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焦翊丹 侯颗
2.24米高的球网一侧,教练员站在高高的木凳上,抛球、重重扣下。另一侧,正在训练的队员双膝缠着染红的绷带,奋力向左前方扑倒救球,重重地摔在地上,又马上爬起来,继续去接迎面砸过来的排球……这是即将上映的电影《夺冠》中的一幕,故事的主角是中国女排。
中国女排,一支敢打敢拼、作风顽强的队伍,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一个时代的精神符号。光芒背后,是一段段饱含艰辛而又写满辉煌的奋斗故事,是一代代传承不息、拼搏不止的精神力量。
“训练很累很难,为了把国旗升起来的目标去努力”
“那时候女排姑娘们训练,是拿命在练,但没人喊累、没人退出,因为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要证明我们中国人行!”在福建省漳州市体育训练基地,记者见到了88岁高龄的基地接待科原科长顾化群。抱着一册册泛黄的老照片,顾老动情地和我们讲述起那段燃烧的岁月。
1972年,训练基地还没建成,女排姑娘们只能在临时搭盖的竹棚馆里集训。“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外面雨停,里面滴答。”参与建设的顾老回忆。
当时,因为条件有限,竹棚馆的地面是用黄土、石灰、盐水混合的“三合土”夯实而成,下面再垫上煤渣。队员们每天训练十到十二小时,为了接一个球,他们经常在地板上来回翻滚、扑倒,久而久之,地板上的土和泥被蹭掉了,煤渣露出来了。姑娘们的大腿、肘部经常摔得血肉模糊,睡觉时伤口和床单粘连在一起,等医护人员来用酒精把床单与伤口分开时,伤口早已化脓了。
说起被队友们称为“拼命三郎”的中国女排首任队长曹慧英,顾老挺心疼。因为长期加练,她的膝盖半月板断裂,10根手指里6根受伤,两个大拇指和左手小拇指也骨折断裂。“没怎么休息,包扎固定了一下,又去练了。但训练时球难免砸到骨折的手指,所以很久都没好。”顾老对我们说。
队员曹淑芳,当年16岁的她有次从训练场下来,发现自己两条腿被摩擦得又肿又痛。教练把她送进驻军医院治疗,医生用放大镜探查,从她身上取出近百粒沙子。
上世纪80年代,如何与科技、经济实力远远优于我们的外国女排强队抗衡?电影《夺冠》中的情节似乎给出了答案。技术专家在训练场向教练员介绍,国外强队已经运用计算机分析了我国球员的全部技战术资料,我们没有秘密。
影片中,教练员径直走向排球网前,二话没说把球网摇高了15厘米,让队员继续练习摸高。拼搏,是唯一的答案。
1978年,中国开始改革开放。想要迅速追赶时代发展的中国正需要凝聚力量、团结一致,而体育精神最能振奋人心。为了祖国荣誉,拼搏,是中国人民共同的选择。
“其实训练很累很难,但是她们从没有叫苦叫累,就是很有朝气很昂扬的,为了把国旗升起来的目标去努力。”顾老感慨地说,“‘滚上一身土,蹭掉几层皮。苦练技战功,立志攀高峰。’是挂在训练馆里的几句话,女排姑娘们就是这么做的。”
顾老回忆,1981年,一位日本排球教练受邀到漳州女排基地参观,感慨基地条件“太艰苦,不可思议”。
就是在这样看似不可思议的艰苦环境中,女排姑娘们为了国家荣誉,抱定目标,用敢打敢拼、不畏强敌的拼搏精神,克服重重困难,创造出了不可思议的成绩。
1981年,第三届女排世界杯决赛,中国队苦战5局,最终以17∶15拿下决胜局战胜日本队获得冠军,成为中国三大球中的首个世界冠军;1982年,获得世界女排锦标赛冠军;1984年,获洛杉矶奥运会金牌,成为女子排球“三连冠”。接下来的1985、1986两年间,中国女排又获得了1985年第四届女排世界杯冠军和1986年第十届世界女排锦标赛冠军,成就世界女排史上首个“五连冠”佳绩。
“我应该是老女排最后一个还在一线的了,应该为中国女排传承一点东西”
中国女排在上世纪80年代社会发展的大背景下,成为中国的骄傲。老一辈女排队员们用不服输的拼劲、打不垮的韧劲、不放弃的倔劲,为刚刚走出困顿阴霾的中国人注入了坚定的奋斗勇气和赤诚的爱国热情。
时光流转,对于排球这种竞技体育比赛,曾经的中国女排有过一段暗淡岁月,她们咬牙克服伤病,默默承受挫折,用长期不懈的坚持锤炼着过硬的技术和坚韧的品格。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中国女排迎来了新的奋斗征程,女排精神依然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感召力。
1995年,郎平首次以教练的身份,带领低谷中的中国女排赢得了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银牌和1998年世锦赛银牌。而第二次主动竞聘女排主教练,是因为老队友陈招娣的去世。郎平说:“我应该是老女排最后一个还在一线的了,应该为中国女排传承一点东西,留下一点东西。”
用行动诠释传承的,还有郎平的女儿白浪。在电影《夺冠》中,白浪饰演青年郎平。“有一场戏,是拍摄与日本女排对战,场内有乐队在彩排演奏国歌。当时不是正式演出,但我听到国歌,想到一路演下来的过程,体会到老女排前辈们真的太不容易了,就忍不住哭了。”
白浪告诉记者,演出时她经常会和导演沟通,我妈妈不会这样,我妈妈会这样,她希望这次演出经历能成为她和妈妈的一个桥梁,去体会去感受当年妈妈的生活和那一辈人的精神。
诠释好这部作品并不容易,整个电影团队在创作的同时,也受到女排精神的感染。因为之前没有表演经验,白浪花了大力气学习表演,上表演课、台词课。为了更接近青年郎平的体型,她一个月内为角色减了30斤。“其实非常苦,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基本上要吃生的食物。”但既然做了,就要尽力,白浪说。
在电影《夺冠》的全球首映式上,陈可辛导演介绍,为了尽力再现老女排的训练场景,制作团队在北京市顺义区搭建还原了中国女排漳州训练基地。在搭建时,正巧老训练基地要翻修拆掉旧的地板,团队就把所有地板从漳州运到北京来。因此拍摄时演员每天在地上滚的木板,都是80年代女排当年用过的,有血有泪有汗在上面。
演员吴刚则回忆了自己被一场排球比赛打动的经历:“1981年夺冠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上学,看电视的时候真的是热血沸腾。能够参与其中,非常不容易。”拍摄之前,吴刚拜访了很多女排教练员、队员,希望能通过这部电影向所有教练员、队员致敬。
“仰望着,夜空最亮的星火。不害怕折磨,因为热爱才值得”
女排精神好似一颗火种,一代代人被她感召、受她鼓舞,激发出奋进的动力,这力量源源不断、薪火相传。这种精气神,不仅体现在历届女排教练员、队员身上,也展现在每一个被她感染、热爱她、传承她的人身上。
1976年的一个冬日,天刚蒙蒙亮,一位青年费力地蹬着自行车,迎着阴冷的风,从福建省漳州市平和县崎岭乡出发了。他叫林钟辉,是村里的生产队长,听说晚上在漳州市有一场甲级女排联赛,他便起了个大早想去看看。崎岖的山路弯弯绕绕,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他骑了6、7个小时。就是这场排球赛,让他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排球。
之后,林钟辉补员成为漳州市第七印刷厂的一名工人,工厂对面就是女排训练基地。基地每次举行比赛,他都要去看。1999年,他转行做茶叶生意,店就开在基地门口,只要在基地有女排比赛,他几乎一场不落地看。
变的是营生,不变的是对女排的热爱。看的比赛多了,和女排教练员、队员也熟稔了。每当女排比赛胜利时,他总会在店门口挂上庆贺的横幅,久而久之,林钟辉成了远近闻名的女排“铁杆”粉丝。
2003年11月,中国女排夺得第九届女排世界杯冠军。林钟辉带上自己手工制作的茶叶前往北京为她们祝贺。“女排姑娘跟我一一握手,当时我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他说,这么多年来吸引他几乎一场不落观看排球比赛的,正是团结一致、顽强拼搏、鼓舞人心的女排精神。“父亲在人生中的艰难时刻,总会用女排精神激励自己,也教导我要敢拼敢闯,不要轻易放弃。”林钟辉的女儿林小雅告诉记者。
2019年国庆节,林钟辉在电视直播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群众游行“祖国万岁”方阵中,郎平和女排姑娘们手举花束,站在巡游花车上同大家欢度国庆。这并不是中国女排第一次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在1984年的洛杉矶奥运会中,中国女排拿到了唯一一块集体项目金牌。作为体育界代表,中国女排在当年国庆游行的体育方队里接受了检阅。35年后,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前夕,中国女排以十一连胜的辉煌战绩,成功卫冕女排世界杯冠军,向祖国献礼。
总书记在会见中国女排队员、教练员代表时曾说,广大人民群众对中国女排的喜爱,不仅是因为你们夺得了冠军,更重要的是你们在赛场上展现了祖国至上、团结协作、顽强拼搏、永不言败的精神面貌。
这种精神也走出国门,为世界人民认可、钦佩,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内涵之一。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女排决赛现场,随着女排队长惠若琪一记利落的探头球,中国女排拿下夺冠的最后一分,英国BBC的解说员激动地说:“中国女排完美诠释了奥运精神!中国证明了,重要的不是如何开始,而是怎样结束。中国是本届奥运的冠军!”美联社则在报道中对中国姑娘在逆境中的拼搏精神大加称赞,认为中国女排展现出了“”和“战斗精神”。国外的社交媒体上,网友也留言称:“女排精神,永不言弃。”“喜欢中国女排的姑娘们,技术很棒,不服输的精神很棒。”
“用微笑面对蹉跎,看我光明和磊落。仰望着,夜空最亮的星火。所以我爱过,在角落天空海阔。不害怕折磨,因为热爱才值得。风雨过后的洒脱,如出一辙的你我,穿越过,生命之河……”电影《夺冠》的片尾曲《生命之河》中,王菲、那英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徐徐诉说。我们把中国女排的奋斗史嵌入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之中,把女排精神融入进中华奋斗者的生命之河,力量催人奋进,生命奏出华章,中国女排精神在新时代长征路上熠熠生辉、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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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有连绵不断的悲苦和这悲苦之上的故事,我爱死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生。我爱着人生里涌现的骄傲和低处的迷雾。我感谢我自己卑微而鲜活地存在。
——余秀华
Cheburashka
Nunu! - Nunu
2014年底,一首《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让余秀华一夜之间红遍网络。之后,她相继出版了三本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和《我们爱过又忘记》。今年6月,又出版了首部散文集《无端欢喜》。
她觉得,无端欢喜就是告诉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高兴,快乐就叫欢喜,但是欢喜是高于快乐的。
在这本“人和情都是最真实的文字里”,余秀华认为“生活永远是根本,而写作是一种天性,哪怕要饭,也未必能舍弃”。她说,“我从来不指望吸引别人,我得吸引我自己,让我对自己有了热爱,才能完成以后一个个孤单而漫长的日子。我的这个心愿,是对自己最好的馈赠。”
这些年,余秀华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生活的一个演员。她说:生活有太多曲折和不尽人意,我们在爱与恨的余暇里,爱这生命本身的存在,如果还会流泪,如果还有悲伤,也是对生命的刻骨之爱,有这爱,便是欢喜的本身了。
只要星光还照耀
记得去年,我一个人从北京西站回家,出租车把我放下以后,我七弯八拐去找候车厅,要进候车厅就要上一个很长的台阶。
那天我的身体状况不好,包又很重。上台阶上到一半摔倒了,旁边有一些人看着我,但是没有一个人拉我一下,我挣扎了几下,没有力气爬起来,索性坐在地上歇一会儿。
这个时候我的羞耻心消失了,它的存在几乎就是羞耻本身。我需要做的事情是走到候车厅,坐上火车,然后回家。如果连这个也不能完成,我的存在就会成为一个拉不直的问号。当然这个问号偶尔能够被拉直,但是那么快,它又会弯曲起来,在人世里跳跃着行走。
我在人来人往的台阶上坐着,也在陌生的好奇的冷漠的目光里坐着。如果这个时候感觉不到孤独那肯定是骗人。想着自己掏心掏肺地爱过的一些人,如果他们知道我此刻的处境会怎么想?我肯定不能坐在地上对他们说爱,甚至我也不能坐在摔倒的地上对这个大地说爱,我不允许自己这样,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允许自己这样。
当然是爬起来了,当然是回家了,但是我怎么也忘不了这个场景:一个人背着重重的包在人群里摔倒却没有力气爬起来的样子。现在我想起来就觉得那个时刻真实可触。
一个人在疼的时候才知道疼还在自己的身体里,没有被酒精麻痹,没有被飘到半空里的名誉的、侮辱的东西麻痹。尽管世间种种,我们都不过在寻找麻痹自己的东西:小情小爱的小麻痹,功名利禄的痹。
我们没有处处摔倒在台阶上的疼,我们只有无时无刻从半空里垂直打下的虚空。回想起来:这虚空从降临在身体里的那一刻开始,就伴随连绵不断的层层加深的虚空而极尽了一生。
从婚姻开始,两个互不相干的人莫名其妙地走在了一起,还有一纸不许随便离开的契约。
我们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就能够增加一倍对抗虚空的力气,从身体到灵魂,从肉体到精神,这是人最初和最后的期许。但是很快就发现,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两个身体和灵魂之间有缝隙,发现缝隙的存在就是怀疑开始的时候。怀疑是一种力量,让宇宙的运行都可以倒转,当然缝隙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崩塌。
这些存在的,虚空的,看得见的,摸不着的最后都被背进了包里。它们有等量的质地等量的份额,在虚空和现实里自由切换。
我试图把这几年经历的事情理清楚,给自己一个可以相信的交代,但是到现在我还是做不到,如同一个被洪水裹挟的人不知道洪水是在把自己往哪一个方向带。然而再往前,二十年几乎以为无法改变的生活,清楚地看到是绝望把生活带进更深的绝望。
什么都模糊了,绝望就异常清晰。当一个人没有力气对付绝望的时候,她就和绝望混为一团,在水里成为水,在泥里成为泥,在地狱成为鬼。当熟悉了绝望,绝望也是虚空的,偶尔奢望被偿还,但是看不到被偿还的途径。有时候感觉肉体也是虚空的,血和肉那么容易损伤,那么容易销蚀。两种都容易被损伤的事物里,是什么在如此积极地支配这一切呢?
或者说:是什么支撑着把余秀华的名字在人世里游荡了四十年?现在想来没有支撑,或者说支撑已经抽离了。没有一个信仰一个可以得到安慰的东西在生命的历程里劝告或者重组,一个名字恍恍惚惚,没有可以得到的也没有可以失去的,在存在和毁灭之间索性玩世不恭。
当然,能够做到玩世不恭的人需要极大的智慧和豁出一切去的决心,更多的人是在玩世不恭和认真做人之间摇摆不止,我们做不到大奸大恶,也不甘心把自己活成一个被许多人瞻仰的榜样。
我也做不了一个隐士,当然离真正的俗客又颇有距离,所以做一个平凡的人也有许多干扰和不得志,所以我一次次外出又一次次回来,任其裹挟、冲撞和毁损。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是在被毁损而袖手旁观,一是她认可了毁损是生活的一部分,是和生命共存而且一起向前的一个部分。
一个人的精神里至少有四分之一个孔乙己。我们常常嘲笑的东西往往回过头来完成对我们自身的救赎,许多时候我们没有注意到或者故意回避了这样的契机,但是它一定是存在的。
是的,我带了几条裙子出门,但是难堪的是,我坐在那里,怎么样都无法把双腿合拢,疾病的存在也让我丧失了优雅。幸好优雅不是一个人生活的重要部分,甚至不能成为一部分,它不过是一个女人绸缎似的哀愁里的一根丝线。
基于随时被抽掉的这一根丝线,我常常让身体里四分之一的孔乙己变成二分之一的孔乙己,它让我在尘世里摇晃的身体有一个靠处。这个靠处是靠着地面的,几乎没有倒下去的可能。这真让我欢喜。
到了火车上,孔乙己就规规矩矩地从身体里撤退,不留蛛丝马迹,等着下一次我对他的召唤。
我一般把包放在地上,这样好拿,等下车的时候就不需要别人帮忙我把它从行李架上取下来了。
我一直背着朋友送给我的一个包,从来不敢拖着拖箱出门,因为上下台阶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拎,这是身体的局限。身体的局限就导致了生活方式的改变,或者不知不觉导致了思维方式的改变,这是我不能知道无法辨别的,而且来路已短,我也无法从另外的路上试图,重组和塑造,这就是人生的局限,是人生本质上的悲哀。
一个人上路,生命里可以陪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亲人纷纷离世,让人在这样的悲伤里一直回不过神。只能身披悲伤,继续在人世里横冲直撞,完成我们没有完成的人生。
火车从湖北荆门向四面八方奔走,像一个找不到方向的人。我跟着火车向四面八方奔走,是一个寻找方向的人。而方向也如同一次感人肺腑的开悟,迟迟不能到来。
在火车上看风景是我坐火车最多做的事情,有时候带上一本书也是没有心思看的,总是盯着窗外,尽管有几段路我已经走了无数遍,但是我还是会看它们,它们在短时间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我还是想看它们。
甚至在夜里,我也望着窗外,我想着在黑暗里可能一闪而过的奇异的风景或者灯火。我不知道这样的灯火能不能安慰我,但是我就那样等待着,像等着一道神谕。
风景在风景里重复,可能产生新的风景,夜色在夜色里重复,可能等待的是一道神谕,一个奇迹。尽管像我这样的俗人,无法等到它真正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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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东西正恰如其分地打开
阳光亮堂堂地照在院子里,照在旧了的瓦片上,照在屋脊和垂下来的瓦檐上;总是有一些小麻雀跳来跳去,在屋顶上,或者在院子里,这时候的阳光也是动态的,麻雀儿的翅膀一扇,阳光就一圈圈地扩散开了,和另外扩散开的阳光交织在一起,纠缠在一起,院子里就有了细微而密集的声响。
晾在院子里的毛巾已经旧了,颜色已经毁得看不见当初,但是看着它,感觉安心,仿佛日子正晾在藤子上,把霉斑和漏洞都袒露给阳光。
——摘自《馈赠》
这个上午,美好的东西恰如其分地打开:阳光照到屋脊再照到院子里是干净的;小麻雀和喜鹊就站在低矮的房檐里,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唤,慵懒得让人对这一个地域和这个地域上方的天空放心。
如果没有屋外机器的轰鸣,时间就平整得没有一点裂痕,如同人的初始和终极。时间和爱情一样虚幻,你感觉到它的存在的时候,它才是存在的。
——摘自《秋日小语》
此刻,能够叫“黄昏”的时辰又退下去了一些,如同退进大海。再涌上来的浪就是“夜”了。我总是刻意在想象里把这个时间段拉长一些,如同掰着一朵喇叭花让它不闭合一样,我喜欢这个时候的无力和徒劳。我们是时间面前永远的失败者,但是有些失败也让人感觉舒服。比如此刻。
——摘自《黄昏上眉头》
我在这个时刻似乎是满的,一天的时间都慢慢流向了这里,它让一个小小的人物有了丰盈之感。原来时间也会有有形的流动,而我是一个干净的潭,等它慢慢向我流过来。从田埂上回家的人们,他们也是满的:一天的日子,每一个时间段都用上了,它们在田野里闪着光,细微的、不动声色的光。在黄昏的田野上行走的人群的身体的弧度是多么值得信任。
——摘自《黄昏上眉头》
你不俗气,对得起爱情么
遇见你的时候,应该是初夏。“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我不知道我是这小荷,还是这蜻蜓,反正五月葱郁,万物含烟。我也是这小荷的一次战栗,也是这蜻蜓的一个小心翼翼。
但是当看得见人生葱郁的部分,人生就已经黄了半截,你我皆如此。
——摘自《你可听见这风声》
那时候你在一个书店的台阶上弹吉他,木质的台阶渗透出迷人的香气。我不知道是这木质的香味沉醉了我,还是就是你沉醉了我。我忍不住时时抬起头来看看你,依稀有隐约的阳光从玻璃的屋顶摸进来,散在你的帽檐,斜过你的脸庞。
我想,一定不是你迷醉了我。迷醉我的是那隐约的阳光,是阳光经过你的帽檐,擦过你的脸庞的那个时刻。而我,也一定预备好了最干净的时辰来和你相遇。
——《你可听见这风声》
无端欢喜
生命里有连绵不断的悲苦和这悲苦之上的故事,
我爱死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生。
我爱着人生里涌现的骄傲和低处的迷雾。
我感谢我自己卑微而鲜活地存在。
我们的生命里再没有至死不悔的遇见,
遇见以后也没有人忍得住怅然若失的平凡。
幸福总是如此朴素,
不需要大红大紫的映托,
不需要所谓的成功的印证,
需要被印证的东西首先已经被怀疑过了。
我以为生活的目的就是生活的本身,
如同爱就是爱的本身一样。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但是一定有无缘无故的爱。
没有目的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美好的东西,
因为它是纯粹的,
纯粹是快乐的根本。
爱情的无能为力在让人心碎哀伤以外,
就是让你更厚待自己和庸常的日子。
所以某一个秋天里,
我一定能站出深于一棵树的沉静。
大海上波涛汹涌,
但是波浪下面几万里都是平静的。
生活的本质是水,而非水形成的波浪。
在一个个朴素的日子里,
这样安详的时辰让我心里充满了喜悦,
生命的姿态在这样的时候格外清晰。
幸福总是如此朴素,
不需要大红大紫的映托,
不需要所谓的成功的印证。
我怨恨过生活的不公,
但幸运的是,
真正的喜悦都是来自灵魂深处,
而不是外界。
火车从湖北荆门向四面八方奔走,
像一个找不到方向的人。
我跟着火车向四面八方奔走,
是一个寻找方向的人。
只能身披悲伤,
继续在人世里横冲直撞,
完成我们没有完成的人生。
我们无法知道自己和命运有怎样的约定。
只能看透虚无,
让自己活得更无畏。
横店浓郁的气息在我骨骼里穿梭,
油菜花浩浩荡荡地开着。
生命的辽阔总是让人心神荡漾,
于是有了活下去的梦想和热情,
于是奋力爱这春天。
选自余秀华最新散文集《无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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