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屈原列传 [ 汉 ] 司马迁
天是人的来源,父母是人的根本太史公司马迁在评价历史的时候,他有一句话我感触很深,他的大体意思是说:天是人的来源,父母是人的根本。人处于困境就会追念本源,所以到了极其劳苦疲倦的时候,没有不叫天的;遇到病痛或忧伤的时候,没有不叫父母的!一个人遇到危难真正可以依靠的也只有父母与天地!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古人认为:一个人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父母,真正的精神寄托就是天地法则与宇宙法则!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依靠),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无助)!我认为无论一个人有多么的伟大,创下了多么伟大的事业,但当他遇到病苦忧愁时,首先会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想要寻求帮助的人也是自己的父母!这绝不是没出息的表现,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现象,对于父母的依赖是人类出生就具有的本能!无论一个人年龄再大,只要有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依靠),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无助)!人是很需要安全感的!无论男人女人都需要!每个人都是很需要安全感的,女人想要找一个能依靠的男人,但男人也需要安全感,但男人能依靠谁呢?除了父母可以依靠,就是天地这种精神信仰了!人类社会之所以能发展几千年,是靠的集体的力量,是靠着伦常关系所凝聚起来的人类合力!(此处的伦常不是简单意义的古代伦常,而是人性化的伦常)当然有人会说靠人不如靠自己,为什么不依靠自己呢?能说出这句话的人证明他没遇到过绝境!当你到了绝境时,你的精神,心理都会遭受巨大的压力,这个时候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人类社会之所以能发展几千年,传承不息,不是靠的个人的单打独斗,而是靠着把个人聚集成团体,把男女组成夫妻,把父子兄弟组成亲人,把千千万万的小家组成国家,把众多国家组成天下!古代圣人为了维系人类社会,法天则地,制定伦常关系,然后为了维系伦常关系自然有了伦理道德,为了深化伦理道德,便有了礼乐制度!人类的先祖为了把大家凝聚起来,法天则地,制定了伦常关系,制定了伦理道德!大哉古圣先贤!没有古圣先贤就没有人类社会今天的繁荣!可是当今很多人还在想着打破古代圣人制定的伦理道德,想着打破古代圣人制定的婚姻制度,想要破坏古代圣人用来维系社会的伦常关系!岂非自取其乱者乎?我的感慨:父母者,人之本也!圣贤为人类社会建立的伦常关系是维护人类社会稳定的根本!我感叹说:诚哉是言也!当一个人遇到很大的挫折时,除了父母,谁又会帮助你呢?任何人,任何团体,任何机构,任何单位都没有义务去帮助你!你除了找亲人又能找谁呢?妻子或许会依赖丈夫,那丈夫又要依赖谁呢?虽然父母可能给予不了你现实上的帮助,但是他们能听你倾诉,听你诉苦,听你抱怨,听你说任何无法对外人说的话!他们会全心全意地为你想办法,为你提供帮助,宽慰你,爱护你,带给你家庭的温暖!所以父母之恩不可谓不大啊!夫天者,人之始也!精神信仰必然要有一定的超验性!当你走投无路时,当你犯了重大的错误追悔莫及时,当你遇上人生绝境,无可奈何之时!人们自然会哭天喊地,寻找天地鬼神等作为精神寄托!这就是宗教为何难以被取代的原因(而且这种寄托并不是一种虚无的寄托,它往往会对现实有帮助,有应验!)!这种精神寄托是在你走投无路,求助无门之时愈加凸显且急切需要的!换言之,当一个人遇到极大的困难时,任何人,任何团体,任何机构,哪个能无限地原谅你,保护你?哪个机构能无条件地支援你,关怀你?在今天看来,现实社会远远做不到这一点,也永远无法做到这一点!而这种精神上的安慰与寄托,是现实中的一切物质上的事物都无法代替的,所以这就是儒释道学说存在的意义!事实证明,现在完全现实的学说,是难以解决人类精神生活上的问题的!儒释道三家就是要从宗教与科学之间,感性与理性之间取长补短,相互补充,以此共同维护社会和谐稳定!儒释道三家就是要弥补现实社会做不到的地方,就是要解决宗教的问题!所以说儒释道三家不是宗教,但是既能起到宗教对社会和谐产生的积极作用,又能规避宗教带来的问题以及可能产生的风险!我对规范儒释道三家提出以下构思!(我的经世致用的建议)用实践的方式,以辩证的方法,发挥优势,规避风险地去解决社会问题!用社会实践来调节科学与宗教之间的关系,协调人们感性与理性之间的平衡!在各自领域发挥唯物与唯心各自的优势,又在各自领域相互弥补各自的短板,二者互相补充促进实践出真知,完善各自理论的实践操作可行性,掌控二者之间的平衡,学会用执中守一的圣贤之道,以应用实践为根本的去发挥二者各自优势,构建风险评估与防控机制,完善舆论发现,掌控与调节机制,用规章制度去掌控唯心哲学的风险,用法律去合理规范宗教,用宗教自身的教义去让宗教实现自我净化!政府要善于利用宗教教义去规范宗教行为!善于辅助宗教执行教义,规范网上宗教行为,深入宗教教义,并出台一系列的合理的审核标准,规章制度,评价机制,防控机制,处理机制去全方位的进行风险管理!不能简单地从思想上一刀切地禁止宗教理论或者唯心哲学!但是不能简单地从思想上一刀切地否定唯心哲学!我们的精神生活需要儒释道三家学问,我们的伦理道德需要儒释道三家学问去维护!我们的科学的发展也需要儒释道三家学问带来启示与帮助,还有其他等等。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出处:《屈原贾生列传》
大意:天,是人的原始;父母,是人的本源。人困顿时就希望回到本源,所以劳苦疲倦致极的时候,没有不呼喊天的;疾病忧伤悲惨的时候,没有不呼爹喊娘的。
点评:中华民族有崇天敬祖的天命观,认为天能左右人间祸福,《易经》里说:“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中国人对不可饶恕的罪行称为“天谴”。
中华民族对“孝”的强调远远超过其他民族,也由此有强烈的“家”的意识,所谓“家国天下”。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
出处:《商君列传》
大意:恃(shì)是依靠的意思。依靠德政的昌盛,依靠暴力的败亡。
点评:中华民族崇尚德行、德政,不崇尚暴力。者不能持久,终会灭亡。
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
出处:《孝文本纪》
大意:农业是国家的根本。
点评:中国古代文明就是农业文明,历来都是重农抑商。农耕生活培养了中华民族对土地的深情和文人对田园生活的向往。
民以食为天。
出处:《郦生陆贾列传》
大意:老百姓把吃饭作为最要紧的事。
点评:生存是开展文化活动的基础。古代的老百姓只要能吃上饭,就能忍受很多盘剥。
法之不行,自于贵戚。
出处:《秦本纪》
大意:法令得不到贯彻执行,主要来自于皇亲国戚的阻挠。法律得不到执行,阻力来自于达官显贵,皇亲国戚。
点评:权贵凌驾于法律之上,使得法律成了一纸空文。这也使得古人有“清官”情结,那么多小说戏曲里都有拦轿鸣冤的情节。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出处:《陈涉世家》
大意:那些称王侯、拜将相的人,就是天生的贵种吗?难道就比我们高贵吗?
点评:这句口号从两面看,一方面有追求平等自由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有取而代之的意思,而取而代之也是后来治乱循环的一部分。
累累若丧家之狗。
出处:《孔子世家》
大意:神情憔悴颓丧,像无家可归的狗。“累累”是瘦瘠疲惫的样子。
点评:这是孔子的同时代人对孔子的评价:丧家犬,孔子欣然接受。孔子的同时代人也有高度赞美孔子的,如仪封人,他说:“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正是这种“丧家犬”的精神,也就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支撑着中华民族一路走到今天。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出处:《刺客列传》
大意:萧萧风声中,易水河边寒气逼人,抗击的壮士啊,去了就不能再回还!
点评:荆轲刺杀秦王,临行前在易水边慷慨悲歌,歌词就是这一句话。中华民族中不乏抵抗,不畏死亡的勇士。
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
出处:《酷吏列传》
大意:法令是政治的工具,而不是管理政治清浊的根源。
点评:法律是为了保障社会秩序安定,而苛政把法律变成了控制、盘剥、施暴的工具。
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
出处:《淮阴侯列传》
大意:把事业做成功都很艰难,而一败涂地则很容易;时机都是难以及时把握,而转瞬即逝却是常事。
点评:中华民族有一种忧患意识,形成了谨慎的性格,强调“待时而动”,强调“创业难”,也强调“守成难”。
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出处:《屈原贾生列传》
大意:刚洗过澡穿戴衣帽时,总要弹一弹帽冠上的灰尘,抖一抖衣服上的杂质,谁又愿意让污浊的东西弄脏干净的身子呢。
点评:这是屈原说的一句话。中华民族是讲究人格尊严的民族,古有“不食嗟来之食”的人,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等等。
好学深思,心知其意。
出处:《五帝本纪》
大意:喜好学习并能深入地思考,心中领会其中的意义。
点评:中华民族是注重学习的民族,注意记录生活经验,是最富有历史感的民族,很早就形成“史官”制度,对自身几千年历史,作了几乎没有中断的记录,其记录之详细与丰富,是其他民族无法望其项背的。光是正史,就有煌煌“二十五史”,更别说其他野史、杂录、笔记等等。
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旧闻。
出处:《商君列传》
大意:普通人安于旧有的习俗,学者则沉溺于陈旧的学说之中。
点评:作为农耕民族,中国人有重土轻迁,故土难舍的心理积淀,也形成了中庸保守的性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这样的崇古意识,“安其所习,毁所不见”,习惯于熟知的事物,否定没有接触过的新事物,这种封闭式的思维,或许是今天应该反思的。
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
出处:《郦生陆贾列传》
大意:骑在马背上得到天下,难道可以在马背上治理天下吗?
点评:“打天下”和“坐天下”,也是长久纠缠在中国人心中的观念。虽然很早《礼记》中就提出了“天下为公”的说法,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还是一家一姓的更替,秦亡了,有汉;汉亡了,有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富贵不归乡里,如衣绣夜行,谁人知者?
出处:《项羽本纪》
大意:得到富贵以后,如果不回家乡显摆,就好像穿了一身锦绣绸缎,却在夜晚出行,谁能看到你的好?
点评:中国人讲叶落归根,而衣锦还乡是古人的理想,带着一身荣耀回到家乡,一洗往昔落拓不堪的耻辱。司马相如去长安,在成都升仙桥立誓,若这一去不能求得荣华富贵,“不复过此桥”。近代流传的“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死不还”,也是这类民族心态的反映。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出处:《刺客列传》
大意:有本事的人只会为赏识自己的人做事,女人为喜欢自己的人打扮梳妆。
点评:《刺客列传》中后面还有类似的一句“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意思把我当成普通人来对待的君主,我就以普通人的态度报答他;把我当成国士来对待的君主,我就以国士的态度来报答他。)
“士为知己者用”是中国人的一个情结,曾经促成袁世凯称帝的杨度,晚年有诗云:“市井有谁知国士,江湖容汝做诗人。”还是念念不忘自己的“国士”身份,等待着被人所用。
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
出处:《魏世家》
大意:家庭贫穷就想到应有贤良的妻子,国家混乱就想到要有贤能的宰相。
点评:对明君或者良相、良将的渴望,是中国人的又一个情结。“真龙天子”无不带着神异的特征,良相良将也往往是天上星宿下凡。
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
出处:《儒林列传》
大意:一定要以真正的儒学来发声,不能歪曲儒学来迎合世俗权势。
点评:学者要依据学术真理发言,不能为了阿谀世俗权势而撒谎。也就是说学者要说真话,而不能看着权贵的眼色和脸色说话。
得人者兴,失人者崩。
出处:《商君列传》
大意:得到人们的拥护和支持就兴旺,失去人们的拥护和支持就败亡。
点评:国家和的兴衰决定于人心的向背,即得人与否。后世贾谊著《过秦论》,指出秦朝的灭亡是由于“仁义不施”,杜牧著《阿房宫赋》,更是尖锐地指出:“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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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xián)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rèn)之。
1、楚之同姓:楚国王族芈(mǐ)姓,后又有屈、昭、景等氏;楚武王熊通封其子“瑕”于屈(相传在今湖北秭归东),其后代因以屈为姓,瑕乃屈原的祖先; 2、楚怀王:熊槐,楚威王之子,楚顷襄王之父,前328年~前299年在位;左徒:楚官名,职位仅次于令尹; 3、博闻强志:见识广博,记忆力强;明于治乱:通晓国家治乱的道理;娴:熟悉;辞令:指外交方面应酬交际的语言; 4、接遇:接待,接见;宾客:指诸侯国的使臣。
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zhǔ)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
1、上官大夫:楚大夫, 上官”为复姓; 2、同列:同位; 3、害:患; 4、宪令:国家的重要法令; 5、属:编写; 6、与:给与。
因谗(chán)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1、谗:说别人的坏话; 2、伐:夸耀;曰:衍文 (因缮写、刻版、排版错误而多出来的字句), 应无此字; 3、疏:疏远。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chán)谄(chǎn)之蔽明也,邪曲(qū)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
1、谄:谄媚,奉承; 2、邪曲:不正; 3、《离骚》:最能反映屈原人格的长篇抒情诗,乃我国古代浪漫主义文学的杰作之一;离忧:遭受忧患;离,通“罹”。
[译文]屈原痛心楚怀王听信谗言,不能分辨是非,谗言媚语遮蔽了楚怀王的明见,邪恶的小人危害公正无私的人,端方正直的人不被朝廷所容,所以他忧愁深思,就创作了《离骚》。“离骚”,就是遭遇忧患的意思。
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dá),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jiàn)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bàng),能无怨乎?
1、穷:处于困厄;反本:追思根本;反,通“返” ; 2、疾痛:身体上的病痛; 惨怛:内心伤痛; 3、间:离间; 4、见:被。
[译文]上天,是人的原始;父母,是人的根本。人处境困难时,总是要追念上天和父母,所以劳累疲倦时,没有不呼叫上天的;病痛和内心悲伤时,没有不呼叫父母的。屈原正大光明行为正直,竭尽忠心用尽智慧来侍奉国君,却被小人离间,可以说身处困境。诚信而被怀疑,忠贞却被毁谤,能没有怨愤吗?
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hào)色而不淫,《小雅》怨诽(fěi)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
1、《国风》:《诗三百》中的一部分,包括《周南》、《召南》、《秦风》等十五国风,乃各地民歌,大多涉及男女爱情;淫:过分; 2、《小雅》:《诗三百》中的一部分,乃讽刺时事、反映现实的诗歌。
[译文]屈原创作《离骚》,是因为他怨愤吧。《诗经》中的《国风》,描写爱情而不过分,《小雅》对政治有讥刺之言,但未达到犯上作乱的程度。屈原的《离骚》,则两者之美兼而有之。
上称帝喾(kù),下道齐桓(huán),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mǐ)不毕见(xiàn)。
1、帝喾:上古五帝之一,相传是黄帝的曾孙,号高辛氏; 2、齐桓:即齐桓公,名小白,春秋五霸之一,前685年~前643年在位; 3、汤:商朝的开国君主;武:指周武王,灭商建立西周王朝; 3、广崇:广大崇高; 4、条贯:条理,道理; 5、见:同“现”。
[译文]远古提到帝喾,近古提到齐桓公,中古提道商汤、周武王,利用古代帝王这些事用来讽刺当世社会。阐明道德的广大崇高和国家治乱兴亡的道理,都完全表现出来。
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ěr)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
1、廉:有棱角,这里指方正; 2、迩:近。
[译文]他的文章简约,词意精微,他的志趣高洁,行为方正。他所称引的事物微小而其指归的意义却极宏大,列举的事物虽近在眼前,但是寓意深远。他的志趣高洁,所以多用美人芳草作比喻;他的行为正直,所以至死不容于世。
自疏濯(zhuó)淖(nào)污泥之中,蝉蜕(tuì)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gòu),皭(jiào)然泥而不滓(zǐ)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1、自疏:自己远离;濯淖:污浊; 2、蝉蜕:这里是摆脱之意; 3、滋垢:犹污垢; 4、皭然:洁白的样子; 5、滓:污染。
[译文]他自动地远离污泥浊水,象蝉脱壳那样摆脱污秽环境,以便超脱世俗之外,不沾染尘世的污垢,清清白白,出污泥而不染。推究这种志行,即使同日月争光都可以。
屈原既绌(chù)。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zòng)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详(yáng)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zòng)亲,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於(wū)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
1、绌:通“黜”, 罢免; 2、从:同“纵”,“合从”乃当时山东六国联合抗秦,楚怀王曾为纵长;亲:亲善; 3、惠王:秦惠王,姓嬴名驷,前 337~前311年在位; 4、张仪:魏人,以“连横”策略名世,游说山东六国事秦,为惠王重任; 5、详:通“佯”,假装;去:离开; 6、币:财物;委质:向君王献礼,表示献身; 7、商、於:秦二地名。 商在今陕西商县东南,於在今河南内乡东; 8、使使:派遣使臣,前一个“使”是动词,后一个“使”是名词;如:到。
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xī),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gài),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1、丹、 淅:水名。丹水源出陕西商县西北,东流入河南;淅水源出河南卢氏县,南流与丹水合; 2、屈匄:楚将; 3、汉中:今湖北西北、陕西东南部一带; 4、蓝田:秦地名,今陕西蓝田县西; 5、邓:地名,春秋时属蔡国,后归楚,今河南郾城东南。
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jìn)尚,而设诡(guǐ)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原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
1、明年:第二年,即公元前311年; 2、当 :抵; 3、因:用; 4、用事者:当权者;靳尚:楚大夫; 5、诡辩:阴谋狡辩; 6、顾反:回来;反,通“返”。
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昧(mò)。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wú)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nà)。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
1、诸侯共击楚:前301年,齐、魏、韩三国联兵,攻伐楚国,双方在垂沙(今河南唐河县)大战; 2、秦昭王:又称秦昭襄王,惠王之子,前 306~前251年在位; 3、武关:秦南关,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东武关河的北岸,与函谷关、萧关、大散关成为"秦之四塞"; 4、因留怀王:前299年秦国扣留怀王,前297年怀王逃往赵国,赵国不敢收留他,被秦国追兵捉回,前296年怀王忧郁成疾,命丧咸阳; 5、走:逃跑; 6、内:通“纳”。
长子顷(qǐng)襄(xiāng)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jiù)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jí)之,虽放流,眷(juàn)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意焉。然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
1、顷襄王:熊横,楚怀王之子,前299年怀王为秦国扣留,时太子熊横在齐国为人质,后回楚国继承王位; 2、令尹:为楚国最高行政长官; 3、咎:责难,抱怨;反:通“返”; 4、冀幸:侥幸 希望; 5、反覆:反覆考虑。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xiào),莫不欲求忠以自为(wèi),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zhǔ),而圣君治国累(lěi)世而不见(xiàn)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
1、属:连接。
[译文]作为国君无论其愚笨或明智、贤明或昏庸,没有不想求得忠臣来为自己服务,选拔贤才来辅助自己的。然而国破家亡的事接连发生,而圣明君主治理好国家的多少世代也没有出现,这是因为所谓忠臣并不忠,所谓贤臣并不贤。
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xuē),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曰:“井渫(xiè)不食,为我心恻(cè),可以汲(jí)。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岂足福哉!
1、亡:损失; 2、客死:死于外地; 3、“井渫不食”句为《易 经》井卦九三爻(yáo)辞,意思是说:水井淘干净了,井水没人汲饮,使我心里难过,因为井水是供人汲饮的,国王贤明,天下人都能赖以得福;渫:淘去污泥,这里以淘干净的水比喻贤人,恻:忧伤,悲痛。
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pī)发行吟泽畔(pàn)。颜色憔(qiáo)悴(cuì),形容枯(kū)槁(gǎo)。
1、短:诬陷,毁谤; 2、迁:贬谪,放逐; 3、被:同“披”; 4、形容:形体容貌;枯槁:消瘦,憔悴。
渔父(fǔ)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lǘ)大夫欤(yú)?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
1、渔父:打渔的老人;父,对老者的尊称; 2、三闾大夫:楚国掌管王族昭、屈、景三姓事务的官;欤,句末疑问语气词; 3、见放:被放逐。
渔父曰:“夫(fú)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bū)其糟而啜(chuò)其醨(lí)?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
1、凝滞:固执拘泥; 2、推移:变迁,转移; 3、餔:食,吃;糟:酒渣;啜:喝;醨:薄酒; 4、怀瑾握瑜:怀抱美玉,瑾和瑜均为美玉; 5、为:句末疑问语气词。
[译文]渔父说:“作为一个圣人,不拘泥于外界事物的束缚,而能够随着世俗变化。整个世界都混浊,为什么不随大流而且推波助澜呢?众人都醉生梦死,为什么不吃点酒糟,喝点薄酒?为什么要怀抱美玉一般的品质,却招致自己被放逐呢?”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mén)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hào)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huò)乎?“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汨(mì)罗以死。
1、察察:清洁,高洁; 2、汶汶:污浊的样子; 3、常流:犹言长流,即江流; 4、皓皓:皎洁的样子; 5、温蠖:尘滓重积的样子。
[译文]屈原说:“我听说,刚洗过头的人一定要弹去帽上的灰尘,刚洗过澡的人一定要抖掉衣上的尘土。谁能让自己清白的身躯,蒙受外物的污染呢?我宁可投入长流的大江而葬身于江鱼的腹中。又哪能使自己高洁的品质,去蒙受世俗的尘垢呢?”于是他写了《怀沙》赋。因此抱着石头,就自投汨罗江而死。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lè)、景差(cuō)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后楚日以削(xuē),数十年竟为秦所灭。自屈原沉汨罗后百有(yòu)余年,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译文]屈原死了以后,楚国(还)有宋玉、唐勒、景差一些人,都爱好文辞,由于擅长写赋受到人们称赞;然而都效法屈原的委婉文辞,始终没有人敢于向君王直言谏诤。从这以后,楚国一天比一天缩小,几十年后,终于被秦国所灭亡。自从屈原自沉汨罗江后一百多年,汉代有个贾谊,担任长沙王的太傅。路过湘水时,写了文章来凭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yǐng)》,悲其志。适长沙,过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服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1、去:指被贬官放逐;就:指在朝中任职。
[译文]太史公说:我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为屈原的抱负不能实现而悲伤。到长沙,经过屈原自沉的地方,未尝不流下眼泪,追怀他做人的高尚品格。看到贾谊凭吊他的文章,文中又责怪屈原如果凭他的才能去游说诸侯,哪个国家不会容纳,却自己选择了这样的道路!读了《服鸟赋》,认识到他是等同看待生和死,认为被贬和任用是不重要的,这又使我感到茫茫然失落什么了。
《屈原列传》全文: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xián)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rèn)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zhǔ)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chán)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chán)谄(chǎn)之蔽明也,邪曲(qū)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dá),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jiàn)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bàng),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hào)色而不淫,《小雅》怨诽(fěi)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
上称帝喾(kù),下道齐桓(huán),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mǐ)不毕见(xiàn)。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ěr)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zhuó)淖(nào)污泥之中,蝉蜕(tuì)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gòu),皭(jiào)然泥而不滓(zǐ)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屈原既绌(chù)。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zòng)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详(yáng)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zòng)亲,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於(wū)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xī),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gài),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jìn)尚,而设诡(guǐ)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原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
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昧(mò)。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wú)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nà)。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长子顷(qǐng)襄(xiāng)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jiù)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jí)之,虽放流,眷(juàn)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意焉。然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xiào),莫不欲求忠以自为(wèi),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zhǔ),而圣君治国累(lěi)世而不见(xiàn)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xuē),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曰:“井渫(xiè)不食,为我心恻(cè),可以汲(jí)。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岂足福哉!
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pī)发行吟泽畔(pàn)。颜色憔(qiáo)悴(cuì),形容枯(kū)槁(gǎo)。渔父(fǔ)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lǘ)大夫欤(yú)?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fú)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bū)其糟而啜(chuò)其醨(lí)?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mén)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hào)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huò)乎?“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汨(mì)罗以死。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lè)、景差(cuō)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后楚日以削(xuē),数十年竟为秦所灭。自屈原沉汨罗后百有(yòu)余年,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yǐng)》,悲其志。适长沙,过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服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清 吴楚材 吴调侯《古文观止》评:
史公作屈原传,其文便似《离骚》,婉雅凄怆,使人读之,不禁歔欷欲绝。要之穷愁著书,史公与屈子实有同心,宜其忧思唱叹,低回不置云。
他沉吟了一会,叫道:“大哥,你知道谁叫杨康么?”柯镇恶道:“杨康?没听说过。”“杨康”是丘处机当年替包惜弱腹中胎儿所取的名字,杨郭两人交换匕首,所以刻有“杨康”字样的匕首是在李萍手中。江南七侠尽往过去与当今成名的英侠绿林中去想,那里想得起有此一人。柯镇恶在七人中年纪最长,阅历最深,他不知道,其余六人是更加不知道了。
全金发为人精明细心,忽道:“丘道长追寻那人是杨铁心的妻子,不知这杨康与那杨铁心有无牵连。”七人在大漠中苦苦寻找了六年,丝毫没有头绪,这时忽然有了一点线索,虽然渺茫之极,但总不肯放过。韩小莹道:“咱们回去问问那小孩。”
韩宝驹马快,一马当先的冲了回去,只见众小孩又打成一团。韩宝驹斥喝不开,急了起来,抓住几个小孩掷在一旁。都史见他力大,不敢再打,指着拖雷骂道:“你们这两个小狗,有种的明天再在这里打过。”拖雷道:“好,明天再打。”他心中已想好计议,回去就请三哥窝阔台帮忙。三位兄长中三哥和他最好,力气又大,明日一定能来助拳,都史带了众小孩走了。
郭靖满脸都是鼻血,伸手向朱聪道:“还我!”朱聪把匕首拿在手里,笑道:“还你就还你,但你得老实说,这匕首是那里来的?”郭靖用袖子一擦鼻中仍然流下来的鲜血,道:“妈妈给我的。”朱聪道:“你爹爹姓什么?”郭靖生平没有爹爹,这问题倒将他楞住了,当下摇了摇头。七怪见这孩子傻头傻脑的,都好生失望。全金发问道:“你姓杨么?”郭靖又摇了摇头。
江南七怪最重信义,言出必践,虽是对一个孩子,也决不愿说过的话不算,朱聪把匕首交在郭靖手里。韩小莹拿出手帕,给他擦去鼻血,柔声道:“回去吧,以后别打架啦!”七人掉转马头,赶了负货的骆驼起行,郭靖怔怔的望着他们。
拖雷道:“郭靖,回去吧!”这时七人已走出一段路,但柯镇恶眼睛瞎了,听觉敏锐之极,听到“郭靖”两字,全身一震,一提缰,回马转来,问道:“孩子,你叫郭靖?”郭靖点了点头。柯镇恶大喜,急问:“你妈妈叫什么名字?”郭靖道:“妈妈就是妈妈。”柯镇恶搔搔头,问道:“你带我去见你妈妈,好么?”郭靖道:“妈妈不在这里。”柯镇恶听他语气之中含了敌意,叫道:“七妹,你来问他。”韩小莹跳下马来,温言道:“你爹爹呢?”郭靖道:“我爹爹给坏人害死了,等我大了,去杀死坏人报仇。”韩小莹问道:“你爹爹叫什么名字?”她过于兴奋,声音也发颤了,郭靖却摇了摇头。柯镇恶冷然道:“害死你爹爹的坏人叫什么名字?”郭靖咬牙切齿道:“他名叫段天德!”
原来李萍身处荒漠绝域之地,知道随时都会遭遇不测,要是自己突然之间丧命,岂非儿子连仇人的姓名也不知道,所以早就将段天德的名字形貌,一遍又一遍的说给郭靖听了。
江南七侠听到“段天德”三字,无不欣喜若狂,韩小莹欢呼大叫,柯镇恶暗暗感谢苍天,张阿生紧紧搂住了南希仁的脖子,韩宝驹却在马背连翻筋斗,拖雷与郭靖见了他们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奇怪。
韩小莹道:“小兄弟,咱们坐下来慢慢的说话。”拖雷心里挂着要去找三哥窝阔台助拳,不住催郭靖回去。郭靖道:“我要回去啦。”拉了拖雷的手,转身就走。韩宝驹急了,叫道:“喂,喂,你不能走,让你那个朋友先回去吧!”两个小孩见他们行动诡秘,害怕起来,发足奔跑。韩宝驹抢上去伸出肥手,猛向郭靖后领抓来。
朱聪叫道:“三弟,别莽撞。”在他手上轻轻一架,韩宝驹愕然停手。朱聪加快脚步,赶在拖雷与郭靖头里,从地下捡起三枚小石子,笑嘻嘻的道:“我变个戏法给你们瞧瞧。”郭靖与拖雷当下发生了兴趣,停步望着他。朱聪把三枚小石子放在右掌之中,喝声:“变!”手掌成拳,再伸开来时,小石子全已不见。两个小孩奇怪之极,朱聪向自己头上帽子一指,喝道:“钻进去!”揭下帽子,三颗小石子好端端的正在帽里。郭靖和拖雷哈哈大笑,齐拍手掌。
正在这时,远远雁声长唳,一群鸿雁排成两个人字形,从北边飞来。朱聪心念一动,道:“现在让大哥变个戏法。”从怀里摸出一块汗巾,交给拖雷,向柯镇恶一指,道:“你把他眼睛蒙住。”拖雷依言把汗巾缚在柯镇恶眼上,笑道:“捉迷藏么?”朱聪道:“不,他没有眼睛,却能把天空中的大雁射下来。”说着将一副弓箭放在柯镇恶手里。拖雷道:“我不信。”
说话之间,雁群已飞到头顶,朱聪顺手将三块石子往上一抛,雁群受惊,领头的大雁高声大叫,正要率领雁群转换方向,柯镇恶已辨清楚了位置,嗖的一声,正射中那大雁的颈项之中,连雁带箭,跌了下来,拖雷与郭靖一声欢呼,奔过去拾了起来,交在柯镇恶手里,小心灵中钦佩之极。
朱聪道:“刚才他们七八个人打你两个,要是你们学会了本事,就不怕他们了。”拖雷道:“明天咱们还要打,我去叫哥哥来。”朱聪道:“叫哥哥帮忙?哼!那是没用的孩子,我来教你们一些本事,管叫明天打他们。”拖雷道:“咱们两个打赢他们八个?”朱聪道:“正是!”拖雷大喜道:“好,那你就教我。”朱聪见郭靖站在一旁似乎毫不感兴趣,问道:“你不爱学么?”郭靖道:“妈妈说的,不可以与人家打架。学了本事打人,妈妈要不高兴的。”
韩宝驹轻轻骂道:“胆小的孩子!”朱聪又问:“那么刚才你们为什么打架?”郭靖道:“是他们打咱们的。”柯镇恶低沉了声音道:“要是你见到了仇人段天德,你怎办?”郭靖小眼中闪出怒光道:“我杀了他,给爹爹报仇?”柯镇恶道:“你爹爹一身好武艺,尚且给他杀了,你不学本事,怎能报仇?”郭靖怔怔的发呆,良久不语,慢慢的流下泪来。朱聪向左边一座荒山一指,道:“你要学本事报仇,今天半夜里到这山上来找我们。但只能你一个人来,也不能让人知道。你敢不?怕不怕鬼?”郭靖仍是呆呆不答。拖雷却道:“你教我本事吧!”
朱聪忽地拉住他手膀一扯,左脚轻轻一勾,拖雷扑地倒了。他爬起身来,怒道:“你怎么打我?”朱聪笑道:“这就是本事,你学会了吗?”拖雷很是聪明,当即领悟,点点头道:“你再教。”朱聪向他面门虚晃一拳,拖雷向左一避,朱聪左拳早到,正打在他鼻子之上,只是这一拳并不用力,触到鼻子后立即收回,拖雷大喜,叫道:“好极啦,你再教。”朱聪忽地俯身,肩头在他腰眼里轻轻一撞,拖雷猛地跌了出去。全金发飞身出去接住,将他放在地下。
拖雷喜道:“叔叔,再教。”朱聪笑道:“你把这三下好好学会,大人都不一定打得赢你了,够啦够啦。”朱聪转头问郭靖道:“你学会了么?”郭靖正在出神,茫然摇了摇头。七怪见拖雷如此聪明伶俐,相形之下,郭靖更显得笨拙,都不禁怅然若失,韩小莹一声长叹,泪光莹莹。
全金发道:“我瞧不必多费心啦,好好将他们母子接到江南,交给丘道长,比武之事,咱们认输算了。”朱聪也道:“这孩子资质太差,不是学武的胚子。”韩宝驹道:“他没一点儿刚烈之性,我也瞧不成。”七怪用江南土话纷纷议论。韩小莹向两孩子挥挥手道:“你们去吧。”拖雷拉了郭靖,欢欢喜喜的走了。
这边七怪还在议论,南山樵子南希仁却始终一言不发。柯镇恶道:“四弟,你看怎样?”南希仁道:“很好。”朱聪道:“什么很好?”南希仁道:“孩子很好。”韩小莹急道:“四哥总是这样,难得开一下金口,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南希仁微微一笑道:“我小时候也很笨。”南希仁生性沉默寡言,每一句话都是经过详细考虑再说出来,所以不言则已,言必有中,七怪向来极尊重他的意见,听他这样说,登时犹如见到一线光明。
朱聪道:“那么咱们瞧他晚上敢不敢一个人上山来。”全金发道:“我瞧多半不敢,我先去找到他的住处。”说着跳下马来,遥遥跟着拖雷与郭靖,望着他们走进蒙古包里。
当晚七怪守在荒山之上,将至亥时三刻,眼见斗转星移,但那里有郭靖的影子。朱聪叹道:“江南七怪纵横一世,到头来却败在这道士手里!”
七人正自气沮,韩宝驹忽然“咦”了一声,向草丛里一指道:“那是什么?”这时明月渐至中天,照着青草丛中三堆白色的东西,模样很是诡奇。
全金发纵身过去一看,只见三堆都是死人的骷髅骨头,却叠得整整齐齐,他笑道:“不知是不是那些顽皮孩子们搞的,把死人头摆在这里……啊!什么?……二哥,快来!”各人听他语声中含着惊讶詑异之意,除柯镇恶外,其余五人都忙走近。全金发手中拿着一个骷髅,递给朱聪道:“瞧!”
朱聪就他手中一看,只见骷髅的脑门上有五个窟窿,模样就如用手指插出来的一般。他伸手在窟窿中一试,五只手指刚刚插入五个窟窿,大拇指插入的窟窿大些,小指插入的窟窿小些,犹如照着人的五指模型细心雕刻而成,这显然不是儿童们搞的玩意。朱聪再从地下拿起头个骷髅一看,那两个头骨顶上仍是各有刚可容纳五指的洞孔,他心中起了疑惑:“难道这是有人用手指插出来的?”他虽有这个疑心,但想世上不会有如此武功高明的人,五指竟能洞穿头骨,所以虽然有这个念头,口中却不说出来。
韩小莹叫道:“难道这里有吃人的山魔妖怪?”韩宝驹道:“是了,一定是妖怪。”全金发沉吟道:“怎么它把头骨这样整整齐齐的排在这里?”
柯镇恶听了他们纷纷议论,一跃而至,问道:“怎样排的?”全金发道:“一共三堆,排成品字形,每堆九个骷髅。”柯镇恶道:“是不是分为三层?下层五个,中层三个,上层一个?”全金发奇道:“是啊!大哥!你怎么知道的?”柯镇恶的神态十分焦急,不回答他的问话,急道:“快向东北方,西北方各走一百步,看有什么。”
六人见他神色严重,甚至近于惶急,大异平素镇定自若的情态,不敢怠慢,三人一边,各向东北与西北数了脚步走去,顷刻之间,东北方的韩小莹与西北方的张阿生同时大叫起来:“这里也有骷髅堆。”
柯镇恶飞身抢到西北方,低声喝道:“这是咱们生死关头,千万不可大声。”三人愕然不解,柯镇恶早已纵到东北方韩小莹等身边,同样喝他们禁声。朱聪低声道:“是妖怪呢还是仇敌?”柯镇恶道:“我的瞎眼,我的跛脚,都是拜受他们之赐。”这时西北方的张阿生等都奔了过来,围在柯镇恶身旁,听他这样说,无不惊心。
原来他们与柯镇恶虽然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但他极恨别人提及他的残疾,所以六兄弟只道他是幼时不幸受伤,从来不敢问起,这时一听,才知是仇敌所害。但柯镇恶武功高强,内功外功,俱臻上乘化境,为人又精明沉着,竟然落得如此惨败,那么仇敌必定厉害之极了。
柯镇恶又问道:“这里也是三堆骷髅么?”韩小莹道:“不错。”柯镇恶低声问道:“每堆是九个骷髅么?”韩小莹数了一下道:“一堆是九个,一堆是八个。”柯镇恶道:“你快去数数那边的。”韩小莹飞步奔到东北方,俯身数点,随即奔回来道:“那边每堆都是七个。”柯镇恶低声道:“那么他们马上就会来。”
六兄弟惘然望着他,静待他的解释。柯镇恶道:“这是铜尸铁尸!”朱聪吓了一跳,道:“铜尸铁尸不早就死了么,怎么还在人世?”柯镇恶道:“我也只道已经死了。原来躲在这里暗练九阴白骨爪,各位兄弟,大家快上牲口,向南急驰,千万不可再回来,驰出一千里后等我十天,我第十天上不到,就不必再等了。”
韩小莹急道:“大哥你说什么?咱们喝过血酒,立誓同生共死,怎么你叫咱们走?”柯镇恶连连挥手道:“快走,快走,迟了可来不及啦!”韩宝驹怒道:“你瞧咱们是无义之辈么?”柯镇恶急道:“这两人武功不可测,现在又练了九阴白骨爪,虽然还没练成,但也已成功了十之八九,咱们合七人之力,也决不是他的对手。何苦在这里白送性命?”五人知他平素心高气傲,从来不肯推许别人的功力,以长春子丘处机如此威名,他也敢与之拚斗,对这两人却如此忌惮,想来所说的话不假。全金发道:“那么咱们一起走。”柯镇恶冷然道:“他们害了我一生受苦,那也罢了,我兄长之仇却不能不报。”南希仁道:“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他言简意赅,但说了出来之后,誓死不改。
柯镇恶沉吟片刻,知道各人意不可回,叹了一口气道:“好,既是如此,大家千万要小心了。那铜尸是男人,铁尸是女人,两个是夫妻,详情来不及说了,大家防他们手爪厉害。六弟,你向南走一百步,瞧是不是有一口棺材。”
全金发连奔带跑的数着步子走去,走满一百步,见地下并无他所说的棺材,仔细一瞧,才见地下露出石板一角,但石上铺着泥土,长满了清草,他用力一揪,石板纹丝不动。他招了招手,各人一齐过来,张阿生、南希仁、韩宝驹俯身用力,叽叽数声,四人合力把石板抬了起来。月光中只见石板之下果然是一口棺材模样的石匣,匣中放着两具尸首。
柯镇恶忽地跃入石匣之中,说道:“仇人不久就要过来来练功,要取尸首应用,我躲在这里出其不意的攻他们要害。大家四周埋伏,千万不可被他们惊觉。必须等我发难之后,大家才一齐拥上,下手不可有丝毫留情。这样偷袭暗算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敌人太狠太强,不是这样,咱们七兄弟个个性命不保。”他低沉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着,六兄弟连声答应。柯镇恶又道:“仇人机灵之极,稍有异声异状,他们在远处就能惊觉。把石板盖上吧,只要露一条缝给我透气就是。”六人依言,轻轻把石板盖上,各拿兵刃,在四周草丛树后躲好。
韩小莹见大哥柯镇恶如此紧张严重,那是与他相识以来从所未有之事,心中又是挂虑,又是好奇,躲藏时靠近着朱聪,悄悄问道:“二哥,铜尸铁尸是什么东西?”朱聪低声道:“那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黑风双煞。他们在北方横行时,七妹你年纪还小,所以不知道。这两人心狠手辣,武功高强,不论黑道白道,无不闻风丧胆,死在他们手里的英雄好汉,真是不计其数。”韩小莹道:“大伙儿怎么不联起手来干他们呀?”朱聪道:“听我先师说,大江南北的豪杰曾在恒山三次大会,连接三年围拿这黑风双煞,但他们滑溜得紧,一见人多,便躲了起来,等大家一散,他们又出来作恶。后来不知怎地,江湖上不见了他们的纵迹,过了几年,十家都只道他们恶贯满盈,已经死了,那知道却是在这穷荒极北之地。”韩小莹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朱聪道:“铜尸是男的,名叫陈玄风,因为他脸色焦黄,有如赤铜,脸上又从来不露喜怒之色,好像僵尸一般,所以人家叫他铜尸。”韩小莹道:“那么那个女的铁尸是脸色黑黝黝的了?”朱聪道:“不错,她姓梅,名叫梅超风。”韩小莹道:“大哥说他们练九阴白骨爪,那是什么功夫?”朱聪道:“我也从没听说过。”韩小莹沉吟了一下道:“怎么大哥从来不提这回事?难道……”
她话未说完,朱聪突然伸手在她口上一掩,向小山下指了一指。韩小莹从草丛间望下去,只见远处月光照射之下,一个臃肿的黑影在沙漠上急速的移动而来,她心中暗叫:“惭愧,惭愧,原来二哥和我说话时,竟是全神贯注的监视着敌人。”顷刻之间,黑影已近小山,这时已可分辨出来,原来这黑影是两个人影并在一起,所以显得特别肥大。
江南六怪屏息凝神,静待大敌上山。朱聪握住点穴用的扇子,韩小莹把长剑插在土里,以防剑光映射,但右手却紧紧抓住剑柄,只听山路上沙沙声响,脚步声直移上来。各人心中紧张,只觉这一刻特别漫长。
过了一阵,脚步声停息,山顶空地上竖着两个人影,一个站着不动,头上戴着皮帽,似是蒙古人打扮,另一人在风中长发飘动,却是个女子。韩小莹心想:“那必是铜尸铁尸了,且瞧他们怎样练功。”
只见那女子绕着男子缓缓行走,骨节中发出微微响声,她脚步慢慢加快,骨节的响声也越来越响,越来越密,犹如几面羯鼓同时击奏一般。江南六怪听着暗暗心惊:“她内功竟练到如此地步,无怪大哥要这郑重。”只见她双掌不住的一伸一缩,每一伸缩,都是喀喇一声,长发随着她的身形转动,尤其显得诡异可怖。韩小莹虽然艺高胆大,这时却觉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上来,全身汗毛竖起。突然间那女子右掌一立,左掌拍的一声打在那男子胸前。
江南六怪无不大奇:“难道那男子是以血肉之躯抵挡她这样厉害的掌力?”各人正自诧异,那女子又是一掌,这一次却打在男子的小腹之上,只见她身形挫动,风声虎虎,接着连发七掌,一掌快似一掌,一掌猛似一掌,那男人犹如死人一般,始终不动声色。等到第九掌发出,那女子忽然跃起,飞身半空,头下脚上,左手抓起那男子的皮帽,噗的一声,右手的五指全插在那人的脑门之中。
韩小莹险些失声惊呼,那女子哈哈长笑,伸出一只染满鲜血脑浆的手掌,在月光下一面笑一面瞧,忽地回过头来。韩小莹见她脸色虽是黝黑,模样却极为俏丽,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只是有一点异常奇特,她口中虽然笑声不绝,脸上竟是没半丝笑意。
江南六怪这时都已知道那男子并非她的丈夫,只是一个被她捉来喂招练功的活靶子,而那女子必是铁尸梅超风了,六人心中无不痛恨她的残忍。
梅超风笑声一停,伸出双手,嗤嗤数声,撕开了死人的衣服。北国天寒,人人都穿皮袄,她撕破坚轫的皮衣,竟如撕布扯纸一般毫不费力。她将死人皮袄剥下后,把一个的尸首放在空地之上,自己双手贴住身体,双足拼拢,绕着尸首打圈子前后跳跃,纵跳时膝盖不弯,身子不曲,倏地凭空拔起数尺。六怪一面愤恨,一面却也不禁暗暗钦佩。
她跳了一阵,忽地一声长啸,一纵而起,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落在裸尸身旁,双手扯开他的胸腰小腹,将内脏一件件取出来,细细在月光下检视,看了一件,掷开一件。六怪瞧那心肺肝脾之类时,只见件件都已碎裂,才知她用活人作靶练功的用意,原来她在那人身上击了九掌,那人外部虽无伤痕,内脏却已全部震烂。她检视内脏,显是查考自己功力进度若何了。
韩小莹恼怒之极,心想这里的许多骷髅头骨,想必都是被她无辜害死之人的遗迹,当下悄悄抽出长剑,想要上前掩袭,朱聪急忙拉住,摇了摇手。他心中寻思:“这时只有铁尸一人,虽然厉害,但咱们七兄弟合力可以抵敌得过,先除了她,再来对付铜尸,那是容易得多,要是两人齐到,那咱们无论如何应付不了……但安知铜尸不是躲在暗里,乘隙偷袭?大哥知他们甚深,还是依他的吩咐,由他先行发难为妥。”
这时铁尸梅超风检视已毕,心里十分满意,坐在地下,对着月亮调匀呼吸,做起内家的吐纳功夫来。她背脊正对着朱聪与韩小莹,背心一起一伏,看得清清楚楚。韩小莹心想:“这时一剑,十拿九稳可以穿她一个透明的窟窿。但要是一击不中,那可误了事。”她全身发抖,一时拿不定主意,朱聪也是紧张之极,不敢喘一口大气。梅超风一口气行到了周身百骸,站起身来,拖了尸首,走到柯镇恶藏身的石匣之前,弯腰去揭石板。
江南六怪个个紧握兵刃,等她一揭石板,立即跃出。
梅超风忽听得背后树叶微微一响,似乎不是风声,猛然回头,月光下一个人头影子在树梢上显了出来,她一声长啸,斗然往树上扑去。
原来躲在树颠的是马王神韩宝驹,他仗着身矮,藏在树叶之中不露形迹,这时作势下跃,微一长身,那知立被敌人发觉。他见这婆娘扑上之势猛不可当,金龙鞭一招“天龙取水”,居高临下,往她手腕上击去。梅超风竟自不避,顺手一带,已拉住了鞭梢。韩宝驹突觉手上一紧,他力大异常,用劲往里一夺,梅超风身随鞭上,左掌已如风行电掣般拍到。掌未到,风先至,迅猛已极。韩宝驹见势不好,松手撤鞭,一个筋斗从树上翻了下来。梅超风那里容他缓势脱身,五指向他后心疾抓。韩宝驹只感颈中一股凉气,用力往前一挺,同时树下南希仁的透骨锥与全金发的袖箭双双向敌人打到。梅超风左掌犹铁扇一般,将两件兵器一一拨落,嗤的一声,韩宝驹后心衣服被扯去了一块。
他左足点地,立即向前纵出,那知梅超风正落在他的面前。这铁尸动如飘风,喝道:“你是谁,到这里干什么?”双爪已搭住他的肩头。韩宝驹只感一阵剧痛,敌人十指犹如十把铁锥般嵌入了自己肉里,他又惊又怒,飞起一脚,正踢在敌人小腹之上。那知不踢倒也罢了,这一脚就如踢在石板之上,喀的一声,大趾竟尔折断,急痛攻心,险险晕倒,但他究是江湖上成名之士,临危不乱,着地滚开。
梅超风飞起一脚往他臀部踢去,忽地边上一条黑黝黝的扁担闪出,猛往她足踝上砸下,那正是南山樵子南希仁。梅超风倒退一步,眼观六路,只见自己陷入敌人包围之中,一个手拿点穴铁扇的书生与一个使剑的女子从右攻到,一个长大胖子握着屠牛尖刀,一个瘦小汉子拿着一件怪样兵刃从左攻到,抡动扁担的则是一个乡下佬的模样的壮汉,这些人自己都不相识,然而个个武功精奇,心想:“彼众我寡,先施辣手杀掉几个再说。”身形晃动,一爪猛往韩小莹脸上抓来。
朱聪见她来势锐极,铁扇疾打她右臂肘心的“曲池穴”。岂知铁尸来得古怪,竟然不理,右爪直伸,韩小莹一招“白露横江”,横削敌人手臂。梅超风手腕一翻,伸手硬拿宝剑,看样子她手掌竟似不怕兵刃。韩小莹大骇,急忙缩剑退步,只听拍的一声,朱聪的铁扇已打中梅超风的“曲池穴”,这是人身的要穴,点中后全臂立即酸麻失灵,动弹不得。朱聪正在大喜,忽见敌人手臂一晃,手爪已抓到了他的头顶。朱聪仗着身形灵动,倏地窜出,躲开了这一抓,心中惊疑不定:“难道她身上没有穴道?”
这时韩宝驹已捡起地下的金龙鞭,六人将梅超风围在核心,刀剑齐施。梅超风丝毫不惧,一双肉掌,竟似比六怪的兵刃还要厉害。
只见她双爪犹如钢爪铁钩,不是硬夺兵刃,就是往人身上狠抓恶挖。江南六怪想起骷髅头顶五个手指窟窿,无不暗暗心惊。更有一件棘手之事,这铁尸浑号有一个“铁”字,确非贸然之称,周身真如钢铸铁打一般。她后心被全金发秤锤击中两下,胯上被南希仁横扫了一扁担,但似乎并未受到重大损伤,照南全两人功力,这两下本来非把敌人打得筋断骨折不可,这才知她“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已练到上乘境界,除了对张阿生的尖刀,韩小莹的长剑不敢用身体硬接之外,对其余兵刃,竟是不大闪避,一味凌厉进攻。
斗到酣处,全金发躲避稍慢,左臂被她一把抓住。五怪大惊,向前疾攻,梅超风一扯之下,全金发手臂上连衣带肉,竟被她血淋淋的抓了一块下来。
朱聪心想:“有横练功夫之人,身上必有一个功夫练不到的炼门,这地方柔嫩异常,一碰即死,不知这恶妇的练门是在何处?”他纵高窜低,铁扇晃动,连打敌人头顶“百汇”、咽喉“环结”两穴,接着又点她小腹“脐门”、后心“尾龙”两穴,瞬时之间,连试了十多个穴道,要想试出她对身上那一部门防护特别周密,那就是她“练门”的所在了。梅超风知道他的用意,喝道:“鬼穷醉,你奶奶功夫练到家,全身没有练门!”倏的一抓,抓住了他的手腕。朱聪大惊,幸而他心思机灵,手法伶俐,不待她爪子入肉,手掌一翻,将铁扇塞入了她的掌心。梅超风觉到手里突然出现一件硬硬的东西,呆了一呆,朱聪已把手挣脱。
他跃开数步,把手拿近一看,手背上深深的五条血痕,不禁全身是汗,眼见久战不下,已方倒已有三人被她手抓受伤,万一她丈夫铜尸到来,那么七兄弟真的要暴骨荒山了,只见张阿生、韩宝驹、全金发都已气喘连连,额头见汗,只有南希仁功力较深,韩小莹身形轻盈,尚未见累,敌人却是愈战愈勇,一斜眼瞥见月亮惨白的光芒从云间射出,照在三堆骷髅之上,不觉一个寒噤,情急智生,飞步往柯镇恶躲藏的石板前奔去,同时大叫:“大家逃命呀!”五侠会意,边战边退。
梅超风冷笑道:“那里钻出来的野种,到这里来暗算老娘,现在逃已迟了。”飞步追来。南希仁、全金发、韩小莹三人拼力挡住。朱聪、张阿生、韩宝驹三人俯身合力,砰的一声,将石板抬在一边。
就在此时,梅超风左臂已圈住南希仁的扁担,右爪递出,直取他的双目,朱聪猛喝一声:“快下来打!”手指向上一指,双目望天,左手高举,连连招手,似是叫隐藏在上面的同伴下来夹击。梅超风一惊,不由自主抬头一望,只见明月在天,那里有人?朱聪叫道:“七步之前!”柯镇恶双手齐施,六枚毒菱望着七步之前的部位分上中下三路激射而出。
呼喝声中,柯镇恶从坑中一跃而起,江南七怪四面同时攻到。梅超风惨叫一声,双目被两枚毒菱同时打中,但射在她胸膛和腿上的四枚毒菱,却竟打不进去,震落在地。
梅超风急怒攻心,双掌齐落,柯镇恶早已闪在一旁,只听得彭彭两响,打得石屑纷飞。她愤怒若狂,飞起一脚,正中石板之上,将石板踢成两截。七怪在旁看了,无不心惊,一时不敢上前相攻。
梅超风双目已瞎,不能视物,展开身法,乱抓乱拿,朱聪连打手势,叫众兄弟避开,只见她势如疯虎,形若邪魔,爪到处树木齐折,脚踢时沙石纷飞,但七怪屏息凝气,离得远远的,那里打着他们。
过了一会,梅超风感到眼中渐渐发麻,知道中了喂毒暗器,厉声喝道:“你们是谁?快说出来!老娘死也死得明白。”朱聪向柯镇恶摇摇手要他不要开口说话,让他毒发自死,刚摇了两摇手,猛地想起大哥目盲,那里瞧得见手势,只听见柯镇恶冷冷的道:“你还记得飞天神龙柯辟邪,飞天蝙蝠柯镇恶么?”梅超风仰天长笑,叫道:“好小子,你还没有死!你是给飞天神龙报仇来着?”柯镇恶道:“不错,你也还没死,那好得很。”梅超风叹了口气,默然不语,七怪凝神戒备。这时寒风刺骨,各人都感到阴气森森。
突然间朱聪、全金发齐声大叫:“大哥留神!”语声未毕,柯镇恶已感到一股劲风当胸袭来,铁杖往地下一撑,身子纵起,落在树颠。梅超风一扑落空,一把抱住柯镇恶身后大树,双手十根手指,全插入了树干之中。六怪吓得面容变色,柯镇恶只要稍迟一瞬纵起,这十指插在身上,那里还有性命?
她一击不中,忽地怪声长啸,有如鹤唳长空,猿啼巫峡,声音尖细,却远远的送了出去。朱聪心念一动:“不好,她是在呼唤丈夫铜尸前来相救。”忙道:“快干了她!”运气在臂,用重手法往她后心拍去。张阿生双手举起半截大石板,猛力往她头顶砸来,梅超风双目刚瞎,未曾如柯镇恶那么练得能够听风辨形,石板砸到时声音粗重,尚能分辨得出,身子向旁一偏,但朱聪这一掌却未克避开,“哼”的一声,后心中了一掌。饶是她横练功夫厉害,但妙手书生岂是寻常之辈,这一掌也教她痛彻心肺。
朱聪一掌得手,第二掌跟着进击。梅超风右爪一钩,朱聪疾忙跳开过,余人正要上前,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声音就如梅超风刚才的啸声一般,隐隐传来,令人毛骨悚然,顷刻之间,第二声啸声又起,但声音已近了许多。七侠都是一惊:“这人脚程好快!”柯镇恶道:“铜尸来啦!”
韩小莹跃在一旁,向山下望去,只见一个黑影疾逾奔马的飞驰而来,边跑边啸。此时梅超风守紧门户,不再进击,一面运气裹毒,使眼中的毒不致急速行散,只待丈夫赶来救援,尽歼敌人。朱聪向全金发一打手势,两人往草丛里一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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