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大小姐回府再过三日就是老太太寿辰。今日府里出嫁的大小姐林悦然带着四岁的女儿小雨提前回了娘家。只见将军府外大大小小的马车停了七八辆,除了前头一辆是坐人的,后面用红绸系着的均是礼品。前面最华丽的一辆马车上由仆人扶着一位丰腴的少妇下来,马车内还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这便是大小姐林悦然跟她的女儿小雨了。
大小姐是将军府庶出的女儿温姨娘生的,温姨娘是林大将军的第一个女人,由老太太做主拨去大将军房里做通房丫鬟的。因性子温顺又得了个女儿便抬作了姨娘。大小姐只比大少爷小几个月,是王夫人怀孕期间大将军耐不住寂寞去了趟通房丫鬟温氏屋里才有的她。
那时候的王夫人才入府一年,家中中馈还在老太太手里。后来又因王夫人生的是儿子,温姨娘只得了个女儿,也不算乱了嫡出庶出的规矩。林大将军虽宠幸了温姨娘,实则也没多将她放在心上。初为人妇的王夫人便也默默忍了这一桩。只是在为大小姐挑选夫婿时,王夫人到底还是用了私心将她许给了徐家大公子徐朗为继室。
徐家祖上原是务农的,从徐朗祖父辈开始经商,历经三代人累积已是京城很有实力的富户。只是一大家子人做生意头脑灵光,读书却是毫无天赋,于科举路上一无所获,家中只徐朗捐了个虚职。按理说将军府出去的女儿即便是庶出也没嫁商户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个继室。
徐朗比林悦然大了整整十岁,只因那一年大将军还在战场抗敌,遇着北边的蛮子绕后偷了粮草。后来虽及时发现也损失不少,一时半会虽不受影响,长久下去肯定不行。大将军不想因此惊动皇上。
·一是年关将近,来偷粮草的多是生活不下去的百姓,里面混着些敌兵。
·二是常年的持久战,劳民伤财。大将军也动了议和的想法,若将此事上报皇帝必然恼怒,下令再次攻伐也大有可能。王夫人便出了这个联姻的法子。将军府虽是自用宽裕,日常的开销也不小,支援作战粮草是笔大数目,不能将整个将军府都亏空了去填那粮草的坑。况且边关路途遥远,即便有那银子,将粮草送过去也颇费周折。
徐家刚好在北边也有生意,采买自是方便,便从众多候选者中脱颖而出。刚好他们徐家正缺个在朝为官的岳家提携,徐家大少爷的正头娘子为徐家生了一子一女后,前些年因病去世,这桩婚事便一拍即合,前前后后定下来仅花了十来天功夫。
林悦然被许给徐家大少爷做祭事,此事直到大小姐出嫁前一天温姨娘才知道,即便心中不满也无力回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嫁过去就先当起了后母,前头娘子还留下了嫡长子,这日子想想都难熬。不过大小姐随了温姨娘的性子柔顺谦和,在徐家因着娘家的地位高,夫家敬着,日子越过越好,竟比在家做姑娘时还胖了一圈,面色红润。
此次她提前回府只带了女儿,如今徐朗已由岳家提携,入职市舶司任提辖官,在泉州半职,一时间赶不回来。徐家这些年在仕途上也颇有进益,人人提起徐家已不再是商贾之流,跟将军府的联姻好处还是很明显的。大小姐又性子和善,跟京城的贵妇们相交出手阔绰,渐渐的这徐家也入了京城的贵胄圈子。
房嬷嬷早就在将军府门口候着了,见大小姐下了马车便热络的上去迎了迎。大小姐可算来了,老太太巴巴的盼了一上午了,特命老奴出来迎接。林悦然随手从马车里拿出个礼盒来,嬷嬷辛苦了,这是给你的。房嬷嬷也不推脱,笑容满面的接过盒子,谢大小姐赏赐。
大小姐最是体恤我们这些下人了,劳烦嬷嬷将这些人领去老太太院里,将贺寿礼抬进去给祖母准备的贺寿礼都是她细细挑选过的,有那值钱的大件,也有贴心实用的小件,还有些时兴的小玩意可以赏人玩。夫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房嬷嬷得了吩咐,便领着一众小厮走大路去了静安院。林悦然则由贴身丫鬟扶着,牵着小雨的手,绕园子里的小路往老太太那去。走到静安院廊前的竹林小径,二小姐三小姐已经出院门来迎了。三小姐笑盈盈的开口:大姐姐,你可算来了,祖母正念叨你。
二小姐接过大小姐手中的妞妞,小雨又长高了,给姨姨好好瞧瞧小雨奶声奶气的说:二姨,小雨想吃上次的栗子糕好好好,你外曾祖母那还有好多,保证管够。小雨胖乎乎的小脸上顿时笑眯了眼好耶大小姐林悦然宠溺的道:莫要给她吃太多,她最近又胖了不少。
三姐妹热热闹闹的往正厅去,待给老太太请了安,拾贺寿礼的小厮婆子也来了。为首的嬷嬷光是念贺寿礼单,就足足用了一刻钟。老太太脸上挂满慈祥的笑容,打趣道:你们瞧瞧,悦丫头越发的阔绰了惹得二小姐和三小姐一阵憨笑。祖母林悦然交称礼单唱罢,徐家的嬷嬷又端了两个托盘上来,上头盖着红布。
林悦然朝二小姐和三小姐道:这是给你俩的梅花头面,一人一套,看看喜不喜欢。二小姐将托盘的红布掀开,只见里头放着一套纯金打造的梅花头面,最最难得的是镶嵌梅花的宝石,成色极好,散发着粉嫩的光芒,一看就价值不菲。她微微躬身,笑着道:多谢姐姐,这礼物太过贵重了。
三小姐也将托盘的红布掀开一角来,竟是跟二姐姐一模一样的梅花头面。她喜滋滋的道:多谢大姐姐,这宝石闪闪的真好看。两位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恭敬的上前接过嬷嬷手中的托盘,抬礼的小厮跟办完事的嬷嬷则由房嬷嬷招呼着,去了偏厅歇脚。
旁边的二小姐瞥见三妹妹盘子里的头面跟自己的一样,嘴角勾出个微笑的弧度来。两位妹妹,她是庶出,三小姐是嫡出,大姐姐竟未区别对待。得了大姐的这份体贴照顾,她便热切的招呼小雨,到姨姨这来,带你去吃栗子糕。小雨迈着奶呼呼的步子,二姨最好了老太太也招呼林悦然上前,问了些家里的近况,得知一切安好,便宽下心来。如今你是样样都如意,只差给小雨添个弟弟了老太太乐呵呵的道。大小姐林悦然面露尴尬,她也迫切的想生个儿子,将在夫家的地位稳固住。奈何生小雨时因胎儿过大难产,伤了身子。大夫看了无数个调理的药剂灌了许多副,身子是日渐丰腴了,肚子却一直没动静。
徐朗因先前就有嫡子,庶子也有一个,便没有很急切的催促她。自从嫁过去,徐朗便再未纳过妾室,对她也算相敬如宾。林悦然是真心想给夫君再添几个血脉,祖母说的极是,孙女正吃着药调理呢林悦然低头回答。
祖孙说话间,王嬷嬷过来传话,王夫人的琼华阁专门为大小姐摆了接风宴席,请大家一块过去用午膳。孙氏家宴,温姨娘和兰姨娘却并不在席位上。大小姐用过午膳,又陪众人聊了会家常。老太太先熬不住,要午间小憩了,由房嬷嬷扶着回了静安院王夫人也乏了,姊妹几个便散了。大小姐哄睡了小雨,便去了温姨娘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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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云城鲁家嫡子,从小孱弱,二十有五,尚未娶妻,有占卜大师说,鲁家嫡子,撑不过二十五岁。
后来,鲁家娶了永安城沈家三小姐给鲁大公子冲喜。
那一百零八担的嫁妆,从永安城,抬到幽云城,何其壮观。
殊不知,那一百零八担的嫁妆,有一百担是空的。
1.
“小姐,你真的要嫁去幽云城吗,与那鲁公子从小有婚约的是大小姐,再说了,那鲁家虽好,可听闻,鲁公子长年卧床,每日靠着瓶瓶碗碗的药吊着这条命,你这一嫁过去,山长路远的,受欺负了怎么办?”倚罗一个劲的说着。
沈南笙观摩着母亲送过来的那套凤凰朝阳的头饰,一个凤冠,两对金钗,一对耳坠,如此好的东西,从前她哪里见过,不过是母亲想借着爱护她的名义,让她替二姐承了这门亲事。
沈南笙缓缓放下金钗,看着倚罗,这沈府月色清凉,怕是她再也没机会好好欣赏了,“倚罗,这亲,难道我说不嫁,就能不嫁了吗,还是,你觉得我应该拴条白绫在这横梁上,把自己搭进去?”
“不,不,三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心疼你啊。”倚罗着急的跪在沈南笙的脚下。
沈南笙侧目望着懒散的半月,婉婉发笑,“别动不动就跪的,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了,就算我真的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也未见得,父亲会皱一下眉目,嫁去幽云城,至少,能保小娘后半辈子安顺,这一赌,便是值得了。”
“小姐……”
“别说了,让母亲听到,又该罚你口不择言了,你知道的,我是护不住你的。”
沈南笙垂着眼眸,盯着那件红得惹目的嫁衣,倚罗说得好像,她不嫁去鲁家,就不会受欺负似的,说得好像,沈南笙还可以选择似的。
早在父亲还没成亲那会,鲁家便对父亲有恩,那会父亲受骗,在幽云城举目无亲,是鲁老爷收留父亲,并给了父亲一些银钱,让父亲回乡的。
那会已经五岁的鲁子良,病弱不堪,鲁老爷说到儿子时,悲慽交加,父亲就一头热的说,将来他有女儿,一定会让女儿嫁给鲁子良的。
富沃起来的沈百诚,已经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沈家嫡女一年前也出嫁了,前阵子,鲁家突然来人,又重提结亲的事,这事原应落在二姐沈南星头上,嫡母却一把把沈南笙拉到鲁家的管家跟前,“我们三姑娘年方十七,还没婚配,鲁家抬爱,是我们三姑娘的福气。”
沈南笙的小娘不过是签了死契给沈家的粗贱丫环,那日沈百诚醉酒,强要了她,就生下了沈南笙,母亲虽认了沈南笙是沈家女,却连一个名分都不给她小娘,母亲说,如果这次沈南笙安安分分的嫁过去,小娘就是沈家的姨娘了。
沈南笙没有丝毫犹豫,她嫁,哪怕鲁子良是个吃人的老虎,她也嫁。
这么一想,沈南笙心里微微发瘆,鲁子良哪是个吃人的老虎,他连个纸老虎都算不上,不过是一只脚跨进死门关的人,都要死了的人,还要搭上一个清白姑娘的一生,鲁子良多半也是自私自利的恶人吧!
2.
沈家小女远嫁幽云城鲁府,是大喜,沈夫人还特意给她备了一百零八担的嫁妆,这颇是让人意外的,当初沈大小姐出嫁的时候,除了一些田地,也只是五十担嫁妆。
沈夫人拉着沈南笙的手,在永安城百姓攒头相望下,摘下她手上那只玉镯子,哭红着鼻子,“南笙,这只镯子,是母亲成亲时,我母亲给的,现在把它给了你,把你嫁去那么远的幽云,父亲跟母亲的心里,也是十万个舍不得,不过那鲁家可是高门贵户,先不说从商多年,朝中贵妃娘娘也是鲁家的表亲,你这一嫁,可谓风光无限,母亲也放心了。”
沈南笙捏着那只玉镯,心里发笑,却还是陪她演足了这出母女情深的戏,“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小娘就倚赖母亲了。”
沈南笙望一眼内院处,独自垂泪的小娘,掩了泪目,压桥上了花轿。
沈夫人不许小娘送沈南笙出嫁,如若小娘在这里,那她这个沈府嫡母在小娘跟前与沈南笙依依不舍,就显得突兀了。
沈南笙细细瞅了几眼那个玉镯,冷笑着,果不其然,沈夫人不过是想演一出母慈女孝的戏,怎么可能舍得把她常年戴的那只玉镯给她。
沈南笙挑起车窗的帘子,把玉镯递给倚罗,“倚罗,找个地方,把这个东西丢了。”
“啊,小姐,这可是夫人……”
沈南笙嘿笑,那笑意渗着一阵冷寂,“从前她当着人前给我的好东西,哪一次不是变着法子要回去的,这次没办法要回去了,她会给我好东西吗?”
“啊,小姐的意思是,这个镯子是假的?”倚罗打量着那只玉镯,尴尬的笑着,“还真是,还不如奴婢上个月攒了三两银子买的那只镯子好。”
沈南笙把头往后面探过去,那一排望不到尽头的嫁妆,“倚罗,你说,这一百零八担的嫁妆,她会给我装什么进去呢?”
倚罗也望了望那嫁妆,笃定的说,“小姐,这个你就放心吧, 鲁家大户人家,夫人再怎么舍不得,也不会丢沈府的脸的,那里面,总该是些拿得出手的东西。”
“那可就未必了。”沈南笙嘟着小嘴,突然就有些好奇了,逢年过节,嫡母都舍不得给她跟小娘做一套新衣裳,那嫁妆里面,别说有田地的,就算是上好的云锦,塞一百零八担,她都得心疼上几个月吧。
倚罗皱下眉心,“小姐,你就别操那个心了,到时候,奴婢给你盯着,你快坐回去,哪有新娘子一点都不安份的,这样会不吉利的。”
沈南笙不以为然的笑着,“吉不吉利也就这样了,冲喜冲喜,没准这喜没冲成,那鲁家大公子,就……”
“小姐,别胡说!”倚罗捂着沈南笙的嘴巴,慌慌张张的探下头,“鲁公子可是你姑爷,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不指着鲁公子好,还指着他不好啊。”
“行了,跟小娘一个样,唠叨。”沈南笙白一眼倚罗,把头钻了进去,“这样走,要走多久才能走得到?”
“奴婢打听过了,从永安城到幽云城,我们这般走,大概要走二十天吧,所以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十。”
“二十天!”沈南笙蔫蔫的躺靠在轿子里,鲁子良,不是说你活不过二十五岁吗,你撑得过这个月吗?
昨晚小娘抱着沈南笙又悲又喜的,在这婚事上,小娘还是欢喜的,依小娘的意思,沈夫人断是不会给沈南笙寻一户好人家的,能以沈家女儿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嫁出去,哪怕是瞑婚,在小娘眼里,都是值得的,小娘觉得,堂堂正正比什么都好。
沈南笙那被困了一辈子的小娘,从来只会教她低眉顺眼,一味附和嫡母跟两个嫡姐,只求在她们的赏脸下,讨得一口热饭吃。
可是人生在世,如果只图一口热饭,那跟沈南星怀里那只猫又有什么不同,倚人笑脸,生是沈南星说了算,死,也是沈南星说了算。
沈南笙做不了那只养在深闺的金丝雀,也不想做那只讨人欢笑的宠猫,她想要自由,天高任鸟飞。
3.
路上没有耽搁,沈南笙走了十九天就到了幽云城,鲁家倒是重视,把她们安顿在幽云城最大的云莱客栈,只待成亲之日,方可见面。
在幽云城的这几天,沈南笙大概也听说了一些鲁家的事,鲁家嫡出的,就只有鲁子良一个,长公子,鲁夫人长年为鲁子良求福,不是在照顾鲁子良,就是在给他寻医,对鲁老爷就无暇照顾了,红姨娘原是鲁老爷在外面做生意带回来的外室,小户人家,一脚迈进了高门,气焰也长了,在幽云城,鲁家这位红姨娘,名声可不大好。
安姨娘是老夫人在世时的丫环,谨慎微小,老夫人心疼她,就让鲁老爷把她纳进门了,两位姨娘都育有一儿一女,儿女双全的,倒是比鲁夫人有些福气。
至于鲁子良,见过他的人不多,听说,鲁子良是病得连床都下不了,整个幽云城的大夫,都给鲁子良瞧过病,大体都说,鲁子良熬不过二十五岁的生辰,而还有五个月,就是鲁子良的生辰日,这会沈南笙嫁过来,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倚罗拿件披风过来,给沈南笙披上,“小姐,夜深露重,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你回去歇一下吧。”
沈南笙拢了拢紧披风,也不知是夜深风寒,还是心里发冷,她身体微微打颤,“倚罗,那鲁府,多半是个是非之地,这种地方, 我就不应该让你来的。”
“小姐,别说这样的话,奴婢自小与你一同长大,能跟着你,也是奴婢的福气。”倚罗心疼的看着沈南笙,“只是,今天奴婢去打听了一番,那鲁大公子,昨晚才又急急的请了大夫,那大夫在鲁府待到下半夜才离开的,他们说,说……”
沈南笙挪动嘴角,“说吧,没有什么是听不得的。”
倚罗掖着衣角,嗫嚅着,“他们说,鲁大公子明天,指不定都爬不起床来拜堂呢。”
沈南笙双手哆嗦一下,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感到有些凄冷,“我知道了,倚罗,你进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沈南笙走出院子里,庭院空阔,偶尔从客房里传出几声婴儿的哭啼声,这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亲切。
从小她跟小娘住在柴外隔壁那阴暗的房子,虽说她是沈家三小姐,她过的生活,还不如沈夫人房里的丫环,在她八岁之前,是没有正面见过沈百诚的。
那天小娘发着高烧,府里不给请大夫,沈南笙去拦了沈百诚的车,那天下着大雨,她一路踉跄的追了一段路,沈百诚想起在幽云时自己落魄的情境,心生怜惜,才让沈夫人把沈南笙接到正屋住的。
想着这些,沈南笙目光灼红,她蹭坐在台阶上,心里发冷。
“夜半三更的,姑娘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不安全吧!”
沈南笙闻声,转过头,只见一玄衣男子,身姿笔直,头戴着白色斗笠,她站起来,“夜半三更,公子不以真容示人,想来,还真的有些不安全。”
男子呵笑,双手环抱在胸,恣肆的说,“我不过是身有顽疾,皮相丑陋,不敢示于人前,就算我再使坏,也不敢对鲁家的少夫人有坏心。”
“你知道我?”沈南笙警惕的盯着这个男子。
男子笑意轻薄,“整个幽云城,怕没有人不认识姑娘了吧,从永安城远嫁而来,那鲁府虽是门第高,可鲁大公子,谁人不知,他都是垂死的人了,姑娘嫁给他,图什么?”
沈南笙不经意的笑了,眉目弯起,透着一股自嘲的意味,这几天,的确很多人故意过来瞧一瞧,这个要嫁给鲁子良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公子,如果做每件事之前,都是有所图的话,那是不是活得太较真了,人生难得糊涂一次,也挺好的。”
“可这是姑娘一辈子的事,怎么就糊涂了?”
“若真要说图点什么,大抵是图自由吧!”沈南笙微微抬着头,这话像是跟自己说的,也像是跟眼前这男子说的,“就像那只折了翅膀的鸟,突然看到了新生的机会,为什么不赌一把呢,万一真的能飞起来呢?”
沈南笙离开的时候,那个男子还在那里站了许久,沈南笙猜想,多半是个好事之人吧。
4.
鲁府的婚宴办得很喜庆,光是听着那喧哗声,沈南笙心里就乱成了一团,随着喜娘的动作,缓缓进了里堂,大约等了半炷香的时间,才从眼帘底下看到一双红色喜鞋,同时还有两个家仆扶着鲁子良。
沈南笙突然想到昨晚倚罗说的那句话,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该的不会真的连拜堂都站不了吧?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每一个动作,沈南笙都被晾在那里许久,才迟迟的完成,在最后夫妻对拜时,沈南笙弓着身子在那里许久,才看到鲁子良缓缓的弓下身子,然而,在他想站回去时,似乎没了力气,直直的往前摔。
沈南笙眼疾手快的双手托扶着鲁子良,力气不够,整个人倏的跪在地上,还好,扶着鲁子良,没把他摔坏。
只是,鲁子良的手勾落沈南笙的喜帕,她那副惊慌失措,又娇煞的样子,引起旁人起哄。
“鲁公子,这媳妇都娶回家了,不用那么猴急的。”
“这么漂亮的媳妇,鲁公子可得好好疼惜她。”
沈南笙撞上鲁子良的双目时,怯生生的把目光躲开,倚罗连忙捡起喜帕给沈南笙盖上,两位新人在众人的哄乐下给扶进了新房。
别人成亲,是新娘子先进的洞房,新郎在外面陪宾客的,到了沈南星这里,就是新娘直接往那喜床躺下去。
苏婶恭顺的说,“少夫人,大公子身子不适,那些繁琐的礼节,就免了,你在这里陪公子说说话,我们就不打扰了。”
“哎!”沈南笙困难的从咽喉里挤出这个字,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她挑起喜帕,却见鲁子良平躺在床上,有些瘦弱,但也不至于那种病入膏肓,一脚跨进死门关的人。
“娘子不必偷偷打量我,想看尽管过来看。”鲁子良的气息微弱,那话语仿佛从他嘴皮飘出来似的,不着痕迹。
沈南笙犹豫了一下,取下喜帕,走到床前,她细细打量一番鲁子良,面色死白,目光呆滞,“你,你累了就睡了一下吧,不用理我的。”
鲁子良嘴角轻微的挪动一下,看不出他的一丝情绪,“没想到,我一个将死之人,活了二十五年,还有机会娶上个这么漂亮的媳妇,不知是我的大幸,还是你的不幸。”
沈南笙恍惚,“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思了。”
房里寂静得只听见风吹床帘的沙沙声,鲁子良咳了几下,“能不能给我喝点水?”
“呃?”沈南笙回过神事,“行,行,你稍等。”
沈南笙跑过去倒杯茶,试了茶温,才端过去,她站在床前缓了一上,才坐在床头处,把茶杯放下,抱扶着鲁子良起身,沈南笙愣了愣。
鲁子良不好气的说,“我们鲁家花那么多钱把你娶回来,你该不会是连喝个水都不会服侍吧?”
沈南笙用身子托着鲁子良,端着茶给鲁子良喝。
沈南笙以前是照顾沈老夫人临终的,端茶递水这种工夫,她做得多了,只是,当时老夫人虽然身子瘦小,但是病重,使不上力,她身子死沉死沉的,沈南笙一个人费了很大的劲才能把沈老夫人扶起来,刚才她扶着鲁子良时,几乎没用什么力。
沈南笙疑惑的盯着鲁子良看,鲁子良肆意的看着她,她又羞赧的别开视线。
“听说,你是沈家三小姐,沈家虽不如我们鲁家家业大,可听说,沈家在永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堂堂沈家三小姐,怎么会愿意嫁给我,说不定,这喜没冲成,明儿就要守寡了。”
沈南笙噗嗤的笑一下,撞上鲁子良的目光,用手指掩着嘴,这话前阵子她不刚跟倚罗说过吗,“没想到鲁公子都病成这样了,连床都起不了的人了,还关心自己娶的是谁家的姑娘?”
“当然关心,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那依鲁公子说,你的一辈子,是多少久,一年,两年,还是,百年?”沈南笙故意带着一丝挑衅之意。
鲁子良凝目,张着的口,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我刚才就说了,我是一个将死的人,你说,我的一辈子,是多久,说吧,为什么会同意嫁给我?”
沈南笙瞟一眼鲁子良,他几乎连说一句话,就要换几口气,如果说他的病是装的,那就装得太像了,如果不是装的,可又有些不对劲。
“哎,问你话呢!”鲁子良不耐烦的说,“别跟我说什么你是被逼的这一套话,沈老爷只有沈夫人一个妻子,你既是沈家三小姐,自然也是沈老爷沈夫人的爱女,不存在他们逼你的说法,我猜想,你应该是贪得鲁家的荣华富贵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两脚一伸,你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的。”沈南笙捋着裙脚,坐在床边的地上,“鲁公子这么瞧不上我,不如这样吧,寻个合适的理由,你把我放了,作为赔偿,你休了我这事,不许给我家里边说。”
“所以,你意思是,我还亏欠了你?”鲁子良嘿嘿的笑了两下。
门外的两个丫环听到鲁子良的笑声,竟错愕又惊喜,“大公子竟然笑了,夫人知道大公子笑了,一定会很开心的,这少夫人,还真的娶对了。”
沈南笙趴在床边,就像那会她也总是这般趴在床边陪沈老夫人说话的,“你一个病人,还真较真,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鲁子良咽口气,缓缓的说,“行,我操心自己,这样吧,别人都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生辰,不如,我们打个赌。”
沈南笙一辈子都在赌,赌小娘,赌自己,现在,连自己的夫君也要跟自己打赌,有些乏味,“你想怎么赌?”
“如果你有办法寻得大夫,替我把病治好了,那我就放你走。”
沈南笙倒吸口口水,“鲁子良,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这摆明了是一个死局,你娘给你寻了那么多大夫,都瞧不出你有什么病,我拿什么法子给你变一个神医出来。”
鲁子良眯着眼缝笑,“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那你赌还是不赌?”
“赌,行,我跟你赌!”沈南笙掷地有声的说,却只有片刻的雄壮之意,一想到鲁子良这般,又蔫蔫了。
鲁子良得意的伸出手来,“来,我们打钩,你若把我的病治好了,我就放你走,我若是活不了了,你也一辈困在鲁家了,我们两条命,可是搭在一起了。”
沈南笙纠着眉心,极不情愿的伸手过去,与鲁子良打钩,鲁子良一把把她拉进了他的怀里。
沈南笙惊愕的挣扎起来,“你,你干什么,刚才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的,现在就使得上力了?”
鲁子良痞笑一下,那苍白的脸带有一丝血色,“我是你夫君,你怕什么,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一个男子,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风流可是男子的天性,你这么一个美娇娘在我身边,我能不心动吗?”
沈南笙又羞又怯,“别闹了,别等一会出什么事,我可负不起责任。”
鲁子良眯着眼缝,“我没闹,我累了,陪我睡一会吧。”
鲁子良说罢,真的闭上了双目,只是拉着沈南笙的手,一直没放开,他把她的手放至他的胸前,缓缓的换气,似乎真的睡着了。
5.
沈南笙起来时,苏婶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少夫人,该起床去给夫人,姨娘请安了。”
沈南笙望一眼睡得正熟的鲁子良,蹑手蹑脚的起身,一同服侍沈南笙的,还有春花,秋菊两个丫环,倚罗想凑进去,跟沈南笙说几句话,都说不得。
沈南笙梳洗完,倚罗凑到她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小姐,那嫁妆是空,只有八担是塞了东西,最值钱的,就是有五匹云锦了。”
沈南笙脸色凝住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我待会,要怎么说?”
“少夫人,快去吧,夫人老爷都在前厅等着呢。”苏婶在外面唤着。
沈南笙挤出一丝笑意,“这不,子良还没起床,我先唤他起床。”
“少夫人,大公子体弱,夫人说,就免了大公子请安了。”春花挽着沈南笙,补充说,“少夫人不必紧张,夫人说了,少夫人这是新媳妇过门,明日便可免了请安这礼,以后在鲁府,不必拘礼的,少夫人只要照顾好大公子,便可以了。”
“那,那,去吧!”沈南笙的笑意在脸上凝住,心里发骂着,沈老夫人就算随随便便把那些箱子塞满,哪怕是不值钱的东西,她也不会太难看的,如今,空抬一百零八担的嫁妆,虚造声势,她压根就是想沈南笙在鲁家,没好日子过。
果不其然,敬茶过后,红姨娘拿着她的媚眼上下打量着沈南笙,鄙薄的说,“你们沈家可真是吃肉连骨头都舍不得吐出来,老爷把在永安城的那两块地皮,还有一处商铺,都作为聘礼给你们了,你瞧你那嫁妆,说得好听,一百零八担,沈家风光嫁女,那嫁妆从永安城抬到幽云城,长的还不是你们沈家的脸,谁知道一打开,竟是空的,那几匹粗布,就算给云儿做衣裳,她都瞧不上眼呢!”
云儿是红姨娘房里的丫环。
沈南笙低着头,窘得无地自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母亲会这么做,我们无意伤了两家人的和气的。”
“无意伤了两家人和气,听你这么说,我一说你两句,还是伤了两家人的和气了?”红姨娘哼笑,“还说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是舔着脸想吃鲁家的,还要装充好人,这一百零八担的嫁妆,整个幽云城的百姓都看到的,将来鲁家若是薄待你,肯定会让大家唾骂的,毕竟你一个好好的姑娘,竟肯委身嫁给我们子良,可如果我们把你沈家空抬嫁妆这事说出去,丢的也是鲁府的脸,你们沈家的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
安姨娘劝和,“姐姐,就别说了,都是一家人,这些话说出去让旁人笑话,我们鲁家原本就不需要南笙带什么嫁妆过来,有就锦上添花,没有也不碍事的。”
“哼,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不像你们,虚伪得很。”红姨娘冷笑着。
安姨娘就拉下了脸,不敢再说话了。
鲁夫人起来,从丫环手上接过一个盒子,“南笙,安姨娘说得对,我们不倚望着你有什么嫁妆过来,不过这事,你们沈家做得的确不厚道,母亲希望这事你事前是不知道的,再有,这种欺负上脸的事,你最好也别想做,安心的帮我照顾着子良,那母亲就知足了。”
鲁夫人从盒子里取出一只多子多福的玉佩,红姨娘瞧着那只玉佩,两眼发亮,两只手扭着手上的帕子,“大姐,你不会是想把这只玉佩给这丫头吧,这丫头来路不纯,行事又不磊落,这只玉佩可是鲁家的家传之宝,怎能轻易给了旁人。”
鲁夫人冷笑的瞅一眼红姨娘,“我就子良这么一个儿子,南笙跟子良成亲了,这只玉佩就是她的了,来,南笙,你拿着。”
沈南笙有些为难,“母亲,这么贵重的东西,南笙要不得。”
“这本就该是你的。”鲁夫人拍着沈南笙的手背,“安心的收着,母亲老了,没精力了,你帮母亲照顾好子良,是母亲最大的宽慰了,当然,你能给子良生下一儿半女,那是最好的。”
“啊……”沈南笙更是为难了。
红姨娘笑得谄媚,“姐姐,你这不是为难这丫头吗,就子良那样子,能活多几年都是福气了,还指望他有所作为。”
鲁夫人白番着眼珠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的。”
果然,鲁家这位红姨娘,深得鲁老爷的偏爱,的确跋扈得很。
6.
沈南笙空抬嫁妆的事,在鲁府传开了,沈南笙憋着的气,不知往哪里撒。
回到房里,正看到一个男子从房里出来,两人撞了一面,男子向她点了点头,“少夫人。”
“哎!”
沈南笙望着男子,问春花,“他是谁?”
“那是云大夫,近几年来,大公子的身子,都是云大夫在料理。”春花说着。
沈南笙嘴角轻轻挪动,心里感叹一句,“好年轻的大夫,他的年纪比鲁子良还要小三两岁吧!”
秋菊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过来,“少夫人,少爷该喝药了。”
“行,给我吧!”
沈南笙盯着那碗药,她心想,如果鲁子良是装病的,那他应该不会喝药吧。
沈南笙把药搅凉了一些,坐在床边,扶着鲁子良起床,她压了压嗓子,“子良,该喝药了。”
鲁子良用眼皮望一眼沈南笙,“有劳娘子喂我了。”
鲁子良竟一滴不剩的把那碗药喝了,看来,沈南笙那猜测落空了。
沈南笙起身,鲁子良拉着她的手腕,“坐下陪我说说话。”
沈南笙疑惑,又有些乏意,“你想说什么?”
鲁子良勾动嘴角,似乎睡了一夜,气色好多了,“那就说说,你那一百零八担的嫁妆,是怎么回事吧?”
沈南笙面色露怯,她深吐口气,“这事,真没什么好说的。”
“你什么都不说,我可是帮不了你的。”鲁子良掖着被子,“我虽是个病人,可我好歹是鲁家大公子,如果我不帮你,你在鲁府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沈南笙不以为然,“你先顾好自己再说吧,再说了,我是要离开的人,日子好不好过,都只是暂时的。”
鲁子良有些愠色,“你既然那么想离开鲁家,为什么非得嫁过来。”
沈南笙目光飘忽,她冲着鲁子良轻笑,明明是盯着鲁子良看的,鲁子良却在她那目光中,似乎看到空荡荡的,容不下一物。
“我父亲要报你父亲的恩情,母亲又舍不得二姐嫁过来,如果非得牺牲一个人来成全这两家的颜面,显然,我就最合适,入不了母亲的眼,进不了父亲的心,而小娘又巴不得我名正言顺的做沈家女,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鲁子良纠着眉心,“小娘?沈老爷不是没有妾室吗?”
沈南笙怅笑,“是啊,沈百诚没有妾室,不过是有一位卑微的丫环,曾经与他一夜贪欢,连通房丫头都算不上,小娘怎么舍得放过让我替二姐承了这门亲事的机会,那可能是我唯一一次,明正言顺的做沈家女儿的机会了。”
鲁子良错愕的张着口,盯着沈南笙看。
沈南笙耸耸肩膀轻笑,“鲁大公子不必用这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显得我没人要,怪可怜似的,其实我不可怜,我也不需要别人可怜,至少我不会自怨自艾。”
鲁子良摸着后脑勺,“我不可怜你,这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吗,你放心吧,我不会困着你很久的。”
沈南笙剥着果子的手搁愣着,她缓了下,又认真的剥完那颗果子,往鲁子良嘴里塞进去,“我虽不乐意这门亲事,可我也非歹毒之人,指望着你有什么差池,你就好好的活着吧。”
沈南笙起身,捋着裙子,往房门处走出去,鲁子良叫住她,“你去哪里。”
“找云大夫聊聊,他都治疗你那么久了,一点起色都没有,不是庸医就是江湖骗子,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的,偏学那拿人性命,招摇撞骗的事。”沈南笙说得一副凛然正气的样子。
沈南笙出去后,鲁童进来了,他把房门紧闭上,“公子,这少夫人可信吗?”
鲁子良靠床上,嘴角露着笑意,“当初红姨娘提起我与沈家的婚事时,我还想着她居心不良,兴许她只是想在父亲跟前讨好吧,沈南笙似乎没有恶意。”
鲁童接着说,“公子还是搬去厢房吧,若不然很容易让少夫人发现你是装病的。”
鲁子良瞅一眼鲁童,表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好不容易娶个媳妇,你们倒好,连碰都不给我碰。”
“我们也是担心,公子有了媳妇忘了仇。”
鲁子良眸子瞬间阴沉,“不会的,这些年鲁家都要落在红姨娘那房了,可真的查不到一丝线索,你去永安城一趟,把沈南笙的底翻个底,还有,找人盯着沈南笙。”
作者:,90全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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