公斤。我们每天使用的炸药都要用大推车成麻袋地搬运。这样的爆炸方法,不仅威力大、效率高,还可大量地节省炸药和雷管。
在战术上,我们班战友后来分成了两组,我带领一组在唐河大桥原台尾(靠近原平的一侧)南边,配合铁道兵机械一连,每天可放18炮;二组由副班长于兆强带领,在公路桥京台尾(靠近北京的一侧)北边,配合铁道兵机械三连,每天可放16炮。
一系列的“改革”措施,我们的爆破成绩越来越好,每天爆破产生的土方量,铁道兵两个机械连开足马力天天加班加点地工作都用不完,从而大大加快了施工进度,有力促进了铁路工程保质保量的顺利进展,我们班也屡屡受到铁道兵和铁建兵领导的表扬!3月17日铁道兵8740部队和铁建三团党委在团部所在地唐之窊村召开“反骄破满继续革命动员大会”,我代表八班登上主席台领了奖状和毛主席像章;铁道兵部队刘处长和铁建一师善副司令员讲了话,白天福团长宣布了下阶段的战斗口号:
“举旗抓纲不转向,
路线斗争天天讲;
反骄破满鼓干劲,
再战京原立新功;
继续革命不松劲,
迎接“七一”把车通!”
(7)瞎炮山西铁建一师三团八连在京原线唐河大桥工地(1971.6)
爆破是一种高危作业,时时潜伏着看不见的隐患和看得见的危险,其中最可怕的就是排除瞎炮。
3月10日我们爆破班第一次出现了瞎炮。
瞎炮,就是点燃导火线后炸药和雷管没有被引爆的炮位。瞎炮的原因很多,例如雷管失效、雷管和导火线连接脱落、雷管与炸药脱位、导火线受潮等。不论哪一种原因,只要出现瞎炮,都必须尽快排除,因为它犹如一颗威力巨大的隐藏炸弹,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就会受到物理、化学、电能的影响而突然爆炸,造成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特别是我们爆破形成的瞎炮,必然位于解放军铁道兵机械作业的中心地带,只要机械碾压而过,爆炸几乎不可避免!
3月10日,常规的5个炮眼完成了装药、安放雷管和导火线、封口程序后,统一进行了点火引爆;但是在规定的3分钟(因炮眼加深,导火线加长了)之后,只听到4声爆炸;再等待3分钟、6分钟、10分钟,仍然没有动静。大家面面相觑,傻眼了!常识告诉我们:瞎炮发生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遇到瞎炮。谁都知道瞎炮必须排除,但谁也不知道正确的排除方法是什么。从逻辑推理可以想象,排除瞎炮,无非就是重新挖开已经封死的洞眼,找到没有爆炸的雷管,把雷管与炸药分离,取出雷管,再取出炸药,或重新再装入新的雷管和导火线将炸药引爆!
可是,谁知道这个瞎炮发生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雷管失效,那没有问题,只要挖出来就行了,因为没有雷管,炸药是不会爆炸的;而且,在排除瞎炮的过程中也没有引起雷管爆炸的危险。
但是,如果雷管是正常的呢?而且最要命的是,上级给我们配发的雷管都是纸雷管、而不是规定使用的铜雷管。纸质雷管没有任何抗压能力,只要被碰触就可能爆炸,而装在炸药中的雷管一旦爆炸,5公斤炸药顷刻间会把冰冻的地下炸开将近10立方米的大坑,而排除瞎炮的人,就会在几分之一秒内被炸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按照瞎炮位置,我叫来这个炮位的装药手,他当然知道这是他装药的炮眼,浑身都开始抖起来了。我让他仔细回忆装药和封堵的全过程,他的叙述与大家操作的常规没有两样,但操作期间有没有出现失误(例如封土时是否移动了导火线使之与雷管脱离)已经是无法判定了。由于当天在其它炮眼使用的炸药、雷管和导火线都没有发生异常,推测这个瞎炮的雷管出现异常的可能性不大;换句话说,这是最不好的结果,因为它功能正常,位置特殊,身材虚弱(只包着几层纸),威力巨大,随时可以引发一场灾难!
杜连长闻讯赶来,指示尽快排除瞎炮,保证工地人员安全;但怎么排除?谁来排除?他也不知道。
(8)梦魇3个月后的1971年6月,爆破工作早已结束后,我在八连连部文件柜中无意中看到了当年铁道兵部队制定、铁建一师三团翻印的“爆破作业安全规则”,其中第(三)条明文规定:“瞎炮应由原装炮人当时处理,如果不能当时处理,瞎炮地点应设标志,其四周5米以内禁止人员通行”,至于下一步应该怎么处理?没有规定;翻印日期是1971年2月17日,我们遇到瞎炮的时间是3月10日。
我不知道这个规定当时连队领导们是否知道,反正我是毫无知晓。即使知晓,现在,这个瞎炮的装炮人是班里一个战士,作为班长,我该怎么处理呢?我会让他去排除吗?
其实在当时那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红色教育和“修建战备路、埋葬帝修反”的政治挂帅的氛围中,在“准军人”的荣誉心和“斗私批修”责任感的召唤下,我作为国家的“主人”和历史的“创造者”,根本就没有任何犹豫和遐想;我本能地认为,上面是领导,下面是战士,凡是遇到艰难困苦的事,肯定就是我这个当班长的责任!而且,“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就是我们天天喊的口号、日日唱的战歌!
当所有的人都进入安全地带后,我爬在炮眼上开始了操作,当时那个场面和姿势,我突然感到怎么就像是电影《地雷战》里那个日本鬼子挖地雷的景象?但他挖出来的是一堆儿童放入的狗屎,虽脏虽臭但毫无危险,而我下手的地方却实实在在是一个由雷管和5公斤炸药合成的库!我力图忘记下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随时会喷发出炽热的岩浆将我熔化;下面就是一颗原子弹,要把我炸个稀巴烂毫无悬念!死亡的恐惧时时袭来,甚至连追悼会的场面也想到了!
我终于控制住了胡思乱想的杂念,整个心思放在了排爆手法上!我明白,此时此刻最有效的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耐心、细心、一丝不苟地指挥好自己的双手,像绣花、剪纸那样细致入微地完成每一个动作。对了,我们战友穿的汗衫上的“战友”两字,都是我一针针一线线绣出来的,我现在就需要这样的耐心和细心!
一开始还可以用工具,挖掉填土也不难;半米深度以后手够不着了,就不得不用工具了,但却因为离炸药和雷管越来越近而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为了防止金属撞击引起雷管引发炸药爆炸,钢钎和钢筋棍都不能用,只能用刚折来的枯树枝一点点清理,再用长木片一次次将土掏出来。没有手电,1米深以后的洞里已经看不清物体性状了,只能凭掏出来的东西分辨是否探到了白色的炸药。
挖到1.3米以后,已经看不到燃烧过的导火线的痕迹了,我又喜又惊:喜的是这个瞎炮的原因找到了,是因为装填手在填土砸实的过程中,不慎拔出了导火线,以至于导火线与雷管分离而没有引爆;惊的是,这也证明下面潜伏的雷管是一个功能正常的强力爆炸物!
远远躲在安全地带的领导和战友们一遍遍地问我:“建平,怎么样了?”杜连长也关切地大声说:“建平,太危险了,不要冒险了,我们请铁道兵来处理吧!”
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但更加小心地进行清理填土的作业;这时的我已经决定好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只要露出白色的炸药,就不再向下挖掘,因为我无法保证手中的木棍(我的延长的手)不会触到雷管而引发爆炸;但是只要露出了炸药,我就可以在其上面再装填1-2公斤炸药、并且再安装一个新的雷管,这样妥善封口之后,通过引爆新的雷管,就可以将老雷管连同所有的炸药全部引爆!
我的设想取得了杜连长的认可,全班战友一扫满脸的阴霾,一块动手再装药、再安雷管、再填土和砸实!
当轰隆隆一阵山崩地裂、震耳欲聋的标志着胜利的爆炸声响过之后,我瘫坐在地下了!
冷静下来,痛定思痛,我突然明白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常。我不知道明天假如又出现瞎炮我还能不能成功排除,因为今天的排险,实际上就包含了很多的不确定性和侥幸。不要说从科学的意义上讲,就是从最朴素的道理和常识上分析,在和平年代,即使在战时的非紧迫状态下,我在完全没有防护保障的条件下徒手排瞎炮,其实就是匹夫般的蛮干、无知者的恶作剧!
是我无知吗?常言道“无知者无畏”;但这是常识啊,常人都知道的简单道理!是“有知者无畏”?这不就是匹夫吗?无法解开的悖论!
问题是,此时此地,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天晚上,我给父母写了一封“遗书”,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而是装在一个印有红案的信封里,然后放在存放衣物的帆布提包里。我想,万一我有不幸,父母来收拾遗物时就能够看到了;遗书内容主要是三句话:1、我正在从事危险的工作,如果我牺牲了,请二老节哀不要过于悲伤,我还有哥哥和弟妹可以照料你们;2、不要国家的抚恤金和补助款;3、将我埋在京原线旁,我要看到火车通北京。
还好,随着春姑娘的到来,春回大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万象更新,爆破工作一个月后也就结束了;而且由于我们以更加严格的态度和规范的手段从事爆破,瞎炮也没有再发生。
庆幸,我的遗书也没有派上用场!
(9)烟火2016年9月13日八班部分战友重返唐河大桥旁边的当年连队驻地大作村
清明过后,气温回暖,大地解冻,铁道兵的机械作业不再需要提前破解冻土了,我们的爆破任务胜利完成!
刚回到连队,连长命令我们班进入解放军铁道兵的炸药厂,继续进行全天候的炸药生产作业,而将原来的11名女战友换防回连。
在连部,张连长是这样说的:“建平,党支部研究决定,你们八班去解放军铁道兵炸药厂,接替之前已在那里工作的11名女战士。前一段时间你们单独执行任务搞爆破,任务完成得非常好,这次还是派你们八班单独外出执行任务,一定要与那里的解放军和民工搞好关系,保证安全,圆满完成任务!”
原因和背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营生,因为我们在从事爆破工作期间,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天天上午做炸药、下午气温稍高时搞爆破,炸药厂的恶劣环境和压抑气氛,早有感受。据说,让我们去换防,是为了保护女战士的健康和功能。我不懂的是:男战士的健康和功能就不需要保护?
此时,姚治良指导员已经调到三连任指导员去了,我再也听不到他那满口的五台口音说出来的柔中带刚的“指导性”语言了。
姚指导员1971年3月15日
调离八连时给我的赠言(第2页)
新来的指导员陈福明没有对下一步工作作出任何指导性意见,只是对我说:“你们班一定要带头打好“反骄破满”这一政治战役,总结出好的经验,用实际行动迎接中国诞生50周年和‘七一’通车!”
炸药厂就设在离铁路工地不远的野地里。当年我们爆破使用的不是军用TNT炸药,而是用硝铵化肥、锯末和柴油合成制造的“硝铵炸药”。这个炸药厂生产的炸药供铁路沿线周边几十公里范围内的工地使用。虽然我们这里气候回暖,已经不需要爆破冻土了,但山里面那些高寒地区仍然需要不间断地供应炸药。
说是工厂,其实就是一个在租用的民房里改造成的大“车间”,车间里的主要设备就是一口直径1.5米的大铁锅及其下面用砖砌成的火炉、一个农家碾米用的石头碾子,包括下面的碾盘和上面的滚子;还有一块供手工过筛炸药的空地,上面是钢丝网筛子。车间的外面有一个用木料、油毡和炕席搭建成的工棚,用来存放刚运来的袋装硝铵化肥。
我们的工作很简单,简单到只要有体力、耐力和忍受力即可。首先将袋装的硝酸铵化肥从库房搬来,拆开并倒入大铁锅中;然后一个人手工拉风箱当电动鼓风机,将锅下面的炭火吹得熊熊燃烧,其余人则围绕在下面烤、上面蒸、硝铵烟气刺鼻刺眼、化学气味熏的的大锅旁,汗流浃背地挥舞铁锹,在不断的搅拌中将化肥熬成近似液态的半固态;然后再捞出来,放到碾子上。每天早上开工的时候,大作村生产大队派来的农民牵着队里的毛驴并带着草料来到这里,把毛驴套在绳套中,蒙上双眼,在皮鞭的威胁下,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石碾,将已经冷却至半固体状的化肥碾成粉状;我们再用铁锹一锹一锹地将其人工过筛。最后将过筛的化肥粉末、收购来的锯末和柴油按规定的比例(军事秘密,不能写出来)用铁锹反复搅拌,直至完全均匀,就制造成了威力巨大的硝铵炸药。
但我们的工作非常艰苦,艰苦到整日里要在熊熊炉火、弥漫硝烟、高温蒸腾、异味刺鼻的恶劣环境里忍受汗流浃背、熏蒸呛咳、睁不开眼喘不过气的煎熬!
还有,我们是天然的搬运工!每当解放军汽车连的卡车运来化肥、柴油、锯末时,我们都得一袋一袋地用肩膀扛到仓库去,而生产出来的炸药又要一袋一袋地扛上汽车,由铁道兵或民工运送到周边铁路工地去!这样的搬运,每次少则两三吨,最多的一次我们半个班五六个人用肩膀扛了七吨。如果煤炭用完了,整卡车的煤炭也是靠我们一锹一铲地装筐搬运,好在我们的肩膀已经是百炼成钢了。
在硝铵化肥被熬制成汤的过程中,必须用铁锹不断地搅拌,而一旦被溅起的溶液侵袭,烫伤是必然而严重的。上班第一天,由于没有防护经验,老帅(大家对帅素生的尊称)就被溅起的硝铵熔液滴在脚上,不仅尼龙袜子被烧穿一个洞,而且脚背上立码就烧起了一个大泡;许建孝的手上也被烫起了3个连接在一起的水泡。化学性灼伤是很难愈合的,但是我们没有任何防护装备,唯一的口罩因为戴上以后捂得喘不上气来,所以根本没有人去戴。
硝铵化肥被烧熔之后产生的特殊烟雾和气味是极度刺鼻刺眼的,而且严重腐蚀衣服。尤其刚刚上班那几天,由于极度的不适应,每个人的鼻子和口唇都出现了红肿热痛及烧灼样表现。
我终于明白了张连长的良苦用心:如果是我的姐妹在这样的环境中劳动、做苦、受罪,我也会于心不忍而要将她们换防回去的!
即使这样,八班战士秉承铁建兵的荣誉和责任,在火与热的煎熬中勇往而直前,特别是为了延长工作时间、增加炸药产量,我们班战友分成了两班倒,早上6点到中午12点半为上午班,中午12点半到晚上7点为下午班,坚持每天完成将近一吨炸药的生产业绩,保证了工地施工的完全需求,受到了上级的表彰!4月26日,八连党支部宣布推选我去团部唐之窊村参加27-29日召开的“三团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会”。
上班一个月后,炸药厂给我们配发了旧的工作服,但我们11名战友(5月21日从太原市新招收的2100名新战友到达灵丘,八连分配来35人,使我们八班战友增加到了12人)只给了7件上衣和10条裤子,自然,我这个当班长的只能是先人而无己了。
不久我自己的裤子因被烧的孔洞太多不能穿了,于是到连部找到质量管理员赵光晋借了4尺布票,到供销社买了8尺含化纤50%的“混纺”布,因为这种布用半尺布票就可以买一尺,每尺5毛9分钱;跟四排长赵尚凤打听到16班女战友李春梅会裁裤子,星期天去请她裁好了裤子;又辗转四处找到一个家有缝纫机的房东媳妇,这才完成了裤子的制作。
当我高高兴兴地穿上“完整”的裤子上岗之后,没想到的是,化纤的布料更不耐烧,没过几天就又开始洞洞连洞洞了!
在炸药厂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不知怎么我就同情上了那只默默无闻的小毛驴!它每天早上被主人牵来,拴到那沉重的碾子上后,就被蒙上了双眼,在黑暗中开始了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无边无际的漫长征途。它同样遭受热与呛的侵袭、却是在黑暗中没有目的地前行,还不像我们,吃苦耐劳却有着革命的目标,浴火临烟却是干着自己的事业。及至离开铁建45年后的2016年我重返京原线大作村、看到一只忧郁寡欢的小毛驴时,禁不住给它拍摄了一张特写!
(10)负伤1971年5月28日,星期五,端午节,我们在炸药厂工作的最后一天,也是我们八班执行爆破和制造炸药任务的终结日。
偏偏是在这一天,发生了没有预料中的意外事故,给我们的整体平安完美的爆破历史蒙上了一层烟云!
下午,我从三米多高的炸药厂仓库顶棚跌落。
那天下午上班后,炸药厂的赵厂长交给我们一个任务:拆除炸药厂旁边的小库房。因为随着夏天的到来,不需要再生产爆破冻土的炸药了,而且由于京原线“七一”就通车了,下一个冬天也绝对不会再需要炸药了,因此要拆除这个已经使用了好几年的炸药厂。炸药厂的主要设施(大锅、碾子、筛子、磅秤)都在租用的民房里,拆了或拉走就行了;惟有这个由木料和油毡、炕席建成的简易仓库是独立建筑,需要拆除。
拆除炸药厂,意味着我们为期三个月的使用炸药和制造炸药的历史使命即将终结,我们爆破班的工作进入了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下午。
我带着下午班的半个班的战友进入仓库(我们分为上、下午班两班倒),面对已经使用了好几年的存放化肥的简易建筑,风吹日晒,雨侵雪袭,加上化学物质的腐蚀消化,应该是老朽且破损不堪了。
3米多高的顶棚,是拆除仓库的第一步。谁上去?没有悬念,肯定是我了!
支好梯子,我提着一把斧子就上了房顶。最上面是油毡,再下面是席子,我想先把油毡上的钉子拔除、将油毡取掉,再将席子上的钉子去除、将席子取下,然后就可以按顺序拆除木制结构了。
计划很好,但没想到却是建立在腐朽溃烂的构架之上!当我上了棚顶刚准备动手时,就突然发觉脚下的木板断裂了!油毡和席子先是形成漏斗状的凹陷,随后便是不可遏制的向下陷落!虽然我已感到了大难临头,但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完全处于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的境地,因为席棚是在重力作用下垂直向下的整体坠落!只是在一瞬间,我从3米多高的棚顶跌落到了地上!
在那如同流星闪电的几分之一秒中,我的脑海中飞速闪现的场景竟然是,竟然是,竟然是我们太原重机子弟中学的老师陈锡山:初期他被打成牛鬼蛇神、劳动改造,在拆除一间旧校舍的房顶时高空坠落、截瘫残废、终日与轮椅为伴!我清楚地记得,他跌落地上时,旁边是一把锐利的斧头和棕色的已经没有了镜片的眼镜框;他用手摸着自己的腰,一声声痛苦而绝望地呻吟着“哎哟,我的腰!”
我躺在地上,旁边也是一把斧子和一副眼镜;我只感到腰部一阵阵剧痛,同时就是脑海中不断闪过的轮椅和残废!
八班战友许建孝、张建华、温复友赶忙过来想扶起我来,由于我丝毫不能动弹而没有成功。赵厂长马上出去叫来了一个解放军卫生员,他只给我喂了两片止痛药就表示无能为力了。
正在附近大桥工地上指挥施工的张玉豪连长第一时间得到了我负伤的消息,急速赶来,看见我躺在地上不能动,急切地对赵厂长说:“赶快给你们汽车连打电话,要一辆车过来送建平去医院!”
铁建八连张玉豪 连长很快,一辆铁道兵运输修桥建筑材料的大卡车开来了,许建孝先爬上车清理了上面的垃圾杂物,其他战友把我抬上了大卡车,并在旁边守护。张连长进入驾驶室,我听见他大声地告诉司机:“开稳点,开慢点!”
汽车缓慢地在崎岖不平的工地上开行,直到上了公路,才加快速度,向灵丘县城飞驰而去!解放军司机先将汽车开到了他们的8737部队医院,但没有X线照相设备,张连长马上决定“直接去县医院,快点!”
到了灵丘县医院,建孝、复友和建华一直轮流背着我,跑前跑后,张连长急着到处找医生。终于拍完片子,医生拿着刚从显影液、定影液中取出的胶片,说“没有骨折,是软组织损伤”,给我打了两针封闭后就再也不管了。
解放军的施工大卡车又拉上我们,原路返回,送我们到了驻地大作村。此时正值连队指战员收工回村,大家都已知道了我受伤的消息,连续不断的战友们纷纷前来探望,罗志文、胡祥华、谷建文、赵自经、陈震、刘锡岳、聂文涛,还有一直与我们二排并肩战斗的老搭档14班的刘玉兰、刘爱香、杨春林……,在班长任金云、副班长顾晋芳带领下,还有四排赵尚凤排长、左莲花副排长,当然还有八班的全体战友,围着我久久不愿离开。
后排:潘建平 胡祥华 陈震
前排:罗志文 赵自经
特别是连队负责做病号饭的孙振华,端着满满一饭盒荷包鸡蛋面来了,大家打开一看:六个红黄相间的荷包鸡蛋飘浮在油乎乎的面条上面!
孙振华拿着一张纸条小声告诉我:你们副班长于兆强开了病号饭条子,赵自经排长批示“同意,请连里特殊考虑!”连队司务长周效孔批示“同意特殊照顾鸡蛋!”
大家都知道,连队的病号饭分为两等,甲等是指拉肚子、发高烧等重病,才可以吃细粮、加鸡蛋,而乙等病号饭是只能吃细粮、不能加鸡蛋的。孙振华给我做病号饭时,出于战友情、朋友谊,竟然偷偷地给我一次性加入了6个鸡蛋和1两香油,酱油也加得使面条汤红得发紫,足见那在特殊年代特殊条件下的铁建战友的深情厚谊!
当晚,铁道兵部队在“大道地”放映电影“地道战”欢庆端午节,这在当时枯燥单调的铁建生活中是很有吸引力的娱乐项目,但好几个战友都请假留下来,一直陪伴在我的身旁!
(11)震悚幸好,又是幸好,我是只受伤、没有致残!一来,感恩于顶棚不够高;二来,得益于地面没有硬化,加之油毡和炕席铺垫;三来,爹妈造就的骨头结实;还有,铁建一年多锻炼的肌肉完美!但是,归根结底、总而言之,还是侥幸:如果当时我的腰椎骨下面只要垫入了一段同时塌陷下来的木条,或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突起,那么腰椎横断骨折及其导致的截瘫和终身残疾是必然的!陈锡山老师的现场状况与我完全一致,不同点就是他的腰底下恰好有半块砖,其后半生的轮椅命运就是先例!
在大作村农民的土炕上躺了三天四夜之后,我终于能坐起来了;又经过了一周左右的炕上时光,我勉强能下地了。在经历了3个月的大难不死、小难不残之后,我又逃过了一劫,获得了新生;但是毕竟伤及了神经和肌腱,导致走路不便,不能下蹲,更不能进行重体力劳动了。
对于所有这一切,我都坦然接受,因为我们接受的“为主义奋斗”的理想教育、“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义教育以及艰难困苦的劳动和生活经历,使我,使我们八班战友都感到这是极其正常和平常的事;甚至我受伤一个月内都没有告诉父母,每次给他们写信还都一如既往地“报平安、请放心”!
没想到的是,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份《铁路施工技术安全规则》。之后,顿感“震悚”!
我受伤半个月之后的1971年6月12日,八连第一批分配工作的36名战友乘坐重机厂14号解放牌大卡车离开灵丘回了太原;在头一天的全连指战员大会上,党支部书记、连长张玉豪宣布命令:全连班排干部大调整,包括把我调到连部,接替离职的连部文书钟彦娟大姐,担任新的文书职务。
我完全明白张连长的良苦用心:我因公负伤,已经不能参加铁路工地上的重体力劳动了;但是,我还可以发挥“余热”,干力所能及的革命工作!
由于老战友走得急,交接班工作只用了半个小时;铁建成立一年多来八连所有的文件资料满满一柜子,我只能逐步地整理和熟悉、学习。
6月13日,在整理文件柜的文件时,我意外看到了一份由铁道兵8740部队编制、铁建一师三团1971年2月17日翻印的《铁路施工技术安全规则》,其中“一般爆破作业”安全规则突然映入眼帘,不免为之一惊:这么重要的、涉及十几名年轻战士的安全管理规定,我们从3月3日介入、到5月28日撤出,将近3个月的豁命、浴血奋战,竟然对保护自身生命安全的“官方”规定毫无知晓!
在这份总共3页半的《安全规则》里,包括了“土石方技术安全规则”、“铁路桥涵工程施工技术安全规则”的7个规章制度,可以说是简之又简、精之又精了;其中篇幅最长的是“一般爆破作业”,总共才一页零半行、区区500个字!虽然油印的墨迹模糊不清,但一字字、一行行惊心动魄的方块字还是寒光闪闪地迅速映入了眼帘:“警戒距离应距放炮地点200米以外”、“导火线与雷管的连接应在加工房或指定地点进行,连接时必须使用雷管钳”、“已生铜锈的雷管禁止使用”、“炸药雷管不许用一人同时搬运”、“搬炸药和拿雷管的人同一路行走时,二人之间的距离不得少于50米”、“瞎炮应由原装炮人当时处理,如不能当时处理,瞎炮地点应设标志,其四周5米以内禁止人员通行”……
天哪!所有这些前人用鲜血和生命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换来的规章制度,在我们的施工中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学习、培训、模拟训练、现场操练、严格考核、持证上岗了;《规章制度》中所有的禁止性“规则”我们全部都违反了:
我们没有雷管钳;
我们没有哪怕是生锈的铜雷管,天天使用的都是纸雷管;
我们没有连接导火线和雷管的专用加工房,每次都是在已经装好炸药的炮眼旁直接连接导火线与雷管;
我们试爆时的警戒距离只有规定距离的三分之一、以至于被漫天呼啸而下的土石块追赶得屁滚尿流;
我们搬炸药和拿雷管的人每天上、下午出工时都是排在同一个队列里、一同行走时的距离不是大于50米、而是小于0.5米……;
我们必须也只能徒手排除瞎炮,从来没有见过防爆衣、防爆手套和防爆面具,甚至连一顶安全帽都没有配备;
我们制造炸药的“工厂”实际上就是一个民间小作坊,不但没有防爆、消防、逃生的任何设施和预案,甚至连防爆、防火、防毒气、防烫伤的基本概念也没有;我们的安全防护条件和劳动保护待遇完全等同于那只农民带来推碾子的小毛驴!
试想一下:
当明知纸雷管极度危险、按规定必须使用铜雷管,但我们却还不得不使用纸雷管的时候,是不是潜在着随时可能意外爆炸的危险?
当有明文规定安装雷管必须使用雷管钳、我们却偏偏只能赤手空拳徒手安放、而且是纸雷管的时候,我们没有遇到意外爆炸,这是不是万分危险中的一分非常意外的生存侥幸?
当前人早已总结出爆破的安全距离是200米、而我们却只能靠自己的“试验”确定了50米的安全距离、以至于几乎被全军覆没,这不是侥幸是什么?
当我们每天肩并肩、脚跟脚地唱着战歌上下工时,谁能想到你背着雷管、我扛着炸药并肩而行,是真正走在去往天堂的狭路上?
当我们第一次试爆时连装药量与爆炸威力的关系都不知道的时候、当我们点燃雷管炸药之际却连撤离的安全时间和安全距离都不知道的时候、当我们排除瞎炮是“”爬在炮眼口上徒手去挖雷管炸药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在用鲜血甚至生命去探索禁区、甄别生死分界线?
而这一切,都是早已有安全规定和措施的、完全没有必要的“违纪违法”行为!
(12)反思2017年5月当年爆破班的10名帅小伙分别46年后再聚于太原市
(于兆强缺席 许建孝病逝)
2017年5月11日,我们八班战友离别46年后又一次欢聚在一起。除了许建孝病逝,于兆强因故缺席,10名战友终于在将近半个世纪后“完整、囫囵”地相见、重逢了。
这可以说是自然之结果,也不能不说是必然中的偶然。特别是在那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暗流涌动的爆破期间,由于科学的缺失和规则的缺位,我们都被命悬一线地在鬼门关里、生死线上光顾了3个月;我们从第一天的死里逃生到最后一天的意外事故,虽然不能用解释,但也毫无疑问是必然里的偶然和偶然里的必然!
爆破,那潜藏着“腥风血雨”危险的90天里,我们实实在在地在地狱的鬼门关走了一个又一个来回:从第一天的事故未遂、到最后一天的意外成真,我们在伤亡隐患的夹缝中左冲右突、在危险丛生的魔影里若隐若现,一次次的有惊无险、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一次次在伤亡中穿越而过、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行!如果我们的任务再继续90天,会有什么结局?真的不堪回首,也不敢设想!难道我们注定要“在烈火中永生”?难道我们真的要被追认为现实版的“十八棵青松” (当年流行的革命样板戏《沙家浜》语。试爆那天我们有18个人参加,如果漫天飞落的任何一块石头或冻土砸在头上,就一定是命丧黄泉的结局)!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切都烙印着时代的特征,人的生命和尊严都被遗忘或忽略了!我们天天与飞石落土交遇,却连一顶安全帽都没有;我们日日同炸药为伍,却连一双防爆手套也缺无;12条十七八岁的鲜活生命,在命悬一线的危机中拼搏了90个日日夜夜;12对父母、12个家庭、12个宗族的传宗接代香火延续,在和平年代的非战争状态中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这是怎样一种境况?
在这么多次会酿成事故、造成伤亡的必然性中,我们之所以未酿成悲惨后果,不是上天的恩赐,不是大自然的宽容,而实在是必然中的偶然、不幸中的万幸!如果第一天的试爆不是侥幸,我们全班就是群体性悲剧;如果最后一天不是侥幸,我个人将终身在残疾中熬煎!实际上,我们真得不应该是这些祸害的经受者和经历者!
痛定思痛,深刻反思:由于时代和环境的局限,对当年的经历和境遇,我们不追究什么,也不评价什么;但从历史发展、社会进步的角度讲,我们愿意重提此事,告诫未来:
我们的精神和境界是一回事: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甘愿付出、勇于牺牲;忠诚于事业,忠贞于职守;甘愿为“社会主义流血”、为“主义”献身;这是那个时代的美德和青春热血的价值!
但讲求科学、珍爱生命是另一回事!任何时候,作为社会的管理者和公民的引领者,都应该把生命至上作为政策和行为的第一准则!
在京原线从北京到平型关的200多公里铁道中,有1000多名建设者献身,包括700多铁道兵和300多民工;平均每公里就有四、五名建设者的生命和忠魂;这些鲜活的生命之花永远绽放在沿途的崇山峻岭、激流峡谷中!当我们穿越这太行山中的“地铁”之时,车轮每驶过一节百米长轨的“咔嗒”声中,就有一个英雄的亡灵!(资料来源:《中国青年报》1993.9.2“风雨血泪京原路”)。
在这样的“世界之最”铁路修建史上,我们做出了贡献、却没有为之献身和牺牲,已实乃幸事;与长眠在京原铁路沿线的战士相比,我们的生命跨过了世纪、正奔向百年,真的是幸运;我们能在年轻时代经历那样的磨难和锻炼,真应感到幸福;由此提炼和融汇的铁建精神,是我们永恒的财富和无上的荣光!
(13)回望曾有人对我说,“你们修建京原铁路有什么了不起?艰险不如青藏公路、危险不及成昆铁路、地段不是穷山恶水、连京原铁路这个名字都鲜为人知!”
是的,京原铁路在中国铁路网中确实微不足道,总共419公里,单线,设计时速和最高运营速度才每小时80公里;除了先期已经修通的西段(原平至枣林段60公里,由抗日战争时期修筑的原平铁路改建而成,于1960年10月铺轨完成并交付临时运营)外,1965年11月正式开始修建的其实是京原铁路的东段(北京至枣林)的359公里。京原铁路既不是客运干线,也不是货运主线,几乎在崇山峻岭里默默静息了50年;如今(2019年5月)每天仅开行4对客车(北京-太原、北京-运城、北京西-大涧、灵丘-太原)。因为,它当初是作为战备而修建的,为了保密,甚至在它通车时连个最简单的通车典礼都没有举行,新闻也没有报道;因此,包括北京人在内,大多数中国人都没有听说过“京原线”。
网络照片:京原铁路线勘测
翻看史料(资料来源:《百度百科2019:京原铁路》;《中国青年报》1993.9.2“风雨血泪京原路”),20世纪60年代初期,随着中苏关系恶化,京原铁路与成昆铁路及北京地铁一期工程同时规划、同时设计,以后几乎同时开始修建,足见其军事战略意义。打开中国的铁路交通图,所有的铁路线都是在遇到山脉的地方用最短的距离横穿过去,但京原线是唯一一条纵向穿进山脉的铁路,而且穿越的是我国中原地区最大的山脉—太行山;因为它具有重要的军事战备意义,曾是中央战略转移的重要通道,经三家店、衙门口,与北京地铁1号线、西郊机场、南苑机场相通。
1993年9月2日《中国青年报》
据当初修建京原线的主力部队、铁道兵四师(我们在繁峙配合的8718部队仅是四师的一个团)师长彭绍智介绍,当年建设京原线的设想是,打起仗来北京的火车可以经京原线到太原,再过黄河、宝鸡到成都和昆明大后方。另外,在位于太行山腹地的平型关地区修建的中央军委二线指挥部和备战仓库也由京原线连通。网络曾有一篇京原线守卫战士的回忆文章说,京原线通车以后他在一个隧道口站岗放哨好几年,只知道里面还有4道铁门和警戒,但他从来没有进入到过第2道门。为防护需要,铁路设计违反“常规”,专门在险山恶水、峭壁丛林中通过隧道穿山行进:线路出北京后,蜿蜒于太行山区,跨河穿山,桥多隧长,越紫荆关,过浮图峪,以7032米长隧道从河北省穿驿马岭进入山西境内,经灵邱盆地跨唐河,上坡直趋平型关,穿过长6190米的平型关隧道,进入晋北黄土高原。从北京(广场海拔44.4米)到全线最高点海拔1500米的平型关隧道,铁路在大约270公里长度内垂直上升了1.45公里,整体平均5.4‰的坡度之大,全国铁路之最。正式通车之前的那个春节,一列停在距北京150公里的紫荆关附近的由十多节货车车厢组成的钢铁长龙,因刹车失灵,在急坡弯道中以时速300公里的疯狂冲向首都北京!在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的情况下,铁道兵指挥员决定将其引导到北京郊区一个没有隧道和桥梁的区段,冲入深山老林中极其悲壮地自杀般地撞毁了。甚至正式通车几十年后,2009年4月7日和2011年10月10日由陕西韩城开往北京西站的1164次列车两次在野山坡和石景山附近发生脱轨事故。
网络照片:崇山峻岭中的铁路和隧道
京原铁路从北京八角村到山西灵丘226公里处共有116个山洞、总长75.48公里,也即三分之一是在山洞里通行的;其中驿马岭隧道是当时中国铁路最长的隧道,东口在河北,西出在山西,跨越地下河,修建难度不亚于成昆铁路,修建时铁道兵伤亡惨重。据公开报道,铁道兵十四师(我们在灵丘配合的8740部队是十四师的一个团)掘进驿马岭隧道时,一个由50人组成的工兵加强排整体坠入岩洞地下河,无一返还,全部遇难,为中国铁路、公路建设史上一次性牺牲人员最多的事件。
网络照片:穷山恶水中的
铁路桥隧相连
京原线铁路沿线均为穷山恶水的贫困地区。那个年代,山西灵丘县的社员们一个整劳力工分只有5分钱,我们亲眼看到农民们冬天靠土豆、春天吃树叶维生的情景;河北涞水县穷得“大姑娘穿羊皮、蓖麻叶当菜吃”;直到离开京原线45年以后的2016年我们重返当年驻地繁峙县时,那里的“国家级贫困县”帽子还没有摘掉。
京原铁路沿线也都是革命老区。以灵丘县为例,抗日战争时期,灵丘县城既是敌人的占领区,又是八路军的游击区,同时也是巩固抗日战争的根据地,八路军和雁北党政机关都长期驻扎在这里,因而也就成了日军集中攻击的目标。1937年9月25日发生在这里的著名的平型关大捷是中国抗日战争的第一个胜仗,有力鼓舞了中国人民抗战的信心;但同时也遭到了日寇的残酷报复。
1971年3月29日上午,我们铁建三团在灵丘县唐之窊村召开忆苦报告会,团党委请灵丘县刘庄大队刘纪功大爷讲述了发生在1943年3月1日的“3.1惨案”:由于刘庄的民兵经常配合八路军打击日伪汉奸,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进村报复,一次性了刘庄243名贫下中农,使35户绝户,只有9人死里逃生,刘纪功就是其中一人。
潘建平1971年3月29日日记摘抄
灵丘县刘庄惨案纪念亭
就是在这样的天地时空,我们义无反顾地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吃苦、受累、磨难、奋进!扪心自问,我们当时无畏无惧、现在无怨无悔!
(14)尾声京原线,虽然经过了从中央到地方的竭尽全力的再三努力,但最终还是没有实现1971年“七一”通车的目标;因为,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1971年10月30日京原线最终完成铺轨,全线在山西灵丘车站对接。
1972年7月京原铁路全线通过初步验收,11月交通部和解放军进行验收交接,12月31日正式交付使用。
1971年10月3日,中秋节,在圆满完成了担负的全部任务之后的月圆之夜,八连最后一批指战员离开京原铁路,返回了太原。
这一天,比最初的计划推迟了整整一年零三天。
京原线,告别了!
初创简书于2019年4月26日-5月12日
山西铁路建设兵团一师三团
赴京原线49周年纪念日
改编美篇于2020年5月13日-14日
山西铁路建设兵团一师三团
赴京原线50周年纪念日
编辑: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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