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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匽(yǎn)”是会意兼形声字,金文从匸(xì,掩藏),从妟(安也),妟亦声。《说文·匸部》:“匽,匿也。从匸,妟声。”“匽”的本义是掩藏、藏匿,黄县话至今都在这么用,只不过读作yàn,比如:你把东西匽儿哪去喽?快点把糖匽起来。凡从匽取义的字皆与隐藏之义有关,“堰”就是拦河坝,《广雅》:“堰,潜堰也,潜筑土以壅水也。”堰是较低的挡水构筑物,作用是提高上游水位,便利灌溉和航运,所以都江堰肯定没有三峡大坝那样高峻雄伟。“偃”指仰面倒下、放倒,这样便于隐藏,古代秘密行军时,要“偃旗息鼓”,放倒军旗,停击战鼓,为的是不暴露目标。最能体现隐藏义的则是“鼴”字。
“鼴”俗称“鼴鼠”,哺乳纲,食虫目,鼴科。体矮胖,外形像鼠,长十余厘米,肢短,头尖,吻长。耳小或完全退化,没有外廓。眼小,有的为皮肤所掩盖(有的地方称之为“瞎地拱”)。
身被密短柔滑的灰褐色绒毛。前肢发达,前脚掌向外翻翻着(有的地方称之为“反巴掌”,相书上说,手掌向外翻,注定是劳碌命,这话也适用于鼴鼠,它是基建狂魔,终年无休),有利爪,营掘土生活。因其形似鼠,又常年隐身地下(有的地方称其为“不见天”),故名“鼴”。
鼴鼠穿行在四通八达的地下隧道里,捕食昆虫幼虫、蚯蚓等,也吃植物的块根块茎,有荤有素,伙食很好。鼴鼠是农业上的害兽,因它挖掘的洞道,对农作物有伤害,不过它也吃了不少害虫,也算功过相抵了吧。黄县话称其为“地老鼠”,带着一种亲昵的意味,小孩子精力旺盛,跑来跑去,满哪“出拉”,大人会说:“你看你成天和个地老鼠样儿嘞。”
我们单位建在海边沙地上,院子里有一大片草坪,种下的草刚刚萌发,就发现草坪上有一道道如蛇般隆起的土丘,而且每天早上起来,你会发现这土蛇都在不断前进,四处游走,搞园林的人说这是地老鼠在下面打洞。仔细观察,你会发现鼴鼠非常聪明,它挖的隧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烽火台似的小土包,这一来是用来堆积掘洞的土,二来可以起到通风口的作用,三来也能当瞭望台用,虽然它的眼神不太好,但出来吹吹风,听听外面世界的声音,应该也是很惬意的。我有几次远远看到鼴鼠站在小土包上,迎着太阳一副心神俱醉的样子,等我绰起把铁锹跑过去,挖得尘土飞扬也不见它的踪影,这点和海里的“海指筋儿”(竹蛏)比较相像,进洞就没影儿了。后来看到份资料,上面说雄性鼴鼠洞道长,较直,雌性洞道短,弯曲,且土堆较密,分布较乱,看来也是男女有别的。平时鼴鼠是雌雄分居,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到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时节,就开始阡陌交通起来,互相串串门谈谈人生,完事之后把洞一堵又各过各的。看来鼴鼠们天生就是宅男宅女,怪不得虽与鼴鼠为邻多年,都未能一睹庐山真面,算是默默陪伴的熟悉的陌生人吧。
有一年想起种地瓜,提前要翻地。缺少农业机械,只好人手一张铁锹,十几个人齐头并进,场面倒也热烈。忽听得有人喊“地老鼠,地老鼠”,循声看去,却是一个同事一不小心翻出一只鼴鼠,它这是陷身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了,逃无可逃。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这小东西,只有巴掌大小,身子肥短而宽扁,略有点方,像是那种可以放在手里的小热水袋。头紧连肩膀,看起来像没有脖子。两只前爪宽宽的,看上去很强壮,往外翻翻着,一副随时开工的架势。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身灰褐色的、柔软且细密的毛,摸上去滑得你心里都软软的,传说中的天鹅绒也不过如此了。鼴鼠原来这么萌这么可爱!我找来一个铁桶,里面铺上泥,把鼴鼠养在里面。不过没养两天,我就改主意了——挖蚯蚓实在是个苦差事,还是让它自己打食吃比较靠谱。找了块空地把它倒出来,它趴在沙地上,小铲子一样的前足飞快挥动,像个迷你盾构机似的,一会儿工夫就钻进它的地下王国中了。
补记一:按照现在的规范写法,“鼴”应写作“鼹”。《论语·子路》:“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皇甫侃疏:“晏,晚也。”所以称作“鼹鼠”是说它晚上才出来活动,而称作“鼴鼠”则是指它隐藏在地下,平时不为人所见,两个叫法侧重点不同,我觉得后者更靠谱一点。“鼴鼠”一词在某些国家中还有“间谍”的意思,谍战片中也有不少间谍都代号鼴鼠,这并不是指他昼伏夜出,而是指隐藏得深。
补记二:鼴鼠这类生物新陈代谢极快(动物个体越大,新陈代谢越慢,所以一般来讲,体型大的动物寿命要长过体型小的动物,例如弓头鲸,体重可达100吨,寿命最高达200年,而鼩鼱体重不过几克,寿命只有一年多点),随时都饥肠辘辘的,这也是我不想养它的主要原因。如果地下的食物无法满足它的胃口,鼴鼠还会在晚上跑到池塘、溪流等湿地附近,搜寻小型无脊椎动物和昆虫幼虫。《庄子·逍遥游》:“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以此来比喻所需有限。不过鼴鼠生活在潮湿的地下,食物又是多浆的虫子和植物根茎,是不需要饮水的,它去到河边只是因为那里虫子比较多。
补记三:鼴鼠的地下隧道不仅是逃生通道,还是地下餐厅,昆虫的幼虫、蚯蚓等掉到通道里,就会被四处巡视的鼴鼠捕食。鼴鼠的嗅觉极端发达,它也会往虫子多的地方掘进。棕色鳃金龟(黄县话称为“瞎虫儿”)主要分布于烟台地区,幼虫(学名蛴螬,黄县话称为“螆虫”)为害花生、果树等,其成虫当年不出土在地下越冬,第二年四月上旬出土交配。鼴鼠是瞎虫儿幼虫和越冬成虫的主要天敌,有鼴鼠打洞的地块,春天就很难抓到瞎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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