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逃避方式就是干活儿,对于这一看法,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是坚信不疑的。
在克累本多夫与哈特印刷厂,所有受雇的艺术家,除了两位老得出奇的德国人,无论是搞“创作”的还是搞生产的,都在一间很大的技艺房或曰画室上班儿。这房间脏乱,所有的窗户上都是黑烟灰,天花板高,可以俯视西墙外的巷子。另外三面墙上,从地板到椽子,挂满了纸浆板,为的是把我们印刷的24开大张广告画钉在上面,供我们做颜色检查,以使心中有数。
多年来,一张张海外广告画,都曾先后贴到过纸浆板上,可能是作为商业美术品的优秀样板而贴上去的,以后又不断有数不清的印刷品钉在上面,钉迹使这些海外广告变得质地优美,纸浆板上竟出现了因剪贴而成的混合画面,这么多混合画面给3面墙增添了一种新奇的异样美。在当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画当中,竟有一些是艺术珍品,具有收藏进博物馆的价值——有一张招贴画,是土鲁斯·劳特累克[93]的名作《舞星哲娜·阿飞莉》,两张是贝格斯塔夫兄弟的作品,另外几张是布兰温和约瑟夫·彭内尔[94]的苍劲有力的巨幅石版画。这里所印的招贴画大多是几家英国铁路公司(如大西公司和伦敦东北公司)的广告,其作者多为弗雷德·泰勒或弗兰克·纽博尔德二氏。从我学徒生活的一开始,我就似乎觉得:在这样一个又脏又挤且充满功利气氛的地方干活儿,是件颇为美妙的事情,目之所及是各种景象和不同画面——廷特恩修道院,斯卡巴勒的海滨人行道,约克敏斯特的彩色玻璃,多佛尔的白垩峭壁,威尔士的群山,以及从格里姆斯比[95]在海面上的拖网渔船。
这间房里共有我们十个人——七个资深印刷工,一个刚出师的石印工和包括我在内的两个学徒工。我们每人都有一张工作台,台面大而倾斜,然而每一张都坚实牢固:大得可以放下长60厘米宽40厘米石印广告画所用的锌版,坚实得可以承受沉重的印刷石,这种石平滑,米灰色,专供印刷比较精细的艺术品使用。我们坐的都是高高的凳子,是会计室里使用的那一种。
在技艺房里的位置大致是这样分布的:最优秀的石印工均在前面,靠近头号技师老乔·丹顿而坐,我们两个学徒工也坐在那里,老乔可以随时看管我们,并找些事情让我们实习。另一个学徒工是老乔的儿子小乔,也是来自一所技校,刚刚读完一年级。在后面上班的人,多是参与“创作”的。所谓“创作”,是指为某种产品设计一种新广告画,果酱或水果罐头的标签,或是应某些客户之托,为其专卖药或燕麦粉而设计的招贴,或者是在销量不景气的时候专门设计一些广告,传单或是可供剪裁的图片,以供公司推销员在城里想方设法沿街叫卖和散发。
对于干活儿位置的这种分布,与其说是出于等级尊卑考虑,不如说是出于实际需要。因为,任何一位搞设计的人,无论是设计锌版还是石版,都是技艺精湛的平印工。老乔·丹顿身边干活儿的人,总是可以从阿拉伯树胶和科恩牌石印炭笔颜料的气味中设计出一种优质新颖的广告画。这里的人可以说是各有专长或都有过人之处。刻字或印字技术最好的是刚出师的巴尼·德鲁斯;长于人体画的莫过于保罗·克莱因;谈到汤姆·米德尔顿,在本·戴[96]制版法点画网版的操作上,其技艺高超绝对是无人能比的;老乔·丹顿做事的精细与整洁可谓是奇迹,而且他还有判别和调配颜色的天资,他确实是印画的奇才。就连小乔,也不乏自己的特长:虽然他只受过短短一年训练,却有了一手仿画的好技艺——他可以照着小张广告画上的素描原作,在墙上绘出24开大幅木炭轮廓画,然后又可以把自己的仿绘不走样地粘在另外的印刷锌版上。在我当学徒期间,我一直没什么进步,可以说是一无所长,然而其他人都很友好,从来没有哪个人有意让我觉得自己低他们一等或使我自惭形秽过。
这样分工组合,主要是为了工作方便,因为在这么大的工作间,干活儿的人始终必须相互换用一些基本印刷用品——海绵,阿拉伯树胶,石印用油墨和炭笔这些东西放在房间的这一头,而另一头放置的是广告颜料,丁字尺和衬板——搞艺术的人对于自己的工具有着最重的迷信观念,没有哪一位艺术家愿意把个人的画笔,如毛笔或点画笔和手支架借给别人。比如说,估计没有艺术家愿意把自己心爱的貂毛画笔或2号吉洛特钢笔亲自借给名画家伦勃朗[97]使用。
偌大一个房间满是各种东西的混合气味,永远被又高又脏的窗户关在里面。这些东西是炭笔、墨、颜料、树胶、丁字尺、老鼠屎、化学酸、木炭条、陈面色、发潮的硬纸板,以及一些印刷的名画,从画面上可以看见舞星哲娜·阿飞莉脚尖点地的芭蕾舞姿和一座座布朗温画中桥下的黑色平底船。
不在这大房间作业的两位技师是德国人。他们年迈得令人难以置信,这似乎使我觉得,第一,他们一定是70年前殖民地拓荒时期的幸存者;第二,自这所房子建成之日起,他们就一直住在其中各自的脏乱闷热的小居室中,从未引起过人们注意。他俩长得非常相似:都是那么瘦小,都长有柔软的白色络腮胡子,白发稀疏,皮肤苍白又略显粉红,看起来活像出生不久的小老鼠,眼睛苍白得几乎像洗掉了所有的颜色。他们都很少说话,偶尔说话也只限于他们两人之间,有时用德语,有时用结结巴巴的英语,声音听起来犹如橡皮制涂刷器在玻璃上滑动而产生的声响。两人各自的幽静小住处不仅处于不同楼层,而且在楼两端的不同角落。然而,他们总是一块吃午餐,同吃三明治,坐在运货汽车间旁边的台阶上,一起晒太阳。他们总是慢慢嚼着自己的德式猪肉或肝泥香肠,对于身边的一切活动从不留意——他们四周的活动通常只是别的印刷工,戴着用报纸叠成的四方帽,用网球对墙打,当作板球玩,或者用捆在一起的废弃铅条头儿当足球踢;或是纸店的小伙子们和包装间或日历画间的姑娘们在调情;然而,这两位德国老人只是并排坐着,像神话里两个小怪物,用令人昏昏欲睡的吱吱声交谈着。
不过要知道的是:这两位体弱老者却构成了这家印刷厂人员中的一种等级——这一等级的人是年迈的能工巧匠,来自另外一个时代,至今仍受尊敬。路德维格·斯坦纳,是一位丹配拉(即蛋彩)画法印刷工,50年前从自己故国的城市杜塞多尔夫来到了这里;弗里茨·里克特从慕尼黑来这里的时间比斯坦纳早一两年,从家乡巴伐利亚的采石场带来了一船石印(用的)石(头)。(这些石头在克累本多夫与哈特印刷厂至今被派着用场,而且都是在印刷高质量印刷品时才使用;几十年的反复磨拭,使得它们比当初多少变薄了,然而仍然有着平滑如丝绸般的细腻质地,大量优质标签和圣诞贺卡图样还留在上面。)斯坦纳只有在受客户专门委托时才进行作业;除此之外,他有时花些时间画点蛋彩画,供印制日历使用,这些画精致华丽,精细得让人难以相信。画题都比较定型——妇女与儿童,动物,雪景,花卉,年轻情侣,以及秋日山水——每种题材的画都有其独特之美,注重画面的精细、柔和与笔触的流畅,看上去与日历画印刷间的经营者克劳德·克兰斯顿的确关系不大,而与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大师爱克氏[98]或博提切利氏[99]却有着很是密切的源流关系。斯坦纳的画作,从来都不是一完成就立即出售的。克兰斯顿总是对之精选,然后用四色版半色调方法对选中的最佳品进行印刷,印出成千上万张小广告接下去便以小批量出售方式销往全国,通常是卖给农村或市郊的商场,食品杂货店,贮木场或巧克力生产厂家。在每张小广告上,在斯坦纳的画作与日历板之间,留着一片空白,以作免费印刷购买者姓名和广告信息之用,诸如“莫兰和加图大贱卖”,“欲免虫兽之害,请找J.J.希德尔斯通”之类的广告词,都印在空白处。以这样的方式来使用斯坦纳的画作,实在是对艺术的糟蹋,这每每让我感到悲哀。
确切地说,弗里茨·里克特是一位能工巧匠,其特长不在于艺术创作。他长于制作铜版蚀刻画,并善于把这些画从一架老式手动印刷机上提起,这架印刷机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惊叹的工艺品,上面有铸铁制花饰,狮子头和鹰雕之类的图案。有时候,他还制作钢雕品,但是,他多数时间是从事最精妙的石印,且总是在精选印石上进行,印石是他半个多世纪前从巴伐利亚带来的。这些石灰岩石板多得数以百计,全都存放在楼房顶层,里克特还让人给石头编了号,并且准确地知道每块石头的最佳用途。他总是手拿羽毛掸子,一周一次给这些石头除尘,并亲切拍抚每一块石头,每逢使用它们之前,他总是认真磨拭,把每一块都弄得干干净净。对于把树胶,化学酸,沥青,粉笔粉和其他一些用品混合在一起,他有自己的秘诀。在需要精雕细刻的活儿上,在制作微妙的点刻画方面,以及在极为高超的精细调色技术方面,他是极其出色的。虽说他那双老手已经有点麻痹,每当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几乎连三明治也拿不稳,可是一旦干起细活儿来,他可以一连将近8个小时,左手拿放大镜,眼睛盯着印刷石,右手拿着驼毛笔,笔细得像针一样,只相当于两三根头发,他的手竟然一次也不颤抖。
这间宽大的技艺室和另外两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两位德国老者各自的小居室,是克累本多夫与哈特印刷厂的“艺术”中心。而别的地方,一楼的几间办公室和一间样品室除外,通通都是这个厂的“生产车间”,一个噪声很大,如狮吼,如雷鸣,哐当、唰唰、嗖嗖和哗啦声不断的喧闹地方:旋转的胶印印张,大嚷大闹的平台印刷机,不论是整行铸排机还是单字铸排机,都在喋喋不休地神经紧张地把信息传向含锑铅字条;印刷墨斗和沉重的立式切纸机,以及连着上光机的传送机,都无不发着刺耳不绝的喧嚣声和轰隆声;另外还有姑娘们那快得让人听不清的说话声,以及永无休止的一张张印刷品发出的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声。
对于在克累本多夫与哈特印刷厂做事的那些人,我从来都无意于说他们有什么不好,也无意想离开他们。然而有好几次我做的事情,事后想来不禁感到后悔。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事,说实在的,都不是事先有意决定的,可以说事事都是顺其自然,仅仅是浮生似水,任其漂流。
在这宽大的技艺室工作的这群人,个个都心地善良,举止温文,对人体贴,像大多数真正手艺人一样,都有平静的心态和做人的尊严,这种心态与尊严,在我日后与那些自诩为“严肃”的艺术家相处时,都很少再目睹或感觉到了。直至今日,对于那些放荡不羁的文人,我仍是心存疑虑,对他们的激进疯狂总有一种不以为然。
技艺房的人,各个都有自己的业余爱好或兴趣,为的是与其工作相协调,求得生活的均衡。老乔·丹顿爱养大丽花,旨在展示;汤姆·米德尔顿拉大提琴,参加弦乐四重奏;巴尼·德鲁斯有业余摄影爱好,还担任亚拉河上独木舟俱乐部秘书;保罗·克莱因给一家商用画廊画水彩画并制船模型而自得其乐。一定是技艺室给大家提供了一种相互得益,交流兴趣的场所和机会,他们人人都成了伦敦萨伏依剧院的戏迷,因为此剧院是为上演吉尔伯特和沙利文二氏[100]编写的歌剧而成立的。每天上班的时候随时都会突然响起合唱的声音:只要是一听到《H.M.S.的围裙》《王室警卫》或者《彭赞斯[101]的海盗》等歌声,大家都会一块唱起来,整个技艺室的人就会伴着吉尔伯特和沙利文歌剧的乐曲而有节奏地来回摇动,唱得印刷厂老板克累本多夫老人都走过来,把门打开,对着房间两眼凝视,迷惑地大摇其头,最后也只好离开,由着全室的人唱去。(我生平第一次在外面吃饭,是在保罗·克莱因的家里,他事先邀请我去他家,认识他的太太,并欣赏维克多牌老式手摇留声机放唱的歌剧配乐《拉迪戈尔》;我生平第一次去剧院,是和全技艺室的人集体去艾欧兰瑟剧场看戏的那一次。)
虽说大技艺房中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把精力集中于工作,但也不乏一定的还不至于出格的轻松乃至轻浮的活动,这些活动是老乔·丹顿也可以容忍的。唱歌自然是其中一种,因为老乔自己就能记住吉尔伯特编写的所有歌剧脚本名。然而令人吃惊的是,他还不反对掷镖游戏和使用松节油搞的恶作剧。
在灵敏度很高的大锌板上进行平版印刷,要求艺术家的手或肉体的任何一部分都不能接触锌板,必须使用大木槌和手支架,绕工作台不断转,很少能够坐在高高的工作凳(就是会计室常用的那一种)上,通常要俯着身子,像杰克常说的那句粗话:“低下脑壳,像只鹬那样乱拨弄。”“松节油恶作剧”和掷镖游戏与这种姿势都有关系。这技艺房中每个人都收集有自制的镖状物:每个木块上都饰有羽毛并都装上了用留声机旧唱针做的镖头儿,如果下大劲儿,就可以把这些自制的镖掷向正在埋头苦干聚精会神作业的技师,把镖头儿刺在作业者的背部或后边。有好多次我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内裤溅上了血污,我的屁股疼得像火烧一样。可是,你对这一切也只好认了,当然你也可以设法报复。搞松节油恶作剧要求人要有更多的策略或技艺。我们坐的高凳子面上都有圆形凹陷,在技师全神贯注站着作业的时候,玩恶作剧者的策略就是让未经加工的松节油偷偷地流入凹处,等艺术家最后坐下来,让累疼的双臂和背部休息的时候,松节油就可以浸透他的裤子,弄得疼痛不已。我曾亲眼看见,有次汤姆·米德尔顿手抓着自己的,像头发疯的公牛满车间乱号乱跑,整个技艺房的人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我认为,从最早时候起,老乔·丹顿,也许其他人都一样,一定就看清楚了,对于克累本多夫与哈特印刷厂,我肯定不是一块好料,肯定不堪造就,明白我缺乏这方面的天资和贡献意识,或者是根本缺少在印刷厂坚持下去的意愿与耐心。他们还知道,我永远学不会技艺房所要求的基本手艺。我多次本应该受到师傅的严惩,我却一次惩罚也没受过,这一定是因为小乔也是他的徒弟。老乔·丹顿很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而且知道其子是第一流手艺人的堪造之材。我肯定地说,正是因为我和他儿子同为他的学徒工这一点,他总是尽力避免让别人认为他偏袒儿子而对我不公平。因此,偶尔挨骂的总是他的儿子而不是我自己。
一开始,我对小乔一点儿也不嫉妒。后来对他的技术变得妒忌了,从此,我开始疑心起小乔也许常会对他爸爸打我的小报告来了。
老乔自然会在技术方面训练我们,假若我们向他表明我们愿意配合的话。除此之外,一个人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商用印刷技师,就必须具备两种素质:一种是高标准印字技术,另一种是会画人物画。巴尼·德鲁斯给我们印字训练——他让我们用1号驼毛笔在练习板上写印八分之一英寸高的罗马字母或无衬线字体,我们练习的时候,手和臂的任何一部分都不得碰到练习板,这样完成一张字母表,必须一连几个小时不停工作,才会使他满意。对于人物画方面的训练,师傅把我们送到国立美术馆[102]的绘画学校去完成。我们先去古玩学校,对着石膏模型画炭笔画儿,然后再上写生课。小乔和我为了去上课,每人每周获准两个下午不上班,还有5个晚上我们必须上夜校。在下午,我们不能同时离开师傅,因为在技艺房必须有一个学徒随时听候使唤,做些跑腿的事情。
这种学画时间的安排令我高兴,因为我可以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少去上课,然而,要逃夜校的课是比较困难的,原因是会被小乔知道。尽管他学画的进度已经遥遥领先于我:他已到作油画阶段,对着模特作单色画,而我还在米什莱纸上用木炭条吃力地仿做着“阿波罗雕像”[103]或者做着“拉奥孔雕像”[104]之细节练习。一开始我只是偶尔逃课,后来就变得一逃就是一个星期,到最后竟然严重到一整个学期只上夜校,而且每次上夜校也只是在学生登记本上签个到和弄个画架位置而已。
由于怕小乔把此事告诉他爸爸,我一直生活在极度恐惧之中。尽管我的艺术能力也许没有任何明显增进,但是我却看完了1860年至1890年间所有从墨尔本开往英国、运输羊毛的快速帆船档案记录,同时通过攻读《阿尼古文献》[105]这本书,我自学了古埃及象形文字。要是把我这段时间的作为告诉老乔·丹顿,我就很难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其实,我不必如此担心,因为小乔从不搬弄是非,从没把我的事告诉过老乔。
是保罗·克莱因,使我的人生思路发生了转向。一件往事成了这一转向的花絮。这件事就是:保罗曾是考尔菲尔德军事医院的住院病人,因此认识了我的母亲。
“我当然知道她,”他有一次对我说,然后,我认为纯粹是为了取悦于我,他补充说,“凡是打过仗的人,没有不知道明护士长的。”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们去艾欧兰瑟(剧院)的那个晚上,我母亲作为他请的客人,也和我们同去了。
在德属新几内亚,保罗参与了在拉包尔[106]进行的一次小规模军事行动,他腿部挨了一枪,留下了一块大伤疤,走起路来,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在我看来,在保罗身上总有一种混合了热带与战斗经历的气质,让他与西线那些人们熟知的残酷行动的受害者相比,显得有魅力多了。
引我到码头区去的人,也是保罗。
当时的人们,对海景画有着一种兴趣,因此,他所供职的美术馆建议他画出一种描写港区的水彩系列画。当时的墨尔本沿河码头依然风景如画。其中有一个落伍过时的小小横码头,实际上被人们称为小码头,一个使掌管市政交通的人们感到无法治理的小码头。它就在市区,显得极为拥挤,在此几乎相互碰撞的,有有轨电车,穿行的马车,斯潘塞大街铁路高架桥的忙乱,等等。在高架桥下,从塔斯马尼亚来的运木材的多桅纵帆船和双桅纵帆船,如约瑟夫·西姆斯号、阿尔马·窦珀耳号和巨大的守护者号,总是牢牢地停在这里,在货栈,商家办公室,船具商店,高架输电线和货运火车冒出的浓烟之间,船上的人总是晾晒着自己的船帆,这些船总是被一艘轮船从后面拉入船道,此船名为伊迪纳号,显得很陈旧,船头装有快速帆船。(多年前,我们总是乘伊迪纳号去波特阿林顿或杰隆[107]进行一年一度的有轨电车公司组织的野餐。)沿河下游远一点儿的下南码头边上有一个堆木场,此场总是有三四艘横帆式大航船在卸货——运自波罗的海地区锯好的厚木板。通常都是些4桅或3桅帆船,要么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如比阿特丽斯号,C.B.佩特森号和赫佐金·塞西尔号;要么来自美洲,如谋休路号和托纳旺达号。如果是美洲来的船,通常都是从西雅图或波特兰出港,摇摇晃晃运出的都是些俄勒冈州生产的建筑用木材。
我在技艺房干了几个月之后,保罗就开始在中饭休息时间带我逛船坞。我们边走边吃,边看着一艘艘大船和卸货的情景,还有拖船和驳船在忙碌的情况。保罗吃着三明治,我吃着面包卷和香蕉,他总是用一种深褐色墨水,在他口袋里带来的小木块上速写式地记下一些东西。
一般总是在星期六下午,他才作自己的高精度绘画,到后来我也和他一起来,因为周末我基本上不想做任何别的事情。我还记得,看到他第一次展现他的画作的时候我大吃一惊的情景,因为他所选的绘画主体看起来似乎既乏味又难看。他画的是一只陈旧笨重的运煤船,和一只近海轮船并排拴在一起。这轮船是霍华德·史密斯近海航船之一。在整个下亚拉河沿岸和维多利亚的各个码头,人们都是使用这种老式大笨船把煤装入大船的煤舱——机动船在当时刚刚开始被人们使用——这艘名为加思斯奈德号的特殊大笨船,只是一个深深地沉在水中并生了锈的船体,上有3根又粗又短的桅杆,用以固定装货时的起重设备,另外在甲板上还有一间又脏又小的简陋木屋,供守船员使用。碰巧在河对面,芬兰的一只全帆装备的大船正停泊在沙普贮木场边上,船员们都在高高的船桅上忙碌,为的是把帆系在船桁上。此情此景在我看来,这种既浪漫又美好的事情似乎应该成为艺术创作的题材,而不应以一只又脏又旧,在满是垃圾的溪水中被淹没了一半的大笨船为题材。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描绘这一情景?”我想弄个明白,于是就问他为什么我们不把渡船主喊来,叫他把我们渡到沙普码头。保罗只是微笑一下,接着给我解释说,像芬兰横帆船这类过分美好的事物,最好留给负责日历画创作的画家去画,而他自己所要做的,是尽力让我看清他在加思斯奈德这只又脏又旧的大笨船上所看出的图案、形体、色彩和外观。
“你只管看大笨船如此优美的线条或轮廓,”他这么说着,一种深深的敬意溢于言表,一种对爱船并精心制作了可爱船模型者的敬意。他接着说,“戴维,你看所有这些码头上用的老式运煤大笨船,不管怎么说,从前全部或大部分都是快速帆船。这一只苏格兰快速帆船,是专运羊毛的,名叫因佛斯奈德号。这也是一只全帆装备的大船,和沙普那边停泊的那一只是一样的,只是美观多了。有一天在巴斯海峡[108]遇上暴风雨,这只船的桅杆被吹断,人们只好把她拖到这里,一没把她拆散,二没把她作废船卖掉,而是把她加以改造,把桅杆劈成短短的,把船桁剩下的部分用作起重设备,改成了一只运煤用的驳船。从某个方面讲”,他最后若有所思地说,“你仍然可以看出她昔日的风采,对吧?我是说,她依然美观,你不这样看吗?”他自顾自地说,“你看,她现在的确仍然美观。”
我们人生实际的改变,是从对普通事物的观察而开始的。
自此以后,我每天早晨提前一小时去上班。这一提前,使得我必须和老爹同时吃早饭,这对我是不利的。但同时也有有利的一面:我不必再老坐在巷子的台阶上,等人把技艺房门上的锁打开,而是可以在黎明时分的码头间闲逛,因此我生来第一次才觉察到世间存在的真善美,这是一种充满了无限希望的阳光普照的世界的真善美,一种与自我出生就把我吞吃了的破败郊区毫无关系的真善美。通过薄明的晨曦和河上第一道霞光,珠母层溪流上现出拖船后黑色的尾流,像优美飘逸的书法让人神迷;静寂的空中升起缕缕烟雾,煞是壮丽;河面的薄雾和早晨的水汽在无力地静静呼吸;初升的太阳给塔楼和转台镀上一道金光,从吊杆式起重机、起重柱和吊锚柱等物中间呈现出来;船上彩色的烟囱,桅杆的金色修长的画线,背对着烟雾弥漫的河岸逐渐明晰起来,烟雾弥漫的河岸在黎明时分通常使河上的平底船像蒙上了面纱;在河下游更远的地方,从吉利布兰德驶来的一只只大船从人们模糊的视线中,通过晨光、朝露和海面薄雾,阴森地慢慢逼近,在河的每个转弯处,转变着其美观的形体,仿佛艺术鉴定家手中转动的珍奇花瓶。
我感到全然兴奋,一种几乎是春风得意似的兴奋,这种兴奋的感觉是无法向人言表的。当时我没有视之为摆脱困境的一种出路,而是认为诸如此类的东西很容易毁坏,不可看作什么也许会有所用处的东西。可是,我觉得很有把握的一点倒是,我的生活已经发生了某种重要变化。我独自一人心神紧张地穿过这个刚被发现的新天地,像伊甸园中的亚当,我觉得,在这个明媚灿烂的地方,每到一处,我差不多都像是在踮着脚走路,满身兴奋和紧张。
不久以后,我也开始了在星期天下午去逛码头区。我总是带着写生簿和水彩颜料,单独去逛码头,但是我却很少作画,并且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在这些星期天下午,河区是个迥然不同的世界:这里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活动,因为在星期天干活儿,就意味着要付给码头工人双倍工资,无论是装卸工,船坞工人,拖船船员,还是在驳船上作业的人,都要拿加班双工资。因此,星期天到港的船只通常都在离码头有点远的海域下锚,为了省去港口税,等到星期一早晨才进河港卸货:因为劳工成本的缘故,凡是已经下了锚的船只很少办理装卸事务。
星期天下午在码头区可看的东西不多:只是偶尔有辆警车在不见人影儿的港区路上慢慢巡逻,海关人员在附近走动,船运公司的几个守船员边磕烟斗,轻轻磕掉烟渣,边在静悄悄的货棚边自由交谈。做了美容美发的,三五成群地挨船拉客揽生意,或者可以看到某个喝醉的海员从达德利公寓楼附近的“包你舒适”出来,东倒西歪地走回自己的船只。
一个星期天下午,一艘保罗·克莱因曾描绘过的运煤大笨船——加思斯奈德号,牢牢拴在了煤气公司的煤码头,上面有默默无声的黑色起重台架,正把传送带往上拉,从码头上方传向一个巨大圆柱体贮藏柜前的机械设备。码头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松软黑色尘埃,一个干瘪丑陋的老太婆在其间出没。码头工人个个都知道她,称她为“人所不齿的塞尔”。船坞后面有一片废地,废地上有一间满是破衣和垃圾的小屋,她就住在小屋里,还总是爱喝烈酒。在当时,住在达德利公寓楼附近的人,很有几个是爱喝烈酒的。在传送机下面,老太婆总是弯着身子四处捡落下来的煤块,身边有一只小篮子,边缘都已经破损。她从来没用自己捡的煤生过火,而是把煤卖掉买烈酒喝。煤气厂工头知道了这一情况,因此对“人所不齿的塞尔”动了恻隐之心;每个星期六中午在停工汽笛拉响之前,这工头总是多操一下心,有意确保上面的传送带在附近多颠簸一下子,抖动漏箱之类的东西,让无烟煤洒出来一些,落在下面的码头地面上。
在此可以看见的另外一个人,就是加思斯奈德号的守船员了。他坐在自己简陋的甲板小屋外的阳光下,身边尽是脏乱的黑色煤灰和堆成垛的筐子和篮子,忙着用镀锡铁皮做成的火盆支起的圆筒形铁皮罐在烧茶。他厚胸矮胖,长得像树墩一样,穿条补丁裤子和一件灰色法兰绒汗衫。
是何种动机使我克服了自己的羞怯,因而吃力地攀上很不清洁的舷梯上了大笨船,我自己也不知道。然而,那位老迈的守船员,对于有人来做伴,似乎感到非常高兴,他热情地给我递茶,尽管他没什么好茶杯,盛茶的是一个镀锡铁皮小杯子,而且结了一层硬硬的污垢。若走近看他,他给人的感觉的确是其貌不扬,因为他只剩一只眼睛,脸左下方是块起皱的大伤疤,圆圆的脑袋上头发灰白,而且剪得短短的,头发凸凹不平,看起来奇形怪状,他的牙齿已全部脱落,总是不断抹去手背上棕色的唾沫。
虽说他其貌不扬,但为人却热情友好。想必他一定是渴望与人交往,无论是何种交往,他都渴望。要不,他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话多了起来。
“老多年以前,孩子,在这个船上,我是做船帆的。”他对我说,“是的,我就是那种做帆的,孩子。那时候,他们都叫我老帆。在金氏岛[109]外,那只船碰上了那次西风带吹来的7级大风,她的桁梁都吹没了。当时我也在船上,我们都在场,孩子,真是往前走难,往后走危险,都要完蛋呀!背风岸怒吼着,离我们近得很,我们都听得见海边上的砂石被吹得嘎吱嘎吱滚得乱响,船都损坏了,我们只差一点儿就送命了,我也差点儿完了,孩子。后来那只破船被拖进港,我们才上了岸,回到了水手寄宿舍,宿舍就在那边的威廉斯敦,我一上岸就自言自语说:‘好吧,老帆,是时候了,我该脱离航海生活了,说什么再不能干下去了!’于是我就说到办到了,就是这么回事。后来,霍华德·史密斯把那只旧船买了过去,要不然的话,那船还能剩下什么!他就把她改成了一只驳船,他们就给了我这份工作,让我在这里当守船员。孩子,这工作适合我,活儿不累,一般说来,他们对我完全放手,不怎么管我,我觉得很自由。”
“当她是因佛斯奈德号的时候,你在上面做过船员吗?”我这样问他。
“啊!孩子,给我时间想想吧,你为什么想知道这方面的事?”他说这话时不无惊异和钦羡的神情。“不是的,不是的。我开始知道这只船的时候,她名叫加思斯奈德号,她用这个名字用了好多年。当时她是只装备完好的三桅帆船。几年前,她远在安托法加斯塔[110]的硝酸盐港外锚地遇到过麻烦,此后,她的帆桁再没装回后桅。虽说她给砍成那个样子,作为一只船,她还是太过美观。我曾乘着这只船,5次绕过合恩角,5次啊!加思航运公司的所有船只,我差不多都待过,在船上制帆,就像,最好还是和同一行业的人在一起,你知道的,噢,是的,加思普尔号、加思雷号、加思卡斯尔号、加思格伦号,等等,她们大多数都是装运智利的硝酸盐的,或者是运输木材或小麦,有时也运秘鲁的鸟类。然而,这条船是所有船中最惹人喜欢的,也是船队中最小的一条,但是船龄最长……她是一只铁船,而它们都是钢造的庞然大物,多为4桅帆船,都是为运鱼而建造的,比如说……啥线条也没有……”
自此以后,我常常留神在星期天下午去加思斯奈德号船停泊处观看。通过我一直不知其名的老守船员之口,我听到了大帆船时代的许多往事,还听到不少其他运煤大笨船的往事,这些大笨船连着拖船,在河面上来来往往,出入于河对岸的威廉斯敦。这些船都生了锈,一副被人弃置而破败的样子,蒙上了一层又脏又黑的污垢和煤灰,可是每一只都有自己的传奇或惊险故事。其中之一是一只木制的驳船,名叫成功号,实际上是一只运囚船,早在我家族的那位名叫杰克·梅雷迪思的先祖因欺诈罪而被绞死之前,就开到了新南威尔士殖民区[111]。另外一只船,曾和卡蒂·萨克(或调皮姑娘)号同时扬帆竞发,在多次茶叶竞争中,从福州出发:途中有一次不幸翻船,遇了船难,在离威廉斯敦不远的河水回流处,整只船几乎毁掉,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约瑟夫·康拉德[112]曾当过大副的那只船。
是在一个周日傍晚我从煤码头往家走的时候,我才突然有了一次我人生的醒悟——我记得当时有一大群乌合之众,全是赌徒,在玩双币赌[113],地点是沙普堆木场外的那片空地。赌徒们四处都布置了放哨人,为的是防备警察来抓赌。这一醒悟突然使得我停止了脚步,并且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其中一个放哨人是个看起来脏里脏气的小流氓,戴着的布帽遮住了眼睛,他一定会认为,我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定是行为可疑——也许他觉得,我在此闲逛一定是个警方的线人——不然的话,他怎么会低头垂肩地朝我走来,猛举大拇指,示意我走开呢!
我向他点头,精神恍惚地顺码头离去。等我走到小码头,我才算走出困惑而平静下来。我生来第一次才确切地知道我想干什么。回家的路上,我乘的是布赖顿海滨火车,在二等车厢隔间的一角,我陷入了沉思,呆若木鸡,没想到竟坐过了3个车站。
那天晚上在卧室里,我把白天的见闻写了下来,题为《昔日的荣光……》。因怕羞,我不敢署自己的名,只写上“翼帆作”这3个字,而把自己的真名写在附信里,然后寄给《早晨邮报》的星期专栏编辑。
两个月后,报纸把我的文章登在了星期专栏——报社还派了自己的一位摄影人员,去给我写到的那些运煤大笨船拍了照——拍照之后又过了几天,报社寄给我一张价值为5几尼的支票,同时附了一封信,说报社希望我能继续投稿,他们对我投去的文章会很感兴趣。
我喜羞交加,深感不能自已。我偷偷地把支票兑成现金,没敢告诉任何人。我只是暗暗感到轻松和放心,因为不管做了什么事,反正这些事都是“翼帆”做的,一切都与戴维·梅雷迪思无关。我把钱放在口袋里,大约放了一个星期,不知道把钱怎么办才好。这笔钱数目大得让我无法承受。这一大笔钱,要是在克累本多夫与哈特印刷厂,我必须每周干48小时、一连干7周才能赚到手;或者说,更加令人吃惊的是,这笔钱正好和我整整一年的工资中父母允许我使用的钱之总数一样多。
最后我把这笔钱花掉了,在科尔书市全部买了大贱卖的旧图书。我买了4卷书,就是《殖民地快速横帆船》《中国帆船》《布莱克沃尔造船厂造装大炮快速帆船》和《大西洋定期邮船》,全是巴兹尔·卢伯克所写,写的都是过去大帆船时代的历史;我还买了一套3卷的书,磨损得很严重,书名叫《昔时奇观》。此书写的是古代史和考古学。我自己都不怎么知道我为什么竟然买了它。我只知道书中有非常好的套色彩印图片,全是关于埃及国王图坦卡蒙陵墓[114]的新发现。使我吃惊的是,对于我买的这种图书,就连那些嗜书如癖的人,或对书贪心不足,四处觅购廉价书的人,在这次图书大贱卖中,都好像是无动于衷。
我买了这种书,也许是因为,就像这运煤大笨船加思斯奈德号那样,它是我命运齿轮中还没有意识到的一个轮齿。这么一个轮齿,直到现在,还在把我推向一种极为困难的境地,可是在当时,我肯定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只知道,我在卧室中的阅读,我塞在床垫中的诗歌习作本,我对杰克向我灌输的惊人主张的断然拒绝,这一切最终都已经汇在了一起,酷像一条路,一条要把我带到某个地方的人生路。我已经15岁了,我成了作家,一位孤寂的,从未让人知道的,绝对匿名的作家,可是不管怎么说,总还是一位作家。
智通财经APP数据显示,截止3月8日收盘,有67只股票创52周新高,其中运兴泰集团(08362)、昌利控股(08098)、博雅互动(00434)创高率位于前3位,分别为56.76%、41.03%、29.10%。另外有55只股票创52周新低,其中金石资本集团股权(02924)、高陞集团控股(01283)、南华金融(00619)创低率位于前三位,分别为-20.83%、-17.39%、-16.20%。
52周新高排行
运兴泰集团(08362) | 0.104 | 0.116 | 56.76% |
昌利控股(08098) | 0.108 | 0.110 | 41.03% |
博雅互动(00434) | 1.730 | 1.730 | 29.10% |
向中国际(01871) | 0.370 | 0.385 | 28.33% |
灵宝黄金(03330) | 2.310 | 2.360 | 11.32% |
寰宇娱乐文化(01046) | 0.370 | 0.390 | 9.86% |
FL二富邦台湾(07232) | 11.470 | 11.580 | 6.53% |
普拉达(01913) | 63.900 | 66.800 | 6.53% |
怡俊集团控股(02442) | 2.150 | 2.150 | 5.91% |
白花油(00239) | 2.000 | 2.100 | 5.00% |
国际资源(01051) | 2.430 | 2.500 | 4.60% |
三星环球半导体(03132) | 23.200 | 23.320 | 4.11% |
金川国际(02362) | 0.760 | 0.780 | 4.00% |
华发物业服务(00982) | 0.164 | 0.168 | 3.70% |
中国海洋石油-R(80883) | 16.580 | 16.700 | 3.60% |
FA南方以太币(03068) | 22.080 | 22.240 | 3.44% |
中国海洋石油(00883) | 17.960 | 18.160 | 3.42% |
新火科技控股(01611) | 3.560 | 3.700 | 3.35% |
安徽皖通高速公路(00995) | 9.240 | 9.280 | 3.34% |
安硕MS台湾-U(09074) | 24.940 | 24.980 | 3.14% |
A潘渡创新主题(03056) | 13.210 | 13.210 | 3.12% |
PP国债对冲-U(09177) | 17.050 | 17.050 | 2.83% |
中海石油化学(03983) | 2.460 | 2.480 | 2.48% |
利民实业(00229) | 0.920 | 0.920 | 2.22% |
中国恒泰集团(02011) | 1.880 | 1.860 | 2.20% |
GX亚洲半导体(03119) | 59.020 | 59.480 | 2.16% |
富邦台湾半导体(03076) | 7.010 | 7.140 | 2.00% |
价值黄金-U(09081) | 6.575 | 6.575 | 1.94% |
达力普控股(01921) | 5.340 | 5.460 | 1.87% |
长久股份(06959) | 22.100 | 22.100 | 1.84% |
福耀玻璃(03606) | 41.450 | 41.850 | 1.70% |
安硕MS台湾(03074) | 195.150 | 196.000 | 1.69% |
GX创新蓝筹十强(03422) | 62.620 | 62.620 | 1.46% |
价值黄金-R(83081) | 47.320 | 47.320 | 1.46% |
集海资源(02489) | 0.600 | 0.700 | 1.45% |
中集集团(02039) | 6.930 | 7.030 | 1.44% |
XTRN50印度(03015) | 2,060.000 | 2,060 | 1.18% |
中国电力(02380) | 3.430 | 3.450 | 1.17% |
国浩集团(00053) | 91.750 | 92.000 | 1.10% |
中信资源(01205) | 0.460 | 0.465 | 1.09% |
利华控股集团(01346) | 0.960 | 0.960 | 1.05% |
吉林长龙药业(08049) | 1.930 | 1.930 | 1.05% |
新华文轩(00811) | 7.820 | 8.070 | 1.00% |
亿都(国际控股)(00259) | 3.200 | 3.200 | 0.95% |
重庆农村商业银行(03618) | 3.270 | 3.290 | 0.92% |
中石化炼化工程(02386) | 4.560 | 4.580 | 0.88% |
中远海运国际(00517) | 3.670 | 3.680 | 0.82% |
青岛港(06198) | 4.640 | 4.690 | 0.80% |
新石文化(01740) | 0.125 | 0.129 | 0.78% |
郑煤机(00564) | 10.660 | 10.860 | 0.74% |
华润电力(00836) | 18.260 | 18.500 | 0.65% |
恒生人币金ETF(83168) | 33.300 | 33.300 | 0.60% |
GX金融科技(03185) | 38.640 | 38.620 | 0.52% |
中环新能源(01735) | 6.190 | 6.190 | 0.49% |
中国有色矿业(01258) | 6.260 | 6.360 | 0.47% |
建业建荣(01556) | 0.227 | 0.227 | 0.44% |
万洲国际(00288) | 5.020 | 5.180 | 0.39% |
PP国债(02817) | 130.800 | 130.900 | 0.38% |
平安香港高息股(03070) | 27.260 | 27.400 | 0.37% |
GX日本全球领导(03150) | 62.140 | 62.300 | 0.32% |
PP国债-U(09817) | 16.700 | 16.700 | 0.30% |
XTR美国(03020) | 1,176.500 | 1,176 | 0.26% |
价值黄金(03081) | 51.380 | 51.480 | 0.16% |
SPDR金ETF(02840) | 1,564.500 | 1,565 | 0.10% |
安硕中国国债-U(09829) | 7.350 | 7.350 | 0.07% |
A工银中金美(03011) | 8,731.700 | 8,732 | 0.02% |
A博时港元(03152) | 1,045.400 | 1,046 | 0.01% |
52周新低排行
金石资本集团股权(02924) | 0.022 | 0.019 | -20.83% |
高陞集团控股(01283) | 0.700 | 0.570 | -17.39% |
南华金融(00619) | 0.165 | 0.119 | -16.20% |
皓天财经集团(01260) | 0.160 | 0.150 | -11.76% |
中原银行(01216) | 0.295 | 0.265 | -11.67% |
宏信建发(09930) | 1.700 | 1.530 | -11.56% |
北海康成-B(01228) | 0.300 | 0.250 | -10.71% |
创胜集团-B(06628) | 2.090 | 1.980 | -10.00% |
中国蜀塔(08623) | 0.027 | 0.027 | -10.00% |
梧桐国际(00613) | 0.260 | 0.239 | -9.81% |
爱德新能源(02623) | 0.420 | 0.380 | -9.52% |
汇景控股(09968) | 0.028 | 0.026 | -7.14% |
凌锐控股(00784) | 0.088 | 0.082 | -6.82% |
堃博医疗-B(02216) | 0.650 | 0.580 | -6.45% |
华侨城(亚洲)(03366) | 0.176 | 0.173 | -5.98% |
和嘉控股(00704) | 0.116 | 0.096 | -5.88% |
侨雄国际(00381) | 0.153 | 0.137 | -4.86% |
国美零售(00493) | 0.022 | 0.020 | -4.76% |
叮当健康(09886) | 1.290 | 1.250 | -4.58% |
美瑞健康国际(02327) | 0.148 | 0.130 | -4.41% |
天业节水(00840) | 0.155 | 0.135 | -4.26% |
佳兆业集团(01638) | 0.105 | 0.092 | -4.17% |
维亮控股(08612) | 0.024 | 0.023 | -4.17% |
高视医疗(02407) | 19.700 | 18.800 | -4.08% |
易居企业控股(02048) | 0.129 | 0.125 | -3.85% |
欢喜传媒(01003) | 0.560 | 0.510 | -3.77% |
华音国际控股(00989) | 0.053 | 0.053 | -3.64% |
嘉泓物流(02130) | 6.000 | 5.660 | -3.58% |
亿胜生物科技(01061) | 2.000 | 1.960 | -3.45% |
倩碧控股(08367) | 0.068 | 0.067 | -2.90% |
天成控股(02110) | 0.150 | 0.140 | -2.78% |
FI富邦台湾(07332) | 5.370 | 5.360 | -2.55% |
雍禾医疗(02279) | 1.330 | 1.260 | -2.33% |
中国供应链产业(03708) | 0.044 | 0.043 | -2.27% |
希教国际控股(01765) | 0.260 | 0.250 | -1.96% |
基石科技控股(08391) | 0.550 | 0.530 | -1.85% |
时代集团控股(01023) | 0.580 | 0.570 | -1.72% |
常茂生物(00954) | 0.370 | 0.370 | -1.33% |
新兴印刷(01975) | 0.380 | 0.380 | -1.30% |
新沣集团(01223) | 0.800 | 0.780 | -1.27% |
智云健康(09955) | 4.070 | 3.970 | -1.24% |
清晰医疗(01406) | 0.400 | 0.400 | -1.23% |
乐华娱乐(02306) | 0.820 | 0.810 | -1.22% |
A8新媒体(00800) | 0.123 | 0.117 | -0.85% |
信达国际控股(00111) | 0.250 | 0.243 | -0.82% |
华润医疗(01515) | 3.730 | 3.730 | -0.80% |
金辉控股(09993) | 1.800 | 1.750 | -0.57% |
博富临置业(00225) | 5.450 | 5.450 | -0.55% |
信基沙溪(03603) | 0.205 | 0.199 | -0.50% |
中国圣牧(01432) | 0.211 | 0.210 | -0.47% |
顺丰房托(02191) | 2.430 | 2.430 | -0.41% |
德合集团(00368) | 0.249 | 0.249 | -0.40% |
瑞尔集团(06639) | 5.050 | 4.980 | -0.40% |
同仁堂科技(01666) | 5.060 | 5.040 | -0.20% |
FI南方黄金(07374) | 6.485 | 6.470 | -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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