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Ⅲ THE SECOND DREAM
在做了第一个梦的几个星期之后,又出现了第二个梦,在处理这个梦的时候,分析被打断了。我们不可能像第一个梦那样使之完全可以被理解,但它对下述假设提供了一种称心合意的证据,这个假设对了解病人的心理状态是很有必要的,该假设填补了杜拉的记忆中的一个空白,使之能对她的另一个症状的起源产生深刻的洞见。
杜拉对这个梦做了如下描述:
“我在一个我并不认识的城镇里四处游荡,看见了一些很奇怪的街道和广场[1]。然后我走进我住的一座房子,走到我的房间,发现了躺在那里的母亲写的一封信。她在信中说道,因为我在父母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离开了家,所以她本来不想写信告诉我,父亲生病了。‘现在他死了,要是你愿意的话[2],你可以回来。’然后我向车站(火车站)走去,问了大约有一百遍:‘车站在哪里?’得到的回答总是:‘五分钟。’然后我看见面前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我走了进去,询问一个遇见的男人。他对我说:‘再走两个半小时。’[3]他提出要陪着我一起去,但我拒绝了,独自前往。我看见车站就在我前面,但却怎么也走不到。同时,我产生了当一个人在梦中无法向前移动时所具有的那种通常的焦虑感。然后我在家里了。我一定是同时正在走路,但我对此却一无所知。我走进搬行李的工人的棚屋,询问我们住的房间。女仆给我打开了门,并且回答说,母亲和其他人已经在公墓(Friedhof)那里了。”[4]
对这个梦进行解释不是没有困难的。由于分析被打断等这些特殊情况的缘故——这些情况与梦的内容有关——对梦的全部内容还没有进行整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同样不能确定在每一个顺序点上都能得出我的这些结论。我将首先提到这个主题,这是当这个梦受到干预时,当前的分析正在应对的主题。关于杜拉的某些行为和可能构成其基础的动机之间的联系,杜拉曾一度就此提出了很多问题。其中的一些问题是:“为什么在湖边的事情发生之后的几天,我对此什么话都没有说呢?”再者,她觉得K先生的提议使她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但总的来说,我认为这是需要解释的,尤其是当我开始认识到,K先生本人并不认为他对杜拉的提议只是一种轻浮的想要的企图。我观察发现,她已经把这段情节作为她所采取的一种行动告诉了她的父母,但是她已经处在一种可怕的渴望报复的影响之下了。我倾向于认为,一个正常的女孩会自己应对这种情境。
我将以在我心中反复出现的那种多少有点杂乱无章的顺序来呈现在对这个梦进行分析期间所产生的材料。
她独自一人在一个奇怪的城镇里游荡,并且看见了街道和广场。杜拉向我保证说,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偶然到过的B城这个地方,而是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城镇。这当然表明,她可能见到过一些图画或照片,并且把它们制作成梦中的图画。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对一个广场上的纪念碑做了增补,并且马上认出了它的来源。在圣诞节那天[5],有人送给她一本德国疗养地的画册,里面有这个城镇的风景照;就在做梦的这一天,她把这本画册找出来,给一些住在她家的亲戚看。这本画册是放在一个盛放照片的盒子里的,她却一时找不到。因此她对母亲说:“那个盒子在哪里?”[6]有一张图画是一个有纪念碑的广场。这个礼物是一个年轻的工程师送给她的,她在大厂镇时与这个人曾有过一面之交。这个年轻人接受了德国的一个职位,因此很快就能自食其力了;他利用一切机会提醒杜拉他的存在。这很容易使人猜测出,他希望有一天,当他的地位改善之后,他能作为一个求婚者向她走来。但是这需要时间,而且意味着等待。
在一个奇怪的城镇里游荡是由多种原因决定的。它使人回想起前一天引起性兴奋的某个原因。杜拉的一个小表妹曾来她们这里度假,杜拉只好陪她在维也纳观光,确实,这个原因对她来说是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她的表妹的来访使她想起了她自己对德累斯顿的第一次简短访问。那一次她是一个到处游荡的外地人,当然,她没有遗漏对那个著名的美术馆的参观。当时和她们在一起而且知道德累斯顿的表哥自告奋勇地担任向导,要带领她参观美术馆。但她却谢绝了并且独自走去,她在一些使她很感兴趣的图画前停了下来。她在《西斯廷圣母》(Sistine Madonna)[7]前停留了两个小时,安静而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当我询问她,是什么使她对这幅画如此感兴趣时,她却无法做出清楚的回答。最后她说:“是那位圣母。”
这些联想确实属于在形成梦时需要考虑的材料,这是毫无疑问的。它们包括那些在梦中重复出现且未经改变的部分(“她谢绝了并且独自走去”和“两个小时”)。我可以立即指出,“这些图画”就是在她的梦的思想这个网络中的一个节点(那本画册中的图画,在德累斯顿的那些图画)。我也很愿意把“圣母像”这个主题、圣洁的母亲这个主题挑选出来,作为今后的一个研究主题。但是,最显而易见的是,在这个梦的第一部分,她把自己与一个年轻男子相认同。这个年轻男子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游荡,他正力图到达一个目标,但却受到阻止不能前进,他需要耐心而且必须等待。如果在所有这些情境中她一直在想着这位工程师,那么,这个想要占有一个女人、占有她自己的目标就是适宜的。但是,取代这种情境的却是——一个车站。然而,梦中的这个问题和在现实生活中提出的这个问题之间的关系,使我们可以用“盒子”来替代“车站”[8]。一个盒子和一个女人:这两个概念开始更加一致起来。
她问了大约有一百遍了……这是梦中另一个使她产生兴奋的原因,这一次却是一个并非无关紧要的原因。在前一天晚上他们曾做过伴,此后她的父亲让她去给他拿白兰地:他只有喝点白兰地,才能睡着觉。她问她的母亲要餐具柜的钥匙;但她的母亲沉浸在谈话之中,没有回答她的问话,直到杜拉用不耐烦的夸张口气大声喊叫起来:“我都已经问过你一百遍了,钥匙在哪里?”实际上,她大约把这个问题只重复了五遍[9]。
在我看来,“钥匙在哪里”这个问题似乎是“盒子在哪里”[10]这个问题的一个男性的副本。因此它们都是一些指代的问题。
杜拉继续说道,在这个家庭的聚会期间,有人祝福她的父亲,表示希望他能在未来的许多年里继续享受健康美好的生活等。这时一阵奇怪的颤动掠过她父亲疲惫的脸庞,她明白他是想要把什么想法压抑下去。这个可怜的病人啊!谁知道他到底还能活多久呢?
这把我们带回到梦中那封信的内容中来。她的父亲去世了,她根据自己的选择离开了家。与这封信有关,我马上提醒杜拉那封告别信,这是她给父母写的,或至少是为了他们好才写的。这封信的目的是想给她父亲一个惊吓,这样他就会放弃K夫人;或者即使不能诱使他这样做,至少也能向他报复。在这里我们关注的是她的健康和她父亲的去世这个主题。(参见后来在梦中出现的“墓地”。)如果我们设想,构成这个梦的表面现象的情境是一种向其父亲报复的幻想,我们会不会走上歧途呢?她从前一天回忆起来的对他表示怜悯的感受是与此完全一致的。根据这个幻想,她离开了家,走进陌生人之中,她父亲的心悲痛欲绝,他非常想念她。这样她就达到了复仇的目的。她非常清楚地懂得,当她的父亲不喝点白兰地就睡不着觉时,他究竟需要什么[11]。我们将把杜拉渴望复仇这件事记下来,把它作为以后对她的梦的思想进行综合时必须考虑的一个新因素。
但是,这封信的内容一定能够得到进一步的确定。“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些话语的根源是什么呢?正是在这一点上,在“愿意”这个词出现在杜拉面前之后,增补了一个问号,然后她认出来,这些词是从K夫人的那封信中引用的,其中包含着邀请他到L城这个湖滨胜地来。那封信中,在插入了“要是你愿意来的话”这些单词之后,有一个问号,这是以一种最不同寻常的方式,在一个句子的正中间放置的。
所以,我们又一次回到了湖边的场景,回到了与此有关联的那些问题。我请求杜拉给我详细地描述一下这个场景。起初她只说了一点新东西。K先生刚开始讲话时有点严肃;但是她没有让他讲完他要说的话。她一弄明白他的话所要表达的意思,就在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并快速地走开了。我询问他实际上说的是什么话,杜拉只能记起他的一句托词:“你知道,我从我妻子那里什么也没有得到。”[12]为了避免再见到他,她曾想通过围着湖步行走回L城,她曾询问一个遇到的男人,L城有多远。他回答说“需要两个半小时”,她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最终还是回到了船上,不久以后船就开走了。K先生也在那里,并走上前去请求她原谅,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但她却没有做声。——是的,梦中的那片树林就像是湖岸上的那片树林,她刚刚再次描述过的那个场景就发生在这个树林中。但是,就在前一天,在直线派展览会的一幅图画中,她所看到的恰恰就是同样浓密的树林。在这幅画的背景中有一些居于山林水泽的仙女(nymphs)[13]。
在这一点上我的某种怀疑得到了确定。使用“Bahnhof ”(“车站”,字面的意思是“火车站”)[14]和“Friedhof”(“墓地”,字面的意思是,“安息之地”)来代表女性的,这种用法本身已经足以使人吃惊了,但是,它也用来指我对同样构成“Vorhof”(“前庭”,字面的意思是“前院”)的那种被唤醒了的好奇心——指女性的某个特殊区域的解剖学术语。这可能只不过是一种错误的别出心裁。但是现在,随着在“浓密的树林”背景中那些可见的“仙女们”的增加,人们不会再对此表示怀疑了。这里呈现的是一个性地理学的象征啊!正如医生们所熟知但外行人却不熟知的那样,“Nymphen”[15](即使是医生们也不常使用这个术语),是给小起的名称,它位于这片“浓密的树林”的背景之中。但是,任何一个把这个技术名称用作“外生殖腔”(vestibulum)和“小”(nymphae)的人,一定是从书上获得这种知识的,也不是从一般的书上,而是从解剖学的教科书或从百科全书上——这是在受到对于性的好奇心吸引时,年轻人共同的避难所。如果这种解释正确的话,那么,在梦中的第一种情境背后就隐藏着一个奸污少女的幻想,一个男人想要强力进入女性的幻想[16]。
我把我得出的结论告诉了杜拉。给她留下的印象一定是很有说服力的,因为她马上就想起了已经遗忘了的梦中的一个景象:“她镇静地走进她的房间,开始阅读放在她的写字台上的一本很大的书。”[17]这里所强调的是与“书”有联系的“镇静地”和“很大”这两个细节。我问她这本书是否像百科全书那么大,她说是的。现在的孩子们是决不会镇静地阅读百科全书中这些被禁止的主题。他们是怀着恐惧和忐忑的心情阅读这些书的,心神不安地透过他们的肩膀往后看,想要看一看是否会有人进来。父母们在阅读这种书的时候也大都以这种方式进行。但是,多亏了满足愿望的梦的力量,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情境才得到迅速的改善。杜拉的父亲去世了,其他人都到墓地去了。她可以镇静地阅读她所选择的任何书。这难道不意味着,她的一个报复的动机就是反抗她父母的限制吗?如果她的父亲去世了,她就能够随心所欲地阅读和爱了。
起初她不记得曾在百科全书上读到过任何材料;但随后她便承认,她确实回想起有过一次这种场合,尽管其性质是完全纯真的。当她十分喜爱的那位姑姑病重的时候,以及杜拉已经确定要去维也纳的时候,从她的另一位伯父那里来了一封信,说他们不能去维也纳了,因为他的一个孩子(是杜拉的一个表弟)患上了阑尾炎这种危险的疾病。杜拉随即便在百科全书中查找,看一看阑尾炎的症状究竟是什么。从她当时所读到的材料中,她还回想起腹部疼痛的特征定位。
接着我便回想起来,在她的姑姑去世后不久,杜拉曾有一次被说成是阑尾炎的疾病发作。直到那时我还没敢确定那种疾病在使她患上癔症中的作用。她告诉我,在最初几天她发高烧,感到肚子疼,就是她在百科全书中读到的那种疼。她曾接受过冷敷,但却无法忍受。第二天她开始出现周期性发作,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由于她的健康状况不佳,这种周期性很不规则。)那时她经常遭受持续的便秘之苦。
要把这种状态看作是纯粹癔症状态,确实不太可能。虽然确实出现了癔症的发烧,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把伴随着这种可疑的疾病的发烧归因于癔症,而不是归因于在当时发挥作用的某种器质性原因,这似乎有点太武断了。就在我要放弃这种思路的时候,她自己沿着这种思路帮助我对这个梦做出了最后的补充:“她特别清楚地看见自己向楼梯上走去。”
诚然,我曾要求她说出一个能对此加以说明的特殊的决定因素。杜拉反对说,要是她想要到她的房间去,她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上楼梯,她的房间在上面一层。要驳斥这种反对意见是很容易的(这种反对意见可能并不是非常严重蓄意的),只要指出,如果她能在梦中从这个未知的城镇走到维也纳,而无需乘坐火车旅行,她也应该能够省略一段楼梯。然后她开始讲述,在患上阑尾炎之后,她就不能正常走路了,而是拖着右脚走路。这种事态持续了很长时间,因此她特别高兴可以避免爬楼梯了。甚至是现在,有时候她的脚还是拖着走。她在父亲的要求下曾咨询过的那些医生对一次阑尾炎之后竟然发生这种不同寻常的后遗症感到非常吃惊,特别是当肚子疼不再反复发生,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拖着脚走路了[18]。
这样,我们在这里就有了一种癔症的症状。发烧可能是由器质性因素决定的——或许是由某种经常发作的流行性感冒引起的,这些发作并不位于身体的任何具体部位。但是,现在已经确定,神经症抓住了这个机遇,并且利用它来说出自己的话。因此杜拉使自己患上了她在百科全书中所读到的一种疾病,她是对自己浏览到这几页而惩罚自己。但是,她被迫承认,这种惩罚不可能适用于她对这篇纯洁的文章本身的阅读。由于移置过程的结果,在又一次更让人感到愧疚的阅读与这件事联系起来时,这件事一定使杜拉受到过惩罚;这种愧疚的场合一定隐藏在她的记忆中,在同时发生的纯真的事件背后[19]。或许还有可能发现她在另一种场合所阅读的那些主题的性质。
那么,这种状况的意思是什么呢?对一个阑尾炎(perityphlitis)的这种有意模仿的意思是什么呢?这种紊乱的其他方面——拖着一条腿,和阑尾炎是完全不一致的。毫无疑问,它一定更适合于那个临床描述的秘密和可能的性意义;而且,如果对它加以阐述,也可能会对我们正在寻求的意义带来启示。我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到一种方法来解开这个谜。所经历的时间在这个梦中已经提到过了;在任何生物学事件中,时间绝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因此我问杜拉,这种阑尾炎的发作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在湖边的场景之前还是之后。一切困难就在她的这一声迅速的回答中迎刃而解了:“九个月以后。”这段时间是足够有特点的了。她设想的阑尾炎的发作就这样使这个很有节制的病人受到她的支配,旨在实现一种生孩子的幻想[20]。杜拉当然觉察到了这段时间的意义,对于她曾在百科全书中读到过怀孕和生孩子这种可能性,她并没有争辩。但是,她拖着腿走路又说明了什么呢?现在我可以枉自猜测一下——当人们扭伤了脚的时候就是这样走路的。她是在迈出“虚假的脚步”:要是她能在湖边的场景发生之后9个月生一个孩子的话,那么这种脚步就确实是真的了。但是,对于满足我所坚持的这种事情还有另一个要求。我坚信,这种症状只发生在有一个婴儿原型的地方。迄今为止我的所有经验使我坚持这种看法,从以后几年的印象中获得的这些回忆并没有足够的力量,使它们把作为症状确定下来。我不敢奢望,杜拉会给我提供我想要的来自她的儿童时期的材料,因为事实上,我还没有资格主张这种规则的普遍有效性,虽然我很希望能够这样做。但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一个与此有关的直接证据。杜拉说,是的,有一次,当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曾扭伤过同一只脚;当她下楼梯时,她在一个台阶上滑动着走,那只脚——实际上就是她此后拖着走路的同一只脚——已经肿起来,必须用绷带包扎,她不得不躺上几个星期。这件事发生在她八岁那年,患上神经性气喘病前不久。
下一件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解释我们对这种幻想的存在的认识:“如果在湖边的场景发生之后9个月你确实生下一个孩子,而且就是在这一天造成了你拖着脚走路的后果,那么随后在你的无意识中,你就一定会对这个场景所造成的后果感到悔恨不已。在你的无意识的想法中,你已经在其中做了修正。潜藏在你生孩子的幻想背后的这种假设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会有某种事情发生[21],在那种场合你体验到并经历了你实际上是后来迫不得已地从百科全书中了解到的一切。所以你看,你对K先生的爱并没有随着那个场面的结束而结束,而是(正如我所认为的)一直坚持到今天——虽然你确实并没有意识到它。”对这个事实杜拉再也没有提出争议[22]。
到现在为止阐述第二个梦所付出的努力占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在第二次面询即将结束之际,当我表示我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时,杜拉以一种蔑视的音调回答说:“怎么,有什么非常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吗?”这些话使我为一些新的启示的产生做好了准备。
她用下面这句话打开了第三次面询的话匣子:
“你知道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到这里来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因为你对此还什么也没有给我说呢?”
“是的,我曾下定决心要忍受到新年[23]。但是我再也不想等到被治愈的那个时候了。”
“你要知道,你可以自由地在任何时候终止治疗。但是今天我们还将继续我们的谈话。你是什么时候做出这个决定的?”
“我想,是两个星期前。”
“这听起来像是对一个女仆或一个家庭女教师——提前两个星期下达的离职通知。”
“是有一个家庭女教师受到K夫妇的警告,当时我正在L城看望他们,是在湖边。”
“真的吗?你可从来没有对我讲过她的事情,请给我说说。”
“好的,这家里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是孩子们的家庭女教师;她对K先生的行为举止是非常不同寻常的。她从不对他说早安,从不回答他的问话,当他要求把餐桌上的东西递给他时,她从不递给他,简言之,对他非常冷淡。为此他对她一点也不礼貌。在湖边的场景发生之前一两天,这个姑娘把我叫到一边,说她有一些事情要告诉我。接着她告诉我说,有一次当他的妻子离开家几个星期的时候,他曾向她求爱;他和她狂暴地,并且恳求她接受他的请求,并说他从他的妻子那里什么也没有得到,等等。”
“哎呀,后来他对你提出这种提议,而你在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时,他所说的不正是这些话吗。”
“是啊。她向他屈服了,但不久之后他就不再关心她,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恨他了。”
“那么这个家庭女教师递交了辞呈了吗?”
“没有,她的意思是想要递交辞呈。她告诉我,当她一感受到她被抛弃的时候,就把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的父母。他们是生活在德国某地的体面人。她的父母说她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家;而当她没有这样做的时候,他们就写信给她说,他们和她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再也不要回到家里来了。”
“那她为什么不离开呢?”
“她说,她的意思是再等一段时间,看看K先生是否会有某种转变。她说,她再也不能忍受那样的生活了,如果她没有看到任何转变,她就会递交辞呈,然后离开。”
“那么这个姑娘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只知道她离开了。”
“那次没有使她生个孩子吗?”
“没有。”
因此(而且这是相当符合规则地),这就是在分析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一个材料信息,它帮助解决了以前曾提出的一些问题。我就能够对杜拉说:“现在,我知道你扇了K先生一巴掌,以此作为对他提议的回应了。并不是因为他的提议触犯了你,你是受妒忌和报复之心驱使的。当那位家庭女教师把她的故事告诉你的时候,你仍然能够利用你的天赋把那些和你的感受不一致的东西弃置一边。但是,当K先生说出‘我从我的妻子那里什么也没有得到’这样的话时——这是他对那位家庭女教师所说过的同样的话——在你的心中引起了一些新的情绪,打破了那种平衡。你对自己说:‘他怎么敢像对待一个家庭女教师、像对待一个女仆那样来对待我呢?’受伤的傲慢使你妒火中烧,给这些常识的意识动机火上浇油——这简直太过分了[24]。为了向你证明这个家庭女教师的故事给你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我想让你注意这些一再出现的情境,这就是你在梦中和行为中与她保持一致的那些情境。你把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你的父母——就像那位家庭女教师写信告诉她的父母一样。在梦中那封同意你回家的信恰好和那位家庭女教师收到她的父母禁止她回家的信相反。”
“那么我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的父母呢?”
“你算一下用了多长时间?”
“这件事是在6月的最后一天发生的;我大约是在7月14日告诉我的母亲的。”
“那么,这又是两个星期——这是一个人就职所特有的时间。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你对这个可怜的姑娘非常了解。她之所以不想马上离开,是因为她仍然抱有希望,是因为她期待K先生的感情会重新回到她的身上。所以这也一定是你自己的动机。你等待了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看一看他是否会重复他的提议;如果他重复的话,你就会得出结论认为,他是认真的,确实不是像他玩弄那位家庭女教师那样玩弄你。”
“在我离开几天之后,他给我寄了一张明信片。”[25]
“是啊,但是,当此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时,你使你的报复情感得到了自由的发挥。我甚至可以想象,在那时你仍然能够为某种次要的意图找到空间,并且认为,你的谴责可能是引诱他到你居住的地方去的一种手段。”——杜拉插话说:“就像他实际上最初就提出要做的那样。”——“你以这种方式来追求他就可以得到满足了。”——这时她点头表示同意,这是一件我未曾预料到的事情——“而且他可能会向你表示你所要求的那种补偿。”
“什么补偿?”
“实际上,我开始猜想,你和K先生所发生的这种事要比迄今为止你愿意承认的严重得多。难道K夫人不经常谈论离婚的事吗?”
“是的,当然了。起初她并不想离婚,是因为考虑到孩子。而现在她想要离婚,但他却不想离了。”
“难道你不认为他想要与他的妻子离婚是为了和你结婚吗?而现在他之所以又不想离了,不是因为没有一个可以取代她的人吗?确实,两年前你还非常年轻。但是你告诉我,你的母亲在17岁订婚,然后等她的丈夫等了两年。通常女儿会以母亲的爱情故事作为榜样。所以你也想要等着他,而且你认为,他只是在等你长到足够的年龄才娶你作为他的妻子[26]。我想,在你的心目中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未来计划。你甚至都没有权利宣称,让K先生产生任何这种意图都是不可能的;关于他,你已经对我讲述得够多的了,都是直接指出他有这种意图[27]。他在L城这个地方的行为和这种看法也不矛盾。你毕竟没有让他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他想要对你说什么。顺便说一句,这个计划是根本行不通的。你父亲和K夫人的关系——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这么长期地对他们表示支持——使之明确下来,她是可以做到同意离婚的;而且你可以从你父亲那里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任何东西。确实,如果你在L城面对诱惑时采取了一种不同的反应,对于有关各方来说,这就会是唯一可能的解决方法。我认为这就是你会对真实的事件如此深深地后悔,并且在幻想中予以修正,使之以阑尾炎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原因。所以,当你对K先生的谴责并没有使他改变他的提议,而是用否认和诽谤做出回答的时候,对你来说,这一定是一种幻想破灭的痛苦。你会同意这种说法,再也没有什么比认为你只是幻想了这种湖边的场景而使你更为生气的了。现在我已经知道——这就是你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你确实曾幻想过K先生的求爱是认真的,直到你嫁给他,他才会停止这种追求。”
杜拉听着我说,没有了她以往那些常见的矛盾心态。她似乎很受触动;她非常热情地和我道别,向我表示最真诚的新年祝愿,而且再也没有来。她的父亲此后曾给我打过两三次电话,向我保证她还会再回来,并且说,很明显,她渴望继续接受治疗。但必须承认,杜拉的父亲绝不是一个完全正直的人。
他曾对治疗表示支持,只是希望能通过我和杜拉的“谈话”使她放弃这种念头:在他和K夫人之间有一种超越友谊的东西。当他观察发现,我的意图并不是要促成这种结果时,他的兴趣便消失了。我知道杜拉不会再回来了。正当我希望在最完美的状态下成功地结束治疗时,她却如此出乎意料地突然中止,从而使这些希望化为泡影——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明确无误的报复行为。她进行自我损伤的目的也是通过这种行为而获益的。还没有人像我这样凭幻想来召唤那些居住在人类胸腔中的半驯化的恶魔中最邪恶的魔鬼,并且寻求与它们进行搏斗,可以预料这些恶魔会通过斗争而出现,却又毫发无损。如果我自己在其中扮演了某个角色,如果我把继续留下她对我的重要性加以夸大,并且对她表现出一种热情的个人兴趣——即使我作为她的医生这个地位允许我这样做,这个过程也相当于给她提供了她所渴求的那种情感的一种替代——那么,或许我可以使这个少女一直接受我的治疗?我不知道。既然在每一种病例中遇到的以抵抗(resistance)的形式存在的一部分因素是未知的,那么我就总是避免扮演某种角色,并且满足于实践这些较低级的心理学艺术。尽管作为一名医生,我有自己的理论兴趣,而且必须尽全力提供帮助,但我在心中牢记这个事实:心理学的影响是可以利用的,但一定有某种程度的局限性,病人自己的意志和理解是这些局限性之一,对此我予以尊重。
如果K先生明白了,杜拉扇了他一巴掌,丝毫也不意味着她予以最终的“否认”,而是表达了一种曾在她心中唤起的嫉妒,而她的那些最强烈的情感仍然在他这一边,那么K先生是否会表现得更好一些呢,对此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不理会那个最初的“不”,并且继续满怀地苦苦追求她(这种毫无疑问是留有余地的),那么,结果就完全可能是,这位少女对他的感情打败了她所有的内部困难而取得胜利。但我认为,她也可能只不过是被激发起来,以满足她要更加彻底地向他报复的渴望。至于在这种动机冲突中这种决策将倾向于哪一方,是倾向于消除这种压抑呢还是倾向于加强压抑呢,这是绝对无法预测的。不能使某种真正的要求得到满足,这是神经症的最基本特征之一。神经症患者受现实与幻想之间的对立所支配。如果在他们的幻想中最强烈渴求的东西在现实中呈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仍然会逃避;他们毫不费力地就会使自己沉湎于幻想之中,在那里看到这些幻想得以实现,他们也无需再感到害怕。然而,压抑所设置的障碍可能会在某个真实原因所引起的强烈的情绪兴奋的冲击面前轰然倒塌。通过现实来治愈神经症是有可能的,但是,通过什么人或什么样的事件才能使这种治愈得以实现,我们还没有可以普遍适用的预测手段[28]。
[1] 她后来对此做了一个重要的增补:“我在其中的一个广场上看见了一个纪念碑。”
[2] 这里的增补是:“在这句话后面有一个问号,因此这里是:要是你愿意的话?”
[3] 在重复这个梦时她说:“两个小时。”(1921年的德文版中,这句话被误印成“三个小时”。)
[4] 在第二次咨询期间,杜拉向我提供了对这句话的两个补充:“我特别清楚地看见我向楼梯上走去”,以及“在她做出回答之后,我走进我的房间,但却一点也不感到悲哀,并且开始看一本放在我的写字台上的很大的书”。
[5] 这个梦是在圣诞节之后几天做的。
[6] 在梦中她说:“车站在哪里?”这两个问题之间的相似性使我做出一个我现在就要探讨的推论。
[7] 《西斯廷圣母》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画家拉斐尔(Raphael)的作品。——中文译者注
[8] “Schachtel”,杜拉在她的问题中用作“盒子”的这个单词是“女人”(woman)这个词的贬义词。
[9] 在梦中,五这个数字是在提到“五分钟”这段时期时出现的。在《梦的解析》那本书中,我提供了几个例子来说明,在梦的思想中出现的数字被梦进行处理的方式。我们经常发现它们与其真实背景相脱离,并且入到一个新的背景中。
[10] 参见第一个梦。
[11] 就像睡不着觉几乎总是由于缺乏满足一样,性的满足是最好的安眠药,这是无可置疑的。她的父亲之所以睡不着觉,是因为他不能与他心爱的女人。(在这一点上请比较以下所讨论的这个阶段:“我从我的妻子身上什么也没有得到。”)
[12] 这些话将使我们能够解决我们的一个问题。
[13] 这是我们第三次遇到“图画”了(城镇的景色,德累斯顿的画廊),但这次是在一个更有意义得多的联系中。由于在这幅画中所出现的东西(树林、仙女),“Bild”(图画)这个词就变成了一个“Weibsbild”(字面的意思是,“一个女人的图像”)——是对“女人”的一种多少有点贬损的表述。
[14] 再者,一个“车站”可用作“Verkehr”(“交通”、“交际”、“”)这些目的:这个事实确定了在许多广场恐惧症病例中的心理外衣。
[15] 在德文中,同样是这个词,“Nymphen”既代表“仙女”(nymphs),也代表“小”(nymphae)。
[16] 奸污少女的幻想构成了这种情境的第二个成分。强调前进的难度和对梦中感受到的焦虑表明,它强调的是,做梦者已做好了准备要献出她的童贞——这是在另一个地方借助于西斯廷圣母而间接提到的一个要点。这个的想法给那些(或许只是作为秘密来保存的)愿望做了潜意识的背景渲染,这些愿望与那个在德国等待着她的求婚者有关。我们已经认识到,报复的幻想是梦中同一情境的第一个成分。这两个成分并不是完全一致的,而只是部分地一致。我们随后将探讨第三个成分的踪迹以及那些更重要的思想序列。
[17] 在另一个场合,她说的不是“镇静地”,而是“一点也不感到悲哀”——我可以把这个梦作为更正我在《梦的解析》中提出的主张的新证据,大意是,从对梦的理解这种观点来看,这些最初被遗忘的、只是后来才被回忆起来的梦的片段一定是最重要的。在同一个地方,我继续阐述这个结论,也必须把梦的遗忘解释为心理内部抵抗的作用。——这个脚注的第一句话是弗洛伊德1924年增补的。
[18] 我们必须假设,在人们所熟知的“卵巢神经痛”这种肚子疼的感觉和同一侧腿的运动失调之间存在着某种躯体的联系;我们必须假设,在杜拉的病例中,对这种躯体的联系曾进行过一种特别专业的解释,就是说,它是被掩藏着的,旨在服务于某种特殊的心理意义。建议读者看一看我在进行类比时所说的话,这些话和对杜拉的咳嗽症状的分析有关,并且和黏膜炎及食欲丧失之间有关。
[19] 这是对这种方式的一个相当典型的例子,症状就是以这种方式从引发性兴奋的原因中产生的,而这些原因似乎与无关。
[20] 我已经提到过,大多数癔症症状,在达到其发展高峰之际,往往代表一种想象的性生活情境——例如一种、怀孕、生孩子、坐月子等的场面。
[21] 因此,我们发现,奸污少女的幻想是适用于K先生的,我们开始看到,为什么梦的这一部分包含着从湖边的场景中获得的材料——拒绝、两个半小时、树林、邀请到L城去。
[22] 在这里我可以对那些已经表述过的事情做一点补充解释:那个“圣母”显然就是杜拉自己;首先是因为送给她那些图片的那位“崇拜者”,其次是因为,她主要是通过对孩子所表现出来的母性而赢得了K先生的爱,最后是因为,她曾有过一个孩子,虽然她当时还是一个少女(这是对生孩子这种幻想的一种直接隐喻)。再者,在那些感到自己受性愧疚的诋毁压迫的女孩子的心灵中,“圣母”这个观念是一个相反的观念——这就是杜拉的境况。当我作为一名医生在大学的精神症诊疗所工作时,我第一次对这种联系产生怀疑。在那里我遇到了一种带有幻觉的精神错乱的病例,在这种病例中,结果发现,那种快速出现的发作是对这位病人的未婚夫对她发出的申斥的一种反应。——如果这种分析继续下去,那么,杜拉渴望要一个孩子的母性渴求就很可能会在她的行为中表现为一种尽管强有力但却很模糊的动机。——她后来提出的许多问题似乎是由性好奇所引起的那些问题的姗姗来迟的派生物,她曾试图用百科全书来满足这种性好奇。她在百科全书中读到的主题可能就是怀孕、生孩子、童贞之类的东西。在对这个梦进行再现时,杜拉忘记了一个需要插入到梦的第二种情境过程中去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只能是:“先生……住在这里吗?”或者“先生……住在哪里?”她竟然忘记了这个显然很单纯的问题,这里一定有某种原因,特别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必要把它带入到梦中来。在我看来,这个原因就在她的姓本身之中,这个姓本身指的也是一个物体,而且实际上不只是一种物体,因为可以视为一个“模棱两可的单词”,很遗憾,我不能把这个姓名讲出来,并说明它是怎样以其良好的设计来表示某种“模棱两可的”或“不适当的”事物的。这种解释受到了下述发现的支持,即在梦的另一部分对这些话语有类似的利用,在那里材料产生于杜拉对她的姑姑去世的回忆(“他们已经到墓地去了”),在那里同样利用了她姑姑的名字。这些不恰当的词语似乎指出了第二种口头的信息源,因为百科全书不会把它们包含在内。当听说这种信息源就是K夫人本人,杜拉所诽谤的那个人时,我并没有感到惊讶。在那种情况下,她就成为杜拉所慷慨地予以宽恕的一个人了,而她则以一种几乎是恶毒的报复之心来追求别人。在这一系列由此而得到阐明的无限的移置作用背后,我们可以推测,有一个单一的简单因素在发挥作用——即杜拉对K夫人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同性恋之爱。
[23] 那是12月31日。
[24] 或许杜拉曾听到她的父亲对他的妻子发出同样的抱怨,就像我自己从她的嘴里听到的那样,这可不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她非常清楚地觉察到这些话的意思。
[25] 这就是和那位工程师的联系点,在这个梦的第一个情境中他隐藏在杜拉本人背后。
[26] 一直等到目标达成这个主题是在梦的第一个情境的内容中出现的。在这个等待未婚夫的幻想中,我认识到这种情境的第三种成分的一部分。我已经间接地提到过存在着这个第三种成分。
[27] 尤其是他们一起住在B城的最后一年,他曾送给杜拉一个圣诞节的信件夹,他在上面写了一段话。
[28] 尽管我们不可能相当彻底地理解这个梦,以便对它进行某种综合,但我仍然要对这个梦的结构补充几句话。梦的一个突出的方面可以在报复她的父亲的幻想中看到,如同事物的表象一样。(她是通过自己的选择而离开家的;她的父亲生病了,然后去世了……接着她回到家中,所有的其他人都已经到墓地去了。她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点也不感到哀伤,开始冷静地看起百科全书来。)这部分材料也包括两次间接地提到她的其他报复行为,这是当她让她的父母发现了她的一封告别信时所实际实施的报复行为。(那封信——在梦中,是她的母亲写的——以及提到早已成为她的榜样的那位姑姑的葬礼。)——在这个幻想背后隐藏着她向K先生报复的念头,为此她在针对我的行为中发现了一种发泄的方法。[女仆、邀请、树林、两个半小时(在1924年之前的版本中是“两个小时”)——所有这些都来自与L城的事件相联系的材料。]她对那位家庭女教师的回忆,对后者与她的父母交换信件的回忆,和她的告别信一样,都和在梦中允许她回家的那封信有关。她拒绝有人陪伴自己并决定独自一个人走,或许可以把这些行为转换为这样的话语:“既然你像对待一个女仆一样对待我,我也就不再理会你,我要依靠自己走我自己的路,而且不再结婚。”——在这些报复的念头掩蔽下,我们仍然可以在材料的其他地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这份材料来自仍然无意识地存在于杜拉心中的以对K先生的爱为基础的那些敏感的幻想之中。(“我会等着你,直到我能成为你的妻子”——奸污——生孩子。)——最后,我们可以看到第四种行为和那些埋藏最深的念头——这些念头与她对K夫人的爱有关——实际上,那个奸污的幻想是从男人的观点来表现的(她使自己以住在国外的她的爱慕者自居),实际上在两个地方最清晰地间接提到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先生……住在这里吗?”)以及间接地提到她的并非口头接受的性知识的来源(百科全书)。残忍的和狂的倾向在这个梦中得到了满足。
本周,编辑部里笼罩着一股“算命”气氛,大家都在讨论前一天做的梦,试图解释对方的梦。
因为最近我们一起读了弗洛伊德(老弗爷)的经典作品《精神分析引论》,于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靠解梦混一口饭了。(虽然事实证明我们并不是解梦大师,但是读完这本书多少摸到了门道。)
首先,经过这一周交流彼此做过的梦,我们发现几位伙伴梦到的内容,大概分为两种。
一种是情节很紧张紧凑的梦,比如:实习生小妹妹梦到自己成为僵尸电影的主角,一整晚都在逃命。或者梦到被鬼追,在楼梯上上下下逃跑。
另一种梦的情节比较零散,特别无厘头:画师小姐姐梦到自己去宠物店,结果店里出现一大群熊猫宝宝,而且还会飞……正在欢天喜地撸熊猫的时候,其中一只咬了她的手,于是惊醒。
我们询问过身边的人,大家做过的梦按照情节特点,基本上也可以分为这两类。
坐稳扶好,下面开始运用老弗爷书里的观点解梦,解题思路请大家记好。
弗洛伊德曾说:“梦是做梦者的成就和表达。精神分析的技巧,在于让分析者自己说出谜题的答案。”
换句话说,只有你才有可能知道自己做的梦背后是什么意思。然而大多数人总是希望从《周公解梦》或者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中找到一些“××的梦=××的预兆”这样的公式,其实公式是并不存在的。
举一个栗子,比如本周我们采访到一个女性朋友最近总在重复的梦,在梦里她一直在吃甜食,但是情绪很低落。
对于我们外人来说,其实很难搞清楚她为什么会在梦里出现“低落”这个情绪。但是这位姑娘自己会分析出来:她在生活中很注意保持身材,基本上不吃含糖量高的食物,但是从小就特别喜欢吃甜点。所以,在梦里她一边肆无忌惮地吃糖、吃甜食,同时又因此感到很罪恶,情绪低落。
对于做梦者本人来说,通过分析这样的梦境,能让她意识到过度严苛的身材管理已经给了她很大的压力。然而,所有这些对梦的观察、解读,都是外人无法完成的。
在解梦的时候,我们首先要回忆关于梦的第一印象,可能是做梦时的情绪,也可能是反复出现的元素、场景,老弗爷把这个印象称之为“第一反应”。
生活中,当我们突然问一个人:“你昨天做了什么梦?”无论对方起初对梦的记忆是模模糊糊,还是一团乱麻,第一个从脑海中跳出的印象,就是这个“第一反应”。
老弗爷认为,“第一反应”是解梦的重要线索,因为解梦者可以根据“第一反应”的内容展开自由联想。
在梦中出现的元素经常与元素本身的含义无关。更多时候它们可能只是扮演一个“替代物”的角色,来替代那些大脑真正想表达的事物。这个时候,自由联想就可以起到“从现象到本质”的功用。
比如,有个根本不喜欢吃包子的朋友,常常梦见自己在一家包子店里一个人点了36个包子,每次吃到35个的时候再也吃不下最后一个了。
还有一个姑娘,会梦见自己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很开心自然地跳舞,而日常生活中,她却是十分内向的人。
还有一位女生,梦见自己和前任在火锅店里吃饭,互相问候,看似很友善,然而事实是她早就和前任断了联系,打算老死不相往来。
这些看似奇怪的元素,经过联想之后会慢慢变得可以被解释,但联想过程需要做梦者本人足够发散地联系到自己的生活经历,以及目前的心境和状态。
比如,包子也许只是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一些不得不做的事,35或36这个数字,可能代表着某种极限;跳舞也许代表着内心压抑着的想要自我表现的欲望;火锅店也许代表着自己仍然保留着对前任某种不被察觉的温情。
与普通的回忆不同,自由联想不需要时间顺序,或者逻辑合理性的限制。唯一的标准,就是做梦者本人认为,联想到的内容是否可以解释“我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内容?”
弗洛伊德说,在联想释梦中有三条铁律:(因为原文是老弗爷在演讲中说的话,在翻译时也有生涩之处,以下加入了笔者的理解。)
1. 梦中的元素,其意思永远不是它的字面意思。(梦里的包子不是包子。)
2. 无论联想到的内容看起来有多奇怪,与梦中元素差别有多大,不要因为“差距大”就马上否定联想到的内容。(梦里的包子可以是你的日常工作。)
3.只要耐心去联想,联想到的内容终将出现在你的脑海里,联想的步骤只可能由做梦者来完成,而非Ta以外的第二个人或者任何著作。(你说梦里的包子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弗洛伊德在他的书中提出,梦的内容,会留下一些大脑“加工”梦境的线索。
如果你觉得自由联想缺乏“方向感”,了解梦的加工特征,反过来利用这些特征,就可以提供一些联想的方向。
一种加工特征,是打破社会常识与社会规范,回归欲望真实的样子。
在梦境里,我们可能都有过更加”自由“的感受。不需要在意身边朋友,父母,同事和老板的想法,没有了很多规章制度,像小时候一样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
这种“自由”实际上是梦给我们真实的潜意识“重新加工”之后的结果。被压抑的欲望,重新回到了我们的大脑。
举一个栗子,一个在现实生活中从不麻烦别人,经常给别人提供帮助的人,会梦到不停的向他人索要食物。他梦中“任性”、“反常”的行为,可能意味着他也想丢掉一些责任感,不用想太多,就可以随意向人索取的愿望。
另一种加工特征,是回到过去:自己的过去,或者祖先的过去。
梦里的许多片段其实都是我们曾经的回忆,只不过可能是你忘记了。
我们在回忆童年时,常常只有某个画面,很少能完整的叙述某个年龄段的经历。但实际上,童年的记忆从来没有被真正忘记,只是被藏起来了。有时,他们也会从潜意识里跑出来,以梦的形式出现。当梦里有看似熟悉,但想不真切的片段时,往童年的经历靠靠,也许会有神奇的回忆涌现。
另外,梦里的场景还有一种可能,是你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的记忆。当我们做梦,梦到一些完全陌生的元素时,有一部分几率是人类的种族遗传发生了作用。(和爷爷打个电话也许对解梦很有用诶~)
说到解梦,除了《梦的解析》,可能不得不提我们中华文化大宝书《周公解梦》。
做了一个梦,不知道啥意思,上网查查看周公怎么说,诶,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这种对梦中元素,根据一些经验总结,直接进行翻译的做法,弗洛伊德也有所研究,并称之为”象征释梦法“。
当我们长期生活在一个文化环境中时,很可能会潜移默化的受到一些象征的影响。这就解释了,为啥有时候,我们看了周公或者弗洛伊德对梦里某样东西的解释,会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了。
比如,有的人,在梦中会常常梦到鱼。在周公解梦中,鱼代表着金钱财富。后来根据做梦者的回忆,梦到鱼的那段时间,经济状况确实比较紧张,梦中的鱼很可能和金钱有关。虽然,平时TA并没有察觉到,鱼和金钱的联系。但是小时候每年过年,餐桌上永远要剩一只鱼,门上一直贴着的关于鱼的年画,都在潜移默化的告诉他,鱼和财富有关。
但在这里,我们需要提醒大家的是,其实所有的意象都不应该有固定的解释。象征释梦法,只能为自由联想,提供一些可能的角度。没有任何一本书可以代替做梦者本人的想法。毕竟,《周公解梦》是千年前中国古代劳动人民总结出来的经验,而《梦的解析》给我们提供的象征,也是十八、十九世纪,与欧洲人民更相近的一些意象,到了现在可能很多已经不再适用了。
当我们尝试解梦的时候,常常会遇到一个问题,就是,梦好像已经被某个质检部门提前做过了一些审查和更改。内容没有逻辑性,很多场景被重组,一些固定的情节总是模糊的。(被马赛克河蟹了???)
这是因为,我们做梦的时候,梦会开启一个“审查”功能,帮我们把潜意识里故意回避的东西进行了“二次创作”。例如,当某个少女在描述与性相关的梦境时,其中具体性行为似乎总是没有清晰的片段,会被一些喃喃自语声或水滴声代替。
这种梦的“审查功能”虽然会给解释梦增加难度,但是反而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梦中去要关注的重点。那些一直被回避的,模糊,扭曲的细节和场景,可能更值得我们深究。所以,当我们一些相似的梦境中总有一些情节或者元素模糊不清,千万不要放掉Ta们,那也许是解释梦境最重要的一环。
好滴,说了那么多,让我们回过头来,运用上述的解题思路,再看看实习生小妹妹和画师小姐姐的两个梦境。
我们发现,越是情节激烈的梦,做梦者就越容易想到“第一反应”。
实习生妹妹回忆起被僵尸追赶的梦,首先想到的不是害怕,似乎做梦时隐约知道这一切都是梦,但是被追赶时最强烈的感受是紧张、焦虑,甚至在梦里都有印象自己的心跳很快、很重。
据她想,这可能是因为,最近就要毕业,论文、校招、实习各种事情都堆积如山。可能现实中的各项Deadline,都以僵尸的形式反映到梦里了吧~
然而,对于那些似乎没有重点,天马行空的梦,想到“第一反应”,进行“自由联想”的难度就大很多。
画师小姐姐梦见自己的手被小熊猫baby咬伤,但回忆了很久,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被咬的感觉,或者熊猫扑上来的样子,整个梦似乎只有熊猫宝宝的形象能算是“第一反应”。
经过几天苦思冥想,她初步判断很可能和今年年初去成都看熊猫有关。当时看到了可爱的小熊猫,很高兴拍下了照片,发给了喜欢的人,但对方态度却比较冷漠,再后来不了了之。被咬,可能代表着喜欢的人的一种冷漠回应吧。
不过,根据象征释梦法的解读,被国宝咬上了,也有可能预示着一夜暴富呢~
本文中部分内容引用自《精神分析引论》 [奥]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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